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千里!”
在段天天逝去的四天后,已經(jīng)關(guān)張的香料鋪,被路朝顏一腳踹開。
看到白緞掛起的屋舍,以及進(jìn)內(nèi)看見段天天的靈位,路朝顏怒不可遏地沖著在段天天牌位前守靈的舒千里怒吼道。
“路朝顏,你終于不叫我少閣主了?”舒千里一身素服,輪椅搖起轉(zhuǎn)過身來,逼視路朝顏。
跪在段天天靈位前正在續(xù)著冥紙的萬俟楠孑,見變故也拭干淚水站起身來。
“你就是路朝顏?有什么事找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不關(guān)舒千里的事?!比f俟楠孑擋在舒千里身前。
“楠孑,我和他的事情,我自己解決。我跟你說過,段天天的事沒有你的責(zé)任。”舒千里推開了萬俟楠孑,說道。
“少閣主,好久不見?!苯?jīng)過半晌,路朝顏已沒有剛發(fā)現(xiàn)情況時的頭腦發(fā)熱,平靜了很多,又是畢恭畢敬地向舒千里行禮。
萬俟楠孑見狀,反而安下了心,走到了一旁。
“路塵閣早已沒有這個人、沒有這個稱呼了,很多年。你又何必在我面前作態(tài),活得不累嗎?”舒千里嘴角輕笑,他最看不慣的就是路朝顏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少閣主面前不敢言累?!?p> “呵,段天天沒和你提過嗎?我跟她說過,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笔媲Ю锉梢牡乜聪蚵烦?。
一旁的萬俟楠孑卻不由地看向了段天天的靈位,那一刻,她覺得,本以為自己和舒千里比旁人經(jīng)歷了最多事,卻沒想到,她也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眼前,路朝顏,那就是她萬俟楠孑不曾知道的事情和舒千里的過往。
想到此,萬俟楠孑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你為什么要殺了她?”路朝顏聽舒千里提及段天天,質(zhì)問道。
“是她自己尋死的?!笔媲Ю锘卮?。
“不可能,兮慕她一直在努力地活著?!甭烦伣^不相信,林兮慕在他心里是個每天都在努力活著、想盡一切辦法解毒的人。
路朝顏叫慣了段天天林兮慕,而且‘林兮慕’這個名字是他和她在一起時取的,所以路朝顏永遠(yuǎn)都叫她林兮慕。
見路朝顏不信,舒千里也知道自己的話語不論怎么說出、怎么言之鑿鑿,路朝顏也不會信的。
“她是萬俟小姐,萬俟楠孑?!笔媲Ю镞@時突然介紹起萬俟楠孑。
“萬俟?萬俟楠孑……缺客棧?!是你告訴兮慕段天承的事情?”路朝顏思索片刻轉(zhuǎn)念就想到了事情原委。
“是,她問的。我并不清楚你們路塵閣都做了什么。只是據(jù)實相告段天承在我缺客棧里發(fā)生過的種種,我思量段天天也是通天段家的人,此事涉及通天段家所有的隱秘,我當(dāng)時認(rèn)為她有權(quán)知道,才知無不言而已?!比f俟楠孑坦然回答,也把自己真切的想法告知。
“那就是你害死她的!”路朝顏指向萬俟楠孑。
舒千里卻早一步擋在了萬俟楠孑前面。
“路朝顏,你知道的,這并不該怪萬俟小姐。何況萬俟小姐已經(jīng)好心將當(dāng)年滅門段家所使用的毒替段天天解除。是段天天她自己想查詢真相,也是她自己在知道真相后自己放棄的?!笔媲Ю锾嫒f俟楠孑解圍,也同樣再告訴著路朝顏真正的始作俑者。
“你可以解毒?”路朝顏卻因為舒千里話中的解毒,看向了萬俟楠孑。
“那毒是我大哥早年的得意之作,后來被人花高價全數(shù)買走。我大哥制的毒,我和父親都可以解的。”萬俟楠孑回答。
“那不是絕世罕見的毒藥嗎?”路朝顏再次質(zhì)疑了自己的人生。
為什么他找尋了多年的解藥都是無用,而他舒千里隨便找個人來就能完全解毒。這點無疑是對路朝顏自尊心最大的打擊。
“我大哥萬俟東軒只擅制毒不擅解毒,解毒在我西潭都是四弟萬俟北襄攻克,但段天天這次的毒卻恰好是我大哥制出而我四弟未能制出解藥的毒。倘若這世上沒有萬俟夜?jié)O和我,那確實算是絕世毒藥了,也就真的是再沒有解藥了?!比f俟楠孑自信地詳說起段天天所中之毒的來由。
“她后來尋死為什么不救她?”路朝顏恨恨地問。
“我救了,但是晚了……”萬俟楠孑說到此哽咽了。
“她的心愿?!笔媲Ю飵缀鹾腿f俟楠孑同時開口,他卻如是說道。
“好,好,好……她的心愿……哈哈,確實是啊……就算她解毒了,但卻知道她的大哥不要她了,她也是會死的吧……她的心愿……”路朝顏嘴里囫圇叨念著,卻似笑非笑地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此時,他身后的舒千里,卻對著他的背影,輕聲說道:“路朝顏,還是再好心提醒你一個事情吧。你跟隨閣主多年,了解他的做事風(fēng)格,你覺得他會斬草不除根嗎?所以未有實證之前,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才好?!?p> “你說什么?!”路朝顏被舒千里的話驚到突然回神,轉(zhuǎn)頭看向舒千里。
“記住,你根本不會是永平山的人。你不過是一顆棋子?!笔媲Ю镆蛔忠活D地慢慢說道。
“我不是棋子!”路朝顏聲嘶力竭地怒吼道。
他萬般不會想到,夢境成真。
路朝顏又轉(zhuǎn)回身走近兩步,看著舒千里隨和又冷淡的臉,歪著頭,自己想了很久。
“舒千里,你怎么知道的?”
“段天天問我是否知道永平山的時候,我就猜到了?!?p> “你猜到的?只是因為她問了一句你知道不知道永平山?你把自己說的太神了吧?!甭烦佮椭员堑乩涑暗?。
“從她給我下毒,后來換香,再到她問我的時候,我就基本知道了她究竟是誰,也知道是誰當(dāng)初救了她,并且知道了你的所為。甚至我也能猜到不用我回到路塵閣再請西潭人出手解毒這么大的代價,只要萬俟小姐會來就能救我和她。只是,我沒想到她會這么在意段天承的所作所為,哪怕段天承根本不知道她還活著?!笔媲Ю镆晃逡皇貙⒆约和茢嗾f出。
“所以,你要告發(fā)我?”路朝顏眼底掠過一抹陰鷙。
“我?向誰告發(fā)?”
“路塵閣,你父親?!?p> “我早說了,路塵閣早就沒有我,也沒有少閣主這個稱謂了,路塵閣如何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了?!笔媲Ю飺u搖頭,看來路朝顏對他還是不夠了解。
“我不信?!?p> “隨便你。但我卻只想告訴你真相,我曾以為你故意掩藏自己,并且連我父親都不能察覺,實在是高手。直到今天,我才覺得你可憐。原來,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來自哪里?!笔媲Ю镢芈柫寺柤纭?p> “永平山。”路朝顏肯定地回答。
“一定不是!太刻意的東西都是假的。你忘記了嗎?”舒千里也難得地?fù)?jù)理力爭。
“難道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嗎?”
“這么簡單就能論證的事。你可以試試,還是你不會,希望我教你嗎?”舒千里得意地笑了笑。
“不希望!我自己有辦法證明,不用少閣主您費心。”路朝顏張口拒絕。
就算他現(xiàn)在還沒有想到辦法,但他自認(rèn)從不輸舒千里,自然能想到辦法自證,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求到舒千里身上的。
“好,那我就祝你早日證實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從何而來?!?p> “你們兩個吵來吵去的有意思嗎?”萬俟楠孑都看不下去,開口阻止了舒千里和路朝顏互相不服后幼稚地推搡。
“少閣主,你聽說過沒有,不喜歡的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影子。我討厭你的自負(fù)?!甭烦伒谝淮卧谑媲Ю锩媲爸苯拥仨斪病?p> “彼此彼此吧。只不過這世上討厭我的人該是沒有討厭你的多?!笔媲Ю镆膊诲囟嘧?。
“不見得吧?!?p> “我已不在路塵閣多年,路塵閣里從上到下有多少忌恨于你的,怕是連你自己都數(shù)不清吧。而我對于他們,只是個可憐的、無家可歸的少閣主罷了。這樣一算,比你少了很多人呢?!笔媲Ю镦倚χ雌鹆俗旖?。
“只要少閣主不在,就沒人為難我,我也不會為難別人,路塵閣內(nèi)相安無事,何人記恨?朝顏無畏多言,后會無期,我的少閣主?!甭烦佉贿呎f著一邊大步離去。
“沒想到你也有與人爭論的一天。他就是路塵閣專司守護(hù)的四護(hù)法路朝顏吧?就是他從小守護(hù)你的?”萬俟楠孑問。
“對,就是他?!笔媲Ю锘卮?。
“那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應(yīng)該感情很好,怎么因為一個段天天吵成這樣?”
“沒有感情,關(guān)系很差,也不是因為段天天。”舒千里言簡意賅地總結(jié)道。
“那你們這是鬧得哪出?我剛聽起來都不是什么解不開的結(jié),又是何必,都是路塵閣的,就不能握手言和嗎?”
“我和路塵閣沒關(guān)系。和他嘛,怕也不能言和了。就是我當(dāng)年親手廢了他的輕功,害死了他的師父?!笔媲Ю锏徽f著,像是說著一件簡單的事情。
“什么?!”萬俟楠孑驚訝不已。
“這也只是一件,他也害我失去很多。算累世仇怨都不為過?!?p> “我倒覺得你是遷怒于他?!?p> “遷怒?像你當(dāng)初不辭而別是遷怒于我?”舒千里看向萬俟楠孑,“也許吧,反正我和路朝顏是改不了了。你呢?”
“看你表現(xiàn)吧?!比f俟楠孑把臉扭向另一邊。
“不是要和我兩清嗎?”舒千里看著萬俟楠孑,突然心情好了很多,又想逗她了。
“?。?,兩清?!?p> “你可是害死了那個我‘喜歡’的人,看來是清不了了?!?p> “舒千里!你口口聲聲說不怪我的!你個騙子!段天天可說了,你在夢里一直喊我的名字,怎么回事!你別走,你給我說清楚!”
“我說不清楚。她說的你問她啊,我中毒了,我可都不清楚?!?p> “你敢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你一直沒解的后兩天的毒,你倒是看看我敢不敢不給你解干凈!”
“我哪敢在你萬俟大小姐面前提‘跑’字,我千里飛號稱江湖輕功第一,居然還能被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沒影了,我哪跑得過你啊,不敢不敢。”
“舒千里!你敢嘲諷我!你給我等著……”
‘叮鈴鈴’、‘叮鈴鈴’。
香料鋪屋檐下的護(hù)花鈴被寒風(fēng)吹過,搖曳中清脆地響了起來。
只是,不知道是誰隨著風(fēng)離開了,還是誰看見院中的梅花開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