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授業(yè)乃是大功德，我對王忠的父親又多了一些敬意！張大娘停頓片刻，才接著道：“那時候的華夏遠(yuǎn)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這般繁華強(qiáng)盛。經(jīng)歷了幾次大的戰(zhàn)爭，這個剛剛建立不久的國家還處在風(fēng)雨飄搖之中！那時候所有人都過得很艱難，為了爭奪土地、山林這些生存下去的資源，各個村子之間的械斗火并時有發(fā)生！我父親好勇斗狠，又是民防隊(duì)長，在一次和鄰村的大規(guī)?；鸩⒅惺芰酥貍?。那時候條件不好，他很快就因?yàn)閭麆輴夯?，撒手而去！只留下我和我娘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家里沒了男人，日子過得越來越難。好在忠哥他們家念著往日的情分，時常接濟(jì)我們，日子總算還勉強(qiáng)過得下去！后來我們那里鬧起了旱災(zāi)，忠哥他們家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了，更不用說接濟(jì)我們！我娘萬念俱灰之下，將我托付給樂忠哥他們家，自己一個人逃荒去了。她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我甚至不知道，她最后是死是活！”
我出生在華夏已經(jīng)開始崛起強(qiáng)盛，吃穿不愁的時代。所以我無法想象那個時代人們的艱難，更想不到餓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甚至我連饑餓的感覺都不曾有過……但張大娘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這些話，仍然讓我止不住內(nèi)心的悲傷！“忠哥家多了我，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原本有些微胖的忠哥和他父親也日漸消瘦！忠哥父親原來是一個有自尊的知識分子，是從來不屑于求人的。但是為了活下去，也只能厚著臉皮到處借錢借糧食。甚至連自己的傳家寶都給賣了！即便是這樣，我們一天也只能吃一頓飯。好在忠哥父親面子大，受人敬重。不少人念著他的好，多少也愿意借他一點(diǎn)糧食，總算是沒餓死我們！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里，忠哥每次吃飯只吃一半，剩下的都偷偷勻給了我。他總說自己不餓，吃不下。我一開始天真的以為他是真的吃不下，可是忠哥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又怎么會不餓？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半夜總是起床喝很多水，我才明白忠哥的用心！”
說到這里，張大娘眼眶發(fā)紅，有些濕潤。用手帕擦了一下眼睛，才繼續(xù)道：“后來饑荒終于過去了，大家的日子慢慢變得好了起來！國家撥款給村子里修了第一所學(xué)校，忠哥的父親則成了學(xué)校的老師，算是有了固定收入！我和忠哥一起生活了幾年，忠哥繼承了他父親的頭腦。很聰明，學(xué)習(xí)成績非常好！我就不行了，不管怎么用功，總是差了一點(diǎn)。忠哥不負(fù)眾望地考上了初中，去縣城里念書去了。我落了榜，很難過，這意味著我們從此以后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開始和其他村子里的女孩子一樣做家務(wù)，做農(nóng)活！我有好多年沒有再見到過忠哥。我想，他不會再回來了！我慢慢長大成人，開始有人來說媒。那時候女孩子到了年紀(jì)，便要嫁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抗不得。好在忠哥父親思想很開明，以自己并非我的親生父母為由，拒絕了許多人，從來不曾逼迫于我！我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有了那個半夜偷偷喝水的影子！我始終還有一絲奢望，哪怕不能如愿，我還想再看他一眼！否則，我不甘心?！?p> “一直到我二十歲，忠哥寄了一封信回家里。他在信里說他學(xué)業(yè)有成，正是報(bào)效祖國的時候，這幾年都不會回家了！”。這封信讓我萬念俱灰！因?yàn)槲倚男哪钅畹娜?，真的不會再回來了?；蛟S忠哥對我的好，只是因?yàn)閱渭兊纳屏?。我答?yīng)了媒人的婚事，定在月中十五。給忠哥去了一封信，他也沒有回復(fù)，我更加確信他已經(jīng)忘了我。就在離婚期還有幾天的晚上，下著大雨。我在屋里聽到外面有人在叫我。聽清楚之后，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是忠哥，我的忠哥回來了！我沖到門口，忠哥滿身泥水，在大雨里凍得瑟瑟發(fā)抖。見我出來，大聲道：“張蕓翠！你要嫁人，問過我沒有？你的命，有我一半呢！我沒有同意，你怎么敢自作主張？”。張大娘臉上帶著幸福的笑：“這是我一輩子聽過忠哥說的最霸道的話！也是我一生中聽過最好聽的話！我和他四目相對，一直這樣對視了很久。久到忠哥的父母反應(yīng)過來外面還下著雨，才急忙把忠哥拉進(jìn)屋里！忠哥不同意我嫁人，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人家。事到臨頭又反悔，在哪個年代是讓人不恥的。萬般無奈之下，忠哥的父親只好站出來聲稱婚事是他逼我答應(yīng)的。為此，忠哥的父親積攢了一輩子的名聲差點(diǎn)毀于一旦。正好那時候國家下了文件，明令禁止包辦婚姻。忠哥父親才逃過一劫，沒有連工作都丟了！我和忠哥成了親，忠哥學(xué)富五車，知識淵博。正趕上華夏百廢待興的建設(shè)大潮，他總是在外面天南地北的跑，一面也見不了幾次面。后來我們有了孩子，忠哥說“埋骨何須桑椹地，人生何處不青山”，我們的孩子就叫青山！”。張大娘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怔怔出神。我忍不住道：“后來呢？”
張大娘回過神來，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剩下的事情，下次再說吧！”。張大娘不想再說，我也不敢追問。登機(jī)的時間也快到了，我只好起身告辭：“張大娘，青山是我的兄弟！你是他娘，就是我娘。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拿出紙筆：“這是我的電話，無論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我！不管我在哪里，都會趕回來！”。張大娘伸手接過：“好孩子！去吧！別誤了正事。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我出了門，忍不住回頭看去。透過神眼，我看見張大娘仍坐在原地沒動。天色已暗，她卻沒有開燈，只是在發(fā)愣出神。她整個人被黑暗包圍，這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是孤獨(dú)！而在這一刻，我的內(nèi)心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