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祖制,國婚有八十一禮,只有天子立后,太子迎娶正妃才能有次殊榮。依例,公主大婚,除去和親公主可享三十六禮,只能享十八禮。但陛下卻想賜九公主國婚。
正德殿上,陛下與百僚相持甚久,最終彼此各退一步,九公主大婚,賜七十二禮,位同嫡親的皇子。
陛下從不是率性妄為的人,這些年縱使對九公主萬分偏愛,也未曾做出過越禮之舉。這次卻在這件事上在朝堂上發(fā)了脾氣,一時間自然是眾議嘩然。誰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在爭什么。
我隨九公主到殿前謝恩,九公主自是歡天喜地的,連蹦帶跳地進(jìn)了清心殿。我不能跟進(jìn)去,但終于忍不住,悄悄的向里面望了一眼,座上的人無聲地挺直身子端坐在那里,一見到九公主,整個人松弛下來,似是終于染上了點點生氣。我心中一慟,殿上高高端坐的那個冷漠帝王,還是一個父親。
第二日,我奉旨到許家去確認(rèn)婚期和流程。其實我并不想去,我不想面對許如,他的表現(xiàn),讓我實在難以想象日后的九公主。我更不想面對的是九公主,在我回來后,見到的那個滿心期盼的九公主。
但我知道,只有我去。我是九公主身邊的人,陛下親封的撫苑將,于理,應(yīng)當(dāng)我去。于情,也應(yīng)當(dāng)是我去。前次去宣旨是許如那樣的表現(xiàn),時時縈繞在我心頭,我實在不忍,把九公主,交給那樣一個他。
但出乎意料的,許子若只是淡淡的接過了流程圖紙,規(guī)規(guī)矩矩的謝了恩,方方面面都是很得體,叫人挑不出錯。
我看了許老將軍一眼,這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讓許子若變得溫馴起來了。
我心下狐疑,但許子若的表現(xiàn)并無錯漏,我也不好多說什么。但我心里是有一種愿景的,希望他能夠明白九公主的好處,真心待她。
婚禮的流程縱然繁復(fù),但陛下親自點了禮部的大人前來操辦,一時間,我反倒是閑下來的。閑下來,便會想很多東西。關(guān)于過去,也關(guān)于未來。
公主念著將樂宮的瑤臺水月之景,不愿遷殿,所以殿中早早也布置上了喜慶的裝飾。梓衣陪著公主在殿中忙忙碌碌,我卻不能瞧一瞧。內(nèi)殿的門檻是我無法跨越的,可我多想,看一看她穿上嫁衣的樣子。
一個月很快過去,婚期也就到了。九公主起了個大早,便跟著欽天監(jiān)的夫子們?nèi)ツ疃\文了。
雖說是駙馬入宮,但到底是公主出嫁,九公主需坐上轎輦出天和門,再換許家的轎子到許府繞上一圈。待到新人游街祭天禮畢,再從承天門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抬進(jìn)來,一同到正德殿前聽訓(xùn)受封,布告中外,受朝臣禮拜。這么一套流程下來,怎么算,九公主回來時必已到了掌燈時分,宮中皆知。那么,此刻去將樂宮內(nèi)殿門口望一眼,應(yīng)當(dāng)不算逾矩吧。
將樂宮里盡是一片喜慶的紅色,大紅的喜字宣告著這屋室的地位,案幾上俗氣的放著四盤寓意早生貴子的吃食,但屋內(nèi)的陳設(shè),卻顯出主人的不俗。
有多久沒有看到了?久到院中辛夷成了扶桑,久到幼時載下的一株木槿都成了滿園繁花。
九公主及笄之后,我便再不便前往內(nèi)殿,而當(dāng)九公主不在殿中時,我多半也隨行左右,無法悄悄跑來。
物也變換,人也不似從前。我心中慨然。
思慮間,我卻被突然竄出來的梓衣嚇了一跳:“昭和,著人到處尋你不著,原來在此處!快把衣服換上吧,九公主快到天和門了,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我看了看梓衣,有看了看木盤上的衣物:大紅色的內(nèi)衫,黑色的外衫,同梓衣的穿著一樣。我伸手去摸了一下,上好的錦緞,外衫上還繡有鸞鳥同鳴、和合燕來的暗紋。我心中已有了答案:送喜服!
梓衣看出我心中疑慮,連忙道:“陛下的意思?!?p> 我用指腹摩挲著那華貴的送喜服。望著梓衣,我想,她要做九公主陪嫁的丫頭,那我呢?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受封撫苑將的時候,陛下對我說過的話:“從今天起,你是九公主的人了。你要護(hù)她安好,這輩子都要護(hù)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