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遙不明白,為何對方的態(tài)度會突然轉變。
今天晚上,他和巡邏長官的關系,已經變換了很多次。
從最開始的敵對、誤解,到后來的猜忌、試探,再到信任、了解,而現(xiàn)在,居然開始替對方著想,為了張遙的安慰而擔憂。
人與人的關系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么?
張遙涉世未深,沒什么城府,單純天真,容易情緒使然??蓪Ψ斤@然不會如此簡單。
也許曾經他也和張遙一樣,凡事喜歡由著性子,直來直去??山洑v過太多的人情世故,讓巡邏長官早就學會了隱藏真實的情感。
是什么讓他在很短的時間內轉變了對張遙的態(tài)度,選擇相信對方的呢?
是面對同一件事,所產生的共同的價值觀。
面對流民聚集地的遭遇,他們都感到悲憤難平;面對氣源晶體流入黑市,他們又都想盡快查出結果,使片區(qū)恢復正常。
二人都接觸過黃荒據(jù)點,對于城堡的這處軍事?lián)c參與調查,表示欣慰。
而面對神秘的刀娘,和她背后那座更加神秘的客棧,兩個人所表現(xiàn)出來的擔憂又不盡相同。
張遙想要調查清事件的來龍去脈,回公司也好有個交代。
而巡邏長官卻由于被礦場束縛住,不能親力親為。
他擔心單純的張遙會貿然行動,讓自己深陷危難,所以良言相勸。
可是張遙真的會聽自己勸告么?
如果這個冒冒失失的實習干員,真的為了尋求真相,獨身一人穿越沙漠,那么換來的會是什么結果呢?
他若安好,結局尚佳。如果他不幸隕于未知的危難,除了叫人扼腕長嘆,緊隨之后的局面才更加令人擔憂。
泰格公司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很容易預測。
即便是干員喪生在偏遠的片區(qū),公司都會傾盡全部為干員報仇。城堡片區(qū)和公司的總部相鄰,而沙漠所在的城邦片區(qū)距離也并不遙遠。如果張遙真的有什么閃失,勢必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席卷所有的東部片區(qū)。
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一敗涂地或是兩敗俱傷,這都不是大家所希望的。
兩個人的談話就此結束。
雙方保持著各自的沉默,慢慢踱步向回走。
圍在越野車旁的巡邏兵,有的已經疲倦的打起了哈氣??吹介L官回來了,趕忙抖擻精神,立正站好。
借著越野車的燈光,張遙這才發(fā)現(xiàn),巡邏長官的雙腿有些不尋常。
他走起路來的姿勢有些生硬,似乎完全依賴著包裹住腿部的金屬型材在行走。連每一次膝蓋的彎曲,都是金屬連接處的裝置驅動的。
與巡邏隊遭遇之初,一直到巡邏長官強硬的把他拖走,由于形勢窘迫,張遙并沒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這一點。
現(xiàn)在看來,這些金屬裝置,并不是保護他雙腿的護板,倒更像是他的代步工具。
他是瘸子?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腿?金屬裝置包裹住的,只是象征性的義肢?
巡邏長官注意到張遙的關注點鎖定在了自己的腿上,于是干笑了兩聲:“腿廢了,隕臨元年就徹底完蛋了?!?p> 張遙對于對方的腿有殘疾倒不奇怪,不過卻驚訝于后半句的時間點。
他原以為巡邏長官要么是在隕臨之初,由于遭受到天地大災變,進而受傷失去了雙腿?;蛘呤窃诖髴?zhàn)爭中,經歷過槍林彈雨的洗禮,腿部受到了難以恢復的傷害。所以城堡才會讓他從軍隊轉業(yè)到了礦場的巡邏隊。
隕臨元年?
那一年會有什么遭遇能夠令這位軍官失去了雙腿?而且如果當時他已經殘疾了,為何他還能參加后來的大戰(zhàn)爭?
看著張遙表情復雜,半晌說不出話來,巡邏長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在有城堡的科技加持,現(xiàn)在不但走路靈活自如,而且還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p> 說自己走路靈活自由,張遙不以為然。不過看著巡邏長官用槍柄敲了敲如鋼筋鐵骨般的金屬型材,又高高抬起了右腿,張遙明白,這條“假腿”給了他常人所不可能擁有的強大力量。
不需要對方再次跺下鐵腿,惹得地動山搖,張遙苦笑著點了點頭。
“把槍還給他吧!”巡邏長官招呼著,一名巡邏兵畢恭畢敬的遞上張遙的配槍。
“給你,拿好了。”巡邏長官接過槍,單手遞到張遙面前。
張遙趕忙把槍收回到身邊,誠懇地說道:“謝謝?!?p> “今晚準備在哪休息?要不就在礦場湊合一晚?”
“不了,實在不方便。”張遙憨笑著拒絕了巡邏長官的好意。
巡邏兵們全都摸不著頭腦,怎么剛才還勢同水火的兩個人,關系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那你要注意安全,晚上不要離開城堡的庇護范圍,更不要獨身踏入荒原?!毖策夐L官如長輩般叮囑道。
“現(xiàn)在時間還不算太晚,我想盡快趕到城堡南門的關隘附近。如果能夠進入,正好可以好好休息。如果已經宵禁了,那在南門外面席地而眠,想必也不會有什么危險?!?p> 張遙看了看,距離城堡宵禁已經沒多少時間了?,F(xiàn)在立刻出發(fā),能夠趕在宵禁前進入關隘的希望渺茫。
城堡依然實行著夜間宵禁制度,禁止居民在深夜無故外出。城堡四面的城門,包括守衛(wèi)城門的關隘在深夜也會關閉。
“哎,干什么席地而眠?”巡邏長官一邊擺手,一邊解釋道:“南門關隘外面有專供外人休息的房間。如果有人來投靠城堡,卻沒有成功,會被允許在那里休息一晚。你不知道?”
“我還真不清楚,以前我和師父來城堡辦事,從來都是在關隘里面休息的。”
“你的師父是……”巡邏長官話還沒有問完,就趕忙擺著手,制止道:“你不用告訴我,我應該能猜到是誰了。”
看著巡邏長官又是一副回憶往事的樣子,張遙料想,對方一定是在大戰(zhàn)爭其間,和自己的師父一同并肩作戰(zhàn)過。
“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么?我回到公司以后,也好向師父提起?!?p> “不必了,不必了。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一樣。”巡邏長官微笑著拒絕了張遙。
這時候張遙才意識到,兩個人相談甚久,卻一直都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兩個人以“你”“我”相稱,好像已經習慣了。
張遙跨上機車,朝著巡邏隊招手告別,準備踏上旅途。
巡邏長官欲言又止,最后又是一陣叮囑:“一定要聽我的,千萬不要獨身踏進沙漠。真要遇到危險,去黃荒據(jù)點,找封世倫。就說一個守著礦場的瘸子托他照顧你的?!?p> 說完后,巡邏長官伸出了寬大的右手。
張遙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緊緊握住了巡邏長官的手,卻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種硬物硌頂?shù)母杏X。
他抽回手,發(fā)現(xiàn)手心中赫然留著一塊晶瑩剔透的晶體。
“物歸原主了,張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