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絲結(jié)扣
“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孟無顏緊撰絲結(jié)扣，一股委屈的情緒涌入。說不上這股情緒究竟是因?yàn)殚Z奚澤丟下她，還是因?yàn)檫@身裝扮下辛扶蘇的影子太過濃厚。
“那個，沛恩，我這個發(fā)飾好像有點(diǎn)問題，你幫我過來看看?！鼻窈杖惠p撫自己頭上的假發(fā)，往角樓正門方向走去，讓余沛恩跟上。
月色朦朧，兩人的影子被昏暗的燈柱拉的細(xì)長，斜斜地印在青石地板上。孟無顏不敢抬頭看他，只好把臉朝向城墻外。
閆奚澤從未見過她這般柔弱姿態(tài)，她的臉側(cè)隱入黑暗中，像在林霧籠罩中穿行的小鹿，眼眸中映著警惕、不安、甚至還有些許哀傷。不多時，淚滴在他手背上，被風(fēng)一吹，蒸發(fā)的無影無蹤。閆奚澤抬手擦干她臉上的淚痕，“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指腹的溫?zé)岣幼屆蠠o顏難以消除這樣的情緒，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將被風(fēng)吹散的發(fā)絲勾在耳后，抬眼望向夜空。月色漸暗，顯得附近的幾顆星尤為明亮?！拔蚁騺砉陋?dú)慣了，剛才被易寒一嚇，確實(shí)有幾分委屈?！?p> “丟下你這件事，我可以解釋?！?p> “我沒那么無聊到生你的氣?！?p> 孟無顏打斷他的話，轉(zhuǎn)眼笑意盈盈，淚痕早已消逝的無影無蹤，沒有一絲痕跡。閆奚澤甚至開始懷疑，他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他瞥見孟無顏手中的絲結(jié)扣，“這是…吊墜？”
孟無顏防備地護(hù)在手心，“別覬覦它，這是我的?！?p> “越是這樣，我倒是越敢興趣?！遍Z奚澤勾唇而笑，作勢要去搶。
“把我一個人丟下，還想看我的絲結(jié)扣！”孟無顏靈活地閃到一旁，眸中透露著責(zé)備。
“還說沒生我的氣?！?p> …
剛才竟然無意間說出了心里話，孟無顏蹙著眉頭正要辯解，卻見閆奚澤朝這邊走過來，微漾起的酒窩逐漸融化成夜色中的溫柔。
閆奚澤似看出來她的躊躇，絲毫不退讓，直到將她抵到城墻邊，攔住去路。孟無顏只覺呼吸急促，像是春日里的晴天，在青草地上撒歡的小鹿，心快要蹦出。
她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她能感覺到。
“你要看，給你便是?！彼獙⒔z結(jié)扣扔給閆奚澤，一抬眸，便映入他的眼湖。那認(rèn)真溫柔的眼神，她從未在辛扶蘇那里見到過。
明月高懸，清風(fēng)徐來。
兩人相視良久，角樓檐角風(fēng)鈴聞風(fēng)搖曳，發(fā)出清脆悅耳的旋律。
緋色浮上她的臉，原本溫柔嬌艷的妝容愈加濃烈，幾縷發(fā)絲被風(fēng)吹散，輕輕飄動。閆奚澤勾起她的發(fā)，緩慢輕柔地掛在耳后。此時很靜，靜到可以聽清對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他緩緩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幾只云雀飛過，撲棱著翅膀停在角樓屋檐，嘰嘰喳喳地歡快叫著。
云擋住月，云散開。
古老的城墻燈火璀璨，角樓一隅更顯闌珊，在這喧鬧的上燈會中靜謐美好，直到被邱赫然的叫喊打破。
“奚澤！”
邱赫然久等不見人出，眼看有些活動就要結(jié)束了，便沒忍住朝這邊走來。而看到那副畫面時，他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兩耳光，再把嘴封上。
這兩人正如膠似漆的…
被邱赫然打擾的二人迅速歸于平靜，閆奚澤離開她，有意避開邱赫然的視線，盡量讓自己心情平復(fù)?！笆裁词?？”
“呃…”
“那個！我想說要不要去放孔明燈…沒事沒事！你們繼續(xù)，繼續(xù)！”邱赫然撓撓頭，快速離開。
想起剛才的畫面，孟無顏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跟著朝角樓正面而去。
“孟司妤。”
她駐足嘟囔著，聲若細(xì)紋，“干嘛。”
“東西掉了。”閆奚澤打消了要說的那幾句，彎腰拾起地上那枚絲結(jié)扣，拿在手中仔細(xì)瞧著，“這狗子挺可愛。”
狗子？
她這般精巧的手藝，竟然能認(rèn)錯，真是難以置信。孟無顏給了他一個白眼，剛褪下緋色的臉此刻因?yàn)榕瓪庥可现匦录t潤起來，“這才不是狗！這是兔！”
“哦，兔啊?！遍Z奚澤慢條斯理將它系在腰帶上，俊美的臉勾起一抹笑，云淡風(fēng)輕地朝前走去：“我正好屬兔，沒收了?！?p> …
“你不講道理！”
孟無顏襲向腰間，欲將絲結(jié)扣取回。剛出手，閆奚澤向后一趔，抓住孟無顏襲來的手腕，挑眉道，“你往哪里摸?！?p> 孟無顏只好抽回手。
不要臉的家伙！她在心里咒罵。
——
眾人朝北角走去，夜空中漂浮的若干星火，像繁星點(diǎn)點(diǎn)撒落夜空，順著風(fēng)的方向流動。古時候的天燈在軍事中使用，權(quán)當(dāng)信號，如今用作祈福許愿，真是時過境遷。孟無顏在心中感嘆，一面有意識避開閆奚澤，朝后挪了挪位置。
展開的孔明燈呈放在木桌上，行客熱絡(luò)地笑著，小販遞過來毛筆，笑彎了眼，“姑娘，寫句祈福語吧。”
祈福語？
她接過毛筆，蘸了蘸墨汁，到底寫什么好呢…
她輕輕偷瞄，其他人所寫幾乎都是濃情蜜語的表達(dá)愛意，又或者是家人之間祝福，或?qū)ψ约旱淖Ｔ福伤裁炊紱]有。
“算了，本司監(jiān)才不做這么幼稚的把戲?！彼粥止竟?，把毛筆重又放回筆架之上。
卻不知閆奚澤何時湊過來，拿起毛筆重放回孟無顏手心。
“喂，你干嘛…”
話音未落，閆奚澤覆手而上，握著她的手在燈罩上寫道：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孟無顏知曉這上半句，整句為：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這是，在向自己表達(dá)愛意？
閆奚澤瞟了一眼，她雙眼放空，發(fā)呆似的看著前方。莫不是自己表達(dá)的太隱晦？可那晚之事后，濱江新區(qū)返程的路上她說過：不過是情欲所需，他們還是普通朋友而已。
想到這里，他眉間微蹙，“孟司妤?！?p> “嗯？”孟無顏回過神來，忙戳了戳手。
“點(diǎn)火，放燈。”
“哦?！彼舆^閆奚澤遞過來的火柴，點(diǎn)燃孔明燈底部的火石?？酌鳠糁饾u膨脹，自她手中掙脫，徐徐升向高空，逐漸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
閆奚澤附耳，“整晚魂不守舍。難不成，你在想和阿倫來放燈？”
“哪有！”孟無顏猛地抬頭。
“沒有就專心一點(diǎn)，人那么多，你還想走丟一次么。”閆奚澤牽起她的手，朝人群外走去。
剛走出人潮，孟無顏便迅速抽出手。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不管是誰。她不會再愛上辛扶蘇，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也不可以?？伤齾s因?yàn)殚Z奚澤的主動而暗自喜悅，這樣的欣喜是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最原始的欲望。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很安靜。邱赫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想要化解這沉默，于是將晚間的事情重新講了一次。
“元昊在茨城出現(xiàn)過？”
邱赫然點(diǎn)頭，“根據(jù)那小姑娘所說，也就是一個半月以前的事兒?！?p> “可…”孟無顏摸著下巴，“上次我在海濱小吃街看見他的背影時，也不過就十天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很快的從茨城去了晴川道，可卻沒有找你們?！?p> “是?！遍Z奚澤答道。
“按照那小姑娘所說，元昊是沒有身份證件的，也就沒辦法購買到晴川道的交通票?！泵蠠o顏知道在現(xiàn)代生活中證件的重要性。
“也許用別人的身份，也許…坐私家車?！遍Z奚澤說。
可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是疑竇重重。元昊應(yīng)該第一時間告訴自己或者元承才對，可他悄無聲息地來去。究竟是為什么呢？閆奚澤垂眸思索，只覺愁緒萬千，仿佛墜入麻繩團(tuán)中。
“你們?nèi)ニ庾∵^的房間有發(fā)現(xiàn)么？”
邱赫然笑起來，聲音回蕩在幽靜的小巷中，旋即搖頭，“那小姑娘家里燈昏暗的緊，什么也看不清楚。打算明天再去看看?！?p> “既然這樣，晚上好好休息?！泵蠠o顏瞥了一眼閆奚澤，“別想那么多。”
“前面就到了?！鼻窈杖惶嵝训?。
屋檐那對燈籠輕輕隨風(fēng)飄動，古色古香的宅院顯得愈加凄冷、陳舊。
“怎么樣？諸位可還滿意？”邱赫然雙手抱拳，十分得意地望著這棟古宅。
余沛恩笑起來，“赫然哥選的地點(diǎn)，沒有錯的。”
“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江野拖著奎娜，奎娜托著行李箱，兩人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快步來到閆奚澤身前。
閆奚澤掃了一眼，“酒店不住了？”
奎娜嘟起嘴，“跟你們一起玩兒，可比住酒店有意思呢?！?p> 江野湊到閆奚澤耳旁，輕聲解釋：“不會影響你們辦事兒，奎娜就想熱鬧熱鬧?！?p> 閆奚澤勾笑，“一共只有四間臥房，可沒那么多房間供你們調(diào)情?！?p> 江野數(shù)著手指，得意的揚(yáng)起笑容，“四間，也就是一人一間。這樣，我和你一起，大邱一間，剩下兩間…”
不等江野說完，奎娜拍手道：“好哎，我跟司妤或者沛恩都可以喲，只要大家不嫌棄我?！?p> “奎娜跟我吧，我正愁一個人呆慣了?！庇嗯娑餮饻厝岬男?，讓人無法拒絕。
聞言，孟無顏松了一口氣，她今晚可沒心情招呼這精神抖擻的奎娜。
自大門走進(jìn)，一座蓮形小池呈列正中，已經(jīng)過了睡蓮的季節(jié)，沒有花朵，只剩小巧的圓形葉片在昏黃的燈光下隨波輕曳。
越過小池后的石質(zhì)屏風(fēng)，便到了大堂。東西廂房由走廊連接，一間位于東廂，其余三間分列在西廂。邱赫然獨(dú)自一人選了東廂，孟無顏隨其他人住在西廂。三間房間隔數(shù)米，由綠植隔開，院落景致精巧。
到輪流洗浴完成，已經(jīng)凌晨兩點(diǎn)。孟無顏回到房間門口，門不同于她離開之時，微微掩著，似乎有人進(jìn)去過。她在地府待了多年，自然不怕黑暗。只是來到陽間這段時間，七情六欲逐漸充盈，倒也有些常人的情緒。
“誰？”她謹(jǐn)慎問道。
沒有任何響動。
她推開門，打開電燈開關(guān)，屋內(nèi)燈火通明。她輕悄地向里走去，紗簾之后影影綽綽，淺栗色的長發(fā)從縫隙中露出來。
“奎娜？”
奎娜勾起紗簾，拿手掌把光線擋住，迷迷糊糊道：“洗完了？”
“你怎么在這？我記得你和余沛恩一間房?！?p> 奎娜慢慢從被窩里坐起來，嘟著嘴，“沛恩姐好生嚴(yán)肅，笑得也很禮貌，一點(diǎn)都不好玩。”
“年紀(jì)挺小，要求倒挺高?！泵蠠o顏放下手中衣物，“可惜讓你失望了，我更無趣?！?p> “怎么會！”奎娜蹦蹦跳跳來到孟無顏身旁，“你若是無趣，閆律也不會喜歡你了?！?p> 這句話自旁人口中說出，愈加讓她心跳加速，她停下整理衣物的動作，“誰那么幼稚，還傳這些八卦?！?p> “哪用別人說！我都能看出來，嘻嘻，你的絲結(jié)扣分明在閆律那里。”
“那是他無賴，自己搶了去，我可沒送給他?！泵蠠o顏倒了杯水，一口飲盡。
“這就更是問題所在咯。”奎娜笑得嬌媚，“一向正經(jīng)八百的閆律，竟然跟你搶小物件，這里面定是…”
“奎娜?！泵蠠o顏打斷她，狀若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朝床榻走去，“我好困，明日再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