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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輪

第二章 貶官

碾輪 叫我鄭大前 3891 2020-07-26 07:00:00

  夜已深,白日里喧鬧充滿活力的長安城已經(jīng)歇息下來,朱雀大街上,影影綽綽的走來兩個人,一個人點著燈籠,一個人手持著銅鑼。

  他們行進的速度不快,一邊走還一邊“咚——咚!咚!咚!咚!”的敲著,第一聲慢,后四聲快。

  緊接著便傳來一身吆喝:“寒潮來臨!關(guān)門關(guān)燈!寒潮來臨!關(guān)門關(guān)燈!”接著便又是“咚——咚!咚!咚!咚!”幾聲鑼響。

  隨后整個長安城就零星的亮起了燈,似乎也響起了細細索索的聲音,凝神細聽卻又什么也聽不見。

  約莫兩刻鐘,燈火亮得就更多了些,寂靜的長安城中隱約能聽見人說話的聲音。

  又過得兩刻鐘,就有吱吱呀呀的開門聲響起,然后便能看見一個人打著燈籠,引著兩個轎夫抬著一頂小轎,出得門來。

  此時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時刻,卻有越來越多的轎子出現(xiàn)在朱雀大街上。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太極宮行去。

  到得宮門前,太極門尚未打開,一個個身著絳紗袍,頭戴進賢冠,腳踏青舄,腰綴印綬的官員下了轎,爾后便是相互的寒暄。

  也有一些身著絳紗袍,頭戴籠冠,腳蹬烏皮靴,身著佩水蒼玉,手持儀劍的官員步行到了太極門前。

  這身打扮的官員一個個氣宇軒昂龍行虎步,立在那些相互寒暄的官員中間時,顯得格外扎眼。

  可是好像這些人反而不受待見,他們自己見面除了拱拱手外,并沒有太多言語。

  而那些四下寒暄的更是不去理會他們,他們也不以為意,一個個閉目養(yǎng)神。

  這時宮中傳來了陣陣鐘聲,一波聲未平,一波聲又起,嗡嗡余韻互為映襯,響徹在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深秋時節(jié),此時天剛蒙蒙亮,但長安城卻因為這陣陣鐘聲而蘇醒。勤勞的百姓已經(jīng)開始逐漸出得門來,為了今日的生計而奔波。

  此時太極宮沉重的朱紅色的嵌著鉚釘?shù)闹烊搁T也緩緩開啟,從內(nèi)走出兩個侍衛(wèi)和一名公公來,這公公用尖銳的嗓音高聲喚道:“卯時已到,請諸位大人進殿?!?p>  門口的人們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魚貫而入。

  穿過長長庭院,經(jīng)太極門,入太極殿,分左右站立。左邊都是那些在門口互相寒暄的人,而右邊則是那些閉目養(yǎng)神不怎么說話的人。

  左邊那列人極多,只好排成兩股,而右邊的卻沒幾個。

  此時皇帝尚未進殿,諸位大人便如泥木雕塑一般,雙手持著芴板,低眉垂首恭候在原地。

  忽然一聲“皇帝駕到”,群臣才有了些許反應(yīng)。爾后便是一聲沉穩(wěn)有力中正平和的嗓音傳來:“眾愛卿若有事,便速速奏來?!?p>  第一個出聲的是一個耳順之年的老者,步履穩(wěn)健,精神矍鑠,出列躬身行了一禮,卻是左丞相李綱李紀(jì)常,只見他道:“臣有本奏?!?p>  皇帝道:“準(zhǔn)奏?!?p>  “臣以為,這宵禁之事,于全國各地,有名無實。多處官員奏報,百姓自發(fā)的組織夜市,見百姓謀生不易,不忍驅(qū)之?,F(xiàn)天下歌舞升平,并無匪患,只需各地官衙安排人手在夜間維持治安即可,是故臣建議取消宵禁?!?p>  話語一落,朝堂一片安靜,就連李綱都有些詫異,以往不管自己說些什么,身后的右丞相蘇秦總會上來反對兩句,并提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是今日他卻如老僧入定,絲毫沒有反應(yīng)。

  皇帝趙禎顯然也有些不適應(yīng),下意識的望向他然后問了一句:“蘇愛卿以為如何?”

  蘇秦出列道:“臣附議。”

  趙禎見狀,也是沉吟了片刻,決定相信丞相的判斷,便道:“那便依李愛卿所言,取消宵禁吧!”

  李綱躬身又是一禮,道:“多謝陛下。”

  趙禎繼續(xù)道:“還有何事,速速奏來?!?p>  御使中丞劉峰從隊列中側(cè)跨出一步,躬身行禮道:“臣有本奏?!?p>  “劉愛卿平身,準(zhǔn)奏?!?p>  劉峰謝過陛下后,道:“臣欲彈劾樞密院樞密使趙云!”

  此話一出,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氣。

  劉峰卻接著道:“我國與滕國的交易,素來由官府出面,嚴(yán)禁百姓走私。然而樞密使趙云,卻目無法度,安排前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李守義,假死脫離軍籍,假意入贅渭城張家,實則走私滕國軍械,其所圖所想不敢想象,望陛下明察!”

  此話一出,莊嚴(yán)肅穆的太極殿上已是一片嘩然,這話一出完全是想要了趙云的命。

  而趙禎卻不顯得如何吃驚,反而很平靜的問向趙云:“你有何話可說?”

  而其實趙云,在顧燎大張旗鼓的往京城行進時,早有樞密院的探子把這事匯報給了他知曉。起先不在意,后來聽人描述了駕車的漢子的樣貌時,才又安排人手細細打探,心就猜想這應(yīng)是李守義沒錯。連忙安排人手去救,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不過身居高位已久的趙云,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有著敏銳的政治嗅覺的。自認(rèn)李守義早已身死,何曾想過居然還能聽到他的消息,當(dāng)時便察覺到應(yīng)該是有人對自己不利,便安排樊輝出府去調(diào)查此事。

  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復(fù)遞到自己跟前,但自己卻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現(xiàn)在聽到御史中丞劉峰所言,一下就明白事情的原委。

  此時若是否認(rèn)了李守義的身份,對方也無證據(jù)證明此人為自己曾經(jīng)的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但若是否認(rèn)了,他那孩子勢必在自己府上待不得了。

  略一思量,道:“李守義假死之事,我也不知,然而走私之言,純屬無稽之談。既然是走私軍械,那便當(dāng)有物證。另外,李守義既然于渭城走私,當(dāng)于渭城緝拿。為何渭城可以擅自出兵,越過漢國大半個版圖卻無一人知曉?而后卻在京師南郊將人擊殺,此類行為,若說是緝兇的職責(zé)所在也情有可原,但是否有越權(quán)之嫌?若渭城可私調(diào)兵將于千里之外而不用知會樞密院,此舉可等同于謀反了。”

  趙禎聞言,仍是面無表情,問了一句:“劉愛卿可有證據(jù)?”

  劉峰忙道:“御史臺有風(fēng)聞奏事之權(quán),因此并無證據(jù)。”

  此時蘇秦聽見趙云將禍水引到了渭城縣令米沛身上,那劉峰又不肯追擊,心下雖然腹誹,卻也連忙出列奏道:

  “渭城地處特殊,原本縣令就有權(quán)指揮軍隊行使治安之權(quán),然擔(dān)心渭城權(quán)柄過重,因此只駐兵兩千且不置指揮使,統(tǒng)一由縣令管轄。渭城縣令米沛,不敢專擅,因此在出兵緝拿前曾著人通知于我,同時遞上了物證,因此此事我是知曉的?!?p>  此話一出,趙禎和趙云的目光都落在了蘇秦身上。

  趙禎問道:“物證可曾帶來?”

  蘇秦道:“此為軍械,不敢?guī)氤茫阎撕蛟趯m門處。”

  此話一出,太極宮內(nèi)只要不傻的,就都明白了今天就是在針對樞密院樞密使趙云。趙禎的目光有些冷,但是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眼神是針對蘇秦,還是針對趙云。

  趙禎道:“去傳?!睜柡笊砼缘奶O(jiān)便邁著小碎步快步走到宮門口,片刻后,雙手捧著一個朱漆木盒,又邁著小碎步快步呈到趙禎面前。

  趙禎打開木盒,取出來細細端詳一番,道:“滕國的物什確實精巧至極,這弩雖未配箭都可看出不凡之處。”然后將頭轉(zhuǎn)向趙云,道:“龍驤你可有何話說?”

  朝堂內(nèi)諸人都覺得皇帝這是在問責(zé)了,然而蘇秦卻從這稱謂中察覺出一絲不妙來。

  趙云躬身行禮,道:“軍械要成批次,才能成規(guī)模,哪有兩千騎兵上陣打仗只騎一匹馬的道理。李守義此人是否走私我不知,需陛下著人探查,但若是為我走私,必然要交至我手上。不然蘇丞相家中若是買了什么東西,非說是給我買的,我該朝誰說理去。”

  此話一出,趙云身后的那些人都哄笑起來。

  也有人就在這朝堂之上叫嚷起來:“是啊,蘇丞相那宅子必是給趙樞密買的!”

  接著又是一陣哄笑。

  他們都是武將,不擅于言辭,因此也不愛聽文縐縐的話,趙云這通大白話直接說他們心坎里去了。

  而趙禎見朝堂哄笑,面色一沉,還待嘲諷蘇秦幾句的武官頓時正好瞥見皇帝面色不善,重新老老實實的垂首站立,不發(fā)一言。

  趙禎道:“趙愛卿所言不錯,需著人調(diào)查此事,刑部胡臤何在。”

  只見一個男子悄悄的用手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布帕擦了擦鼻涕后,出列道:“微臣在?!?p>  趙禎道:“你著手調(diào)查此事?!?p>  胡臤道:“遵旨?!?p>  趙禎對著趙云道:“該多讀點書了,你現(xiàn)在身有嫌疑,暫時卸任樞密使之職吧,一應(yīng)事務(wù)由劉副指揮使暫領(lǐng)?!比缓笈ゎ^對蘇秦道:“蘇丞相以為然否?”

  這一瞬間蘇秦冷汗都下來了,皇帝遠近親疏在朝堂上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他要是傻他才聽不出來皇帝是要他就坡下驢,于是應(yīng)承道:“陛下所言極是?!?p>  此事便算是暫時揭過了,不過趙云卸任樞密使一職的消息卻是貼在了朱雀門外的布告欄里。關(guān)心朝堂政事的很多人都開始揣測起皇帝的意圖來,例如永興樓的二層雅間里,就有一群文人學(xué)子在那揮斥方遒。

  “官家罷了趙云那廝的官了!”

  “一群武夫,目無法紀(jì),禍亂朝綱,官家這次做得好啊!”

  “說的是,一群武夫懂得什么治理國家。居然也能立足在朝堂之上,問他今年賦稅幾何,人口幾何,收成幾何,他懂嗎?”

  “吾輩讀書人辛辛苦苦十年寒窗,想到若是他日我金榜題名,居然要和這些粗鄙之人同殿為臣,吾心甚痛!”

  “官家定是知道若想國泰民安,還需我等讀書人!”

  與此同時,退了早朝的趙禎,正在太極宮的后花園里散步,“你說,蘇秦為何要設(shè)計趙云呢?”

  身后跟隨的太監(jiān)連忙道:“奴婢哪懂這些?!?p>  “是為了權(quán),還是為了國?”

  “畢竟他身為丞相,應(yīng)是有他的考量,奴婢是不懂的。”

  趙禎笑了笑道:“你懂你也不見得敢說啊,就你最是油滑?!?p>  這太監(jiān)也連忙賠笑:“是!是!”

  趙禎繼續(xù)踱著步,卻是不再說話了。

  此時李綱府上,這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下了早朝后,回家第一件事竟是逗弄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身旁的幕僚看在眼里,卻并不說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靜候。畢竟這耳順之年的老爺子膝下一直無子,盼了這么久,在新納了一房小妾后,居然老來得子,歡喜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人之常情。

  逗弄完孩子后,才跟幕僚去了書房聊起今日朝堂之事來?!敖袢漳翘K秦應(yīng)是失算了,沒料到官家居然有意要保趙云性命。”李綱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道:“只是不知官家是明白此事原委才保,還是為了給漢國留一個能戰(zhàn)之將。”

  幕僚道:“且不論官家心中如何想,就算此案能夠坐實,趙云命肯定能保得住,只是此次這蘇子季心中是如何想的?”

  李綱道:“開國皇帝為了分宰相之權(quán),設(shè)立樞密院,使得政權(quán)和軍權(quán)分立。在此之前軍令均是由右丞相所掌管,軍令之權(quán)分出去后,右丞相的職權(quán)便一直在左丞相之下,我也揣摩不透他是否是為了這軍令之權(quán)?;实郾菹戮退忝饬粟w云的職,斷不會裁撤了樞密院這個機構(gòu)!許是他還有后手沒發(fā)?!?p>  幕僚點了點頭,道:“也許是如此。”之后二人又就其他公務(wù)交流了下意見,幕僚便離開了。爾后李綱便又去后院逗弄起兒子來。

叫我鄭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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