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生銹鐵釘嵌入深色樹干，碇真嗣舉起小木槌一下一下敲在釘頭上，木槌的敲擊聲和浪花聲頓時交織在一起。
每敲擊一下，微微顫抖的樹冠便會落下幾片暗紅色楓葉。
“好了?！?p> 真嗣把紅腫的手指塞入嘴中輕輕吮吸著，烏黑眼眸倒映出一枚白色十字墜飾，釘在樹干上的墜飾邊緣還沾有些許暗紅色血跡。
“美里小姐，謝謝你?！?p> 真嗣對著釘有十字墜飾的楓樹深鞠一躬，他隨即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樹葉塞入瓦罐內，片刻后他提著裝滿楓葉的瓦罐走向海邊。
“啪嗒——”
綾人漫不經心地打了個響指，堆積在地上的木柴瞬間熊熊燃燒，跳躍的火苗照亮了劍眉下的紅藍雙眸。
“鹽在那里?！?p> 綾人伸手指向篝火旁的木制砧板，上面堆積著小山般的粗糙顆粒。
“淡水在桶里?！?p> 真嗣放下瓦罐，他揉揉發(fā)酸的肩膀蹲下身子，從罐中取出一捧楓葉后真嗣放入桶中慢慢清洗起來。
“謝謝你...綾人君，多虧了你的幫助?！?p> 真嗣攥起一把鹽灑進瓦罐，他將析出的海鹽和楓葉一同攪拌著，不多時砧板上的鹽料就見了底。
藍紅雙眸靜靜注視著忙碌的真嗣。
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沉悶，真嗣主動打開了話題。
“綾人君...有和明日香說話嗎？”
“隨意聊了幾句?！?p> 綾人不咸不淡地回應道，他朝不遠處的礁石努了努嘴。
“看樣子，她今晚想在石頭上過夜?！?p> 海浪拍在礁石表面，棕發(fā)少女熟視無睹地坐在巖石頂部，她穿著綾人給的白色浴袍，頭上依舊綁著那對紅色A10神經聯(lián)結器。
“是嗎？”
真嗣曖昧地笑了下，綾人揮動手指將瓦罐移至篝火上方，竄動的火貓?zhí)蝮轮吖薜撞?，不多時罐內就飄出了油炸的香味。
“好厲害——”
真嗣支起身體錘了錘后背，烏黑眼眸里滿是對綾人的艷羨。
“別對這種半成品的味道抱有太多期待?！?p> 綾人嘴上依舊不饒人，但他一直保持著的撲克臉微微放松了些，似乎是對真嗣的態(tài)度感到滿意。
“哪里，綾人君能這樣幫我們，我已經很感激了?！?p> 真嗣拍拍膝蓋上的沙粒，他盤腿坐在篝火邊烘烤著手掌，烏黑眼眸慢慢移到綾人臉部，卻發(fā)現(xiàn)藍紅雙眸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對、對不起——！”
真嗣急忙低下頭。
“人生來就是給別人看的?！?p> 綾人伸手指向左眼，海藍色眼眸散發(fā)出點點星光。
“這個世界的使徒已經被全部消滅，我自然無法使用寄宿在體內的使徒能力，眼睛的瞳色也無法改變?！?p> 真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綾人君所在的世界，很殘酷嗎？”
烏黑眼眸不經意地瞥向身側的行軍床，金發(fā)少女正躺在床上沉沉睡著，她有著和惣流一模一樣的臉，只不過看上去要更為消瘦。
少女左眼綁著一枚黑色眼罩，身上蓋著薄被，不斷起伏的被褥勾勒出她微微隆起的胸部。
她真的很漂亮，如果拋開她失去四肢的事實。
“好看嗎——？”
耳邊突然傳來陰惻惻的聲音，真嗣身體猛地震顫了一下，他急忙撇開視線，不想轉頭時撞上一對紅藍雙眸。
“對不起...”
真嗣縮起腦袋，他佝僂著身子不敢面對綾人。
“那個世界全是無用的廢物，廢物，廢物！”
綾人突然言辭激烈地咆哮道，睡夢中的明日香眼皮輕輕顫抖著，她似乎夢到了什么不好的東西。
“如果他們沒有逼死我，明日香...式波她根本就不會受這樣嚴重的傷！”
篝火突然變成了藍色，被烈焰炙烤得滾燙的瓦罐崩開數(shù)條裂縫，真嗣眼疾手快地抓住吊把。
“唔......”
發(fā)紅的吊把烙在掌心，冒出絲絲白煙，真嗣不顧一起地從火焰中搶救出瓦罐，他把楓葉湯擱在腳邊，確認湯水無恙后他才把重度燒傷的手浸入淡水中。
礁石上的惣流側過腦袋，隱沒在棕色劉海下的湛藍眼眸陰贄地注視著綾人。
但她并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只是冷眼旁觀著綾人和真嗣的對峙。
“你算是比我那個世界的廢物要好上一點，至少知道搶救自己的食物——”
綾人陰笑著朝身后的惣流比起大拇指。
真嗣痛苦地扶住手臂，他輕輕摩挲右手，藍色淡水很快就被染成紅色。
“惣流身上的浴袍可是我親手為她披上去的哦，你不介意嗎？”
綾人無畏地挑釁道，看到真嗣臉上的凝固表情后他扶額大笑。
“你瞧！占有欲，控制欲，支配欲，這都是你我天生的本能。只要我想，我隨時隨地都能把惣流從你身邊奪走——”
紅藍雙眸閃出怨毒的光芒，綾人病態(tài)地朗笑道。
“即便惣流和你相處了很長時間，我依舊有自信能搶在你前面占有她?！?p> 綾人按住不斷起伏的胸口，他戲謔地望著真嗣，無比期待他的回應。
“式波她還在休息，我們去海邊說?！?p> 藍紅雙眸微微瞇起，綾人第一反應是自己幻聽了。
什么時候真嗣會提建議了？
“走吧?！?p> 真嗣從桶中抽回右手，在綾人的狐疑目光下他忍痛撕掉手掌內布滿水泡的皮膚，喘息片刻后他撕下一截襯衫裹住右手，自顧自地走向海邊。
“.......”
期盼真嗣跪下求饒的綾人一時沒了方寸，他下意識邁開步伐跟在真嗣身后，兩人就這樣沿海岸線一前一后地走著。
“綾人君...你有試過用不那么激烈的態(tài)度去對待式波嗎？”
真嗣停下腳步，他望著波光粼粼的紅色海水，臉上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憂郁。
“沒有，只有在一段關系中獲得絕對的主導權才會讓我心安。”
綾人很干脆地回答道，說完他還不忘補充般用力點頭。
“式波她...喜歡你這樣嗎？”
“顯而易見...”
綾人嘟囔道，他先前的火氣已經消掉大半，內心開始隱隱擔心惣流聽到自己話后的反應。
“她說我惡心，寧愿咬舌自盡也不想和我在一起?！?p> 聯(lián)想到那噩夢般的一天，綾人恨恨地踩爆了一只寄居蟹，真嗣抬腳挑起沙粒蓋住四分五裂的小小尸體。
“綾人君，你有沒有考慮過式波的感受？你這樣對她，她應該會很痛苦吧?！?p> 藍紅雙眸驟然縮小，綾人擺動手指竭力否認道。
“絕對不可能。她當著我的面和班里幾十個男生....調情...”
充其量只是在衣服上簽名而已，但綾人選擇了撒謊，他想看看真嗣的反應。
烏黑眼眸微微睜大，片刻后真嗣揚起嘴角笑了，綾人見狀一愣。
“其實明日香她...有時候也會對我這樣，只不過她的對象是加持先生，我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過來?！?p> 真嗣轉頭回望綾人道。
“你不覺得她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嗎？”
“不...不可能...”
綾人拒絕地抱住雙手，他后退一步拉開和真嗣的距離。
“在這個世界，明日香她其實一直都試圖和我建立聯(lián)系，但我從來沒有回應過她，如果...我在某一時刻能抱抱她的話，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真嗣兩眼望天，他對著璀璨星空露出一抹悲傷的笑容。
“你難道不想...不想占有她..嗎？”
綾人握緊拳頭問道，只是語氣里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扭曲意味。
“想?！?p> 真嗣落寞地承認道。
“我曾經在某一個晚上試圖偷吻她，但....”
“為什么不繼續(xù)下去？”
綾人目光灼灼地逼問道，真嗣搖了搖頭。
“她在睡夢中呼喚著【媽媽】的名字，也就在那時，我意識到明日香和我一樣，也是個有著脆弱一面的人啊?！?p> 真嗣語氣中流露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懊悔，綾人屏住呼吸靜靜聽著。
“她也需要有人關心，有人照顧她，夸贊她。但那時候我忙著逃避所有人，直到薰死后我才意識到身邊只剩下明日香...”
裹在白襯衫中的手拍在綾人肩上，綾人下意識躲閃了一下。
“至少式波還愿意和你說話，不是嗎？”
藍紅雙眸低垂著，耳邊回響起明日香在東京塔上的酸楚話語。
【不要鬧了，笨蛋綾人，我們回家...】
真嗣溫柔地勸慰道。
“不要像我和明日香一樣別扭，這樣對你和式波都好。”
綾人沉默了。
【想到的事就要去做，不要像笨蛋真嗣那樣做個別扭的男人?！?p> 【這樣，對你和她都好?！?p> 惣流的話語和真嗣如出一轍，心意明了的同時綾人也萌發(fā)出別樣的想法。
“碇，你有試過同惣流和解嗎？”
原本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被瞬間抽回，真嗣背過身生硬道。
“沒用的，我一說對不起，明日香就覺得我是為逃避責任而道歉。更何況...我對她做了太多過分的事情。”
“所以這一次...”
綾人伸手搭在真嗣肩上，真嗣身體顫抖了一下。
“不要為了逃避而道歉，到她身邊把你對我說的都告訴她，讓她明白你的心意——”
藍紅瞳孔眸光閃動，綾人微笑著鼓勵道。
“我想，惣流她不會不聽的?！?p> “如果她拒絕呢，我豈不是連維持這份關系的底氣都沒有了？”
真嗣有些自暴自棄地問道。
“那就放手，畢竟碇你剛剛教過我，要為處在天平另一端的她考慮，不是嗎？”
綾人抓住真嗣手臂，他揚起嘴角壞笑道。
“神可不會給你思考的時間——”
伴隨一聲爆響，兩人就這么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
“拿好了——！”
雙腳重新站到沙灘上，頭暈目眩的真嗣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就被塞了一個冒著熱氣的大碗，被炸成金黃色的楓葉天婦羅散發(fā)出誘人的飄香，濃湯表面閃爍著點點星光。
“其實我沒有替惣流披上浴袍，是她自己接過去的。”
綾人舉起湯碗和真嗣干了一杯，他氣勢如虹地鼓勵道。
“你連第三次沖擊都熬了過來，她難道還能殺了你不成？”
抬手放出一道氣流，綾人徑直把真嗣送到惣流身后不遠處，忙完這一切后他幽幽嘆息道。
“要是有人也能這樣把我送去式波身邊該多好——”
......
......
“唔....我這是睡了多久？”
明日香費勁地睜開眼睛，一輪血色新月映入眼簾，周身傳來輕柔的觸感，她側過腦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行軍床上。
“咕——”
肚子不爭氣地叫了，明日香醞釀出一口口水潤了潤冒煙的嗓子，她下意識想抬腿起身去找些吃的。
身體往上彈了一下，明日香這才反應過來。
“呵，我現(xiàn)在是個沒有手腳的廢人啊?！?p> 湛藍色眼眸微微濕潤，明日香苦澀道。
“這樣的我，該怎么來救你啊，笨蛋綾人？”
“我會幫你?！?p> 耳邊傳來清朗的少年音，油炸食物的香味涌入鼻腔，明日香抽抽鼻子，但她還是別過腦袋，不去理睬綾人的聲音。
“果然還是不行嗎？”
綾人捧著湯碗立在原地，紅藍雙眸不知所措地眨了眨，行軍床那頭的明日香費勁地背過身體。
“砰——！”
她一個不小心從床上翻了下去。
身體下意識就要上前，但聯(lián)想到和明日香的種種過往，綾人硬生生停了下來，他自責地低下頭。
“呸——”
明日香恨恨地啐了幾口沙子，她兇狠地剜了綾人一眼，同時嘴里意有所指地罵道。
“某些人愛扶不扶的樣子真像吃了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