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蓬氣爽,溫風(fēng)柔拂,適宜出游的天氣。
我想起那天去卜清風(fēng)老師家時,在西街遇到的那些騎著自行車載著女孩的男孩。于是我就神秘的告訴葉夢熙,說帶她東西南北四方街自駕旅游。
一邊推著自行車,我一邊就想著她明澈的眼睛,她的眼睛為什么會生得那樣的好看呢。那樣的眼睛,放出的光芒,獨立且執(zhí)著。眼波動蕩間,總是給我無限的希望,如果不是在給我希望,那就是在給我勇氣,如果不是在給我勇氣,那就是在給我力量和翅膀,反正那是充滿sunshine的眼神。
我喜歡的自行車,前叉減震,三盤前飛輪,八盤后飛輪,二十四段變速,前后碟剎。
平坦的路上,我會特意的尋找些小石子,讓車輪‘蹦蹦蹦’的碾過去,顛簸之中,找到自己真實存在的感覺,震醒平日沉睡在心底的各種或冗或簡的思緒。任由自己穿梭在歌舞不息的潮流中,尋覓一條簡單快樂且自由的路線,回頭,就能看到車胎留下的那條蜿蜒瘦弱的轍痕……
南門醫(yī)院。法國梧桐。剎車。笑意。
為了不硌著她,我特意在自行車副位加了一個海綿墊子,扶著車把,等,抬頭,天上有一塊是陽光,另一塊是云朵。大塊的陽光撥開同樣大塊的云朵,云朵就給陽光讓路,陽光穿透了南門街醫(yī)院門口的標志性法國梧桐樹冠。
風(fēng)吻枝葉驚,搖曳瀟逍情。梧桐樹抖動著滿身的葉子,大塊的陽光就從葉子上滑落下去,瞬間就被摔成無數(shù)細碎的光點。跳躍在梧桐樹下的那張笑臉上。笑臉。光點。就像因活力無限而綻燦出光芒的雀斑。舒散著愜意溫暖的味道。
依舊有流浪狗的驚呼聲,它們總是有著太多好奇的新鮮感,一下一下的躲進我的耳朵,祈求我來為它們加以修飾和解析。我笑著說,今天沒空。
然后就扭過頭去猜測,流浪狗的這些驚呼聲會不會如同那些終日奔波的人群一樣,遲早被這個喧囂的城市淹沒。所有的好奇都不復(fù)存在,僅只是一心的追尋那幾個數(shù)字,幾塊磚瓦。又或者是和灑在地上的陽光一樣,暖成別人眼中的所謂溫馨,或者是碎成別人所謂撈不起來的花瓣。
無論如何,現(xiàn)在的傾情演繹,都會為記憶沉淀出一方靜地。當(dāng)再一的次回頭,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時光就會一縷一縷的將它們投影在你的眼前。又或者一滴一滴的落進心間,蕩漾幾圈波紋。默默的追憶自己逝去的年華。
我知道,每個人都是希望,自己能夠追憶的年華,都是美好且無悔。如果追憶的時候流淚了,那么,這些流出來的眼淚就是流淚的人過去為自己的腦袋和行為所灌進去的東西。
我希望我以前為自己灌進的是麥芽還是米糠?麥芽會被沉淀的時間催化成麥芽糖,麥芽糖再被追憶的時間水解成葡萄糖;而米糠會被活潑的時間發(fā)酵成醋酸,醋酸會慢慢的腐蝕鈣質(zhì)的骨頭,碎成渣。我希望我現(xiàn)在灌進的是麥芽還是米糠?
“嘿。嚇到你沒?”
我正胡亂的想著,忽然有人從后面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肩頭。不用轉(zhuǎn)頭,我就知道是她。轉(zhuǎn)頭,果然就看到她陽光的笑臉。劉海。馬尾。亮凈的白衫。黑色運動褲。白球鞋。和我一樣。簡單。對比度蠻高的搭配。清爽靚麗的感覺。
“就你?嚇我?做夢都是讓我笑的人,想嚇我?”
“你會夢到我?”
“會啊?!?p> “夢到我干嘛?”她看著我問。
“不干嘛啊?!?p> “那為什么會讓你笑呢?”
“因為夢到你的時候,你有時候在數(shù)星星,有時候在數(shù)綿羊,一千多只綿羊呢,綿羊不聽話,你總是顧頭難顧尾,趕都趕不過來,跌腳無助的樣子,看起來好笑極了?!蔽液俸傩χf。
“啊……”
“啊什么啊?!?p> “還有夢到別的么?”
“不告訴你?!?p> “為什么?”
“不為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她側(cè)著頭,似乎隨時準備掐我。
“除非你以后不要再掐我?!?p> “你想得美,就掐你?!?p> 扯了幾句,終于把她哄上車,我一百零幾斤,她沒我重,所以變速車踩起來甚覺輕快。
“大概是因為心情爽朗的緣故吧,載著你比我拖一袋大米回家還要輕松?!狈讲判稳莩鰜?,她就嘟囔著說:“換個詞來形容??禳c換,快點換。”我就說:“好啊,不拖米,拖一只白白瘦瘦的小豬回家,養(yǎng)肥了,哦不,是拖一只白白瘦瘦的小豬去放風(fēng),或者放生……”
結(jié)果可想而知,我扭動著劇癢的腰,躲避她戳過來的手指。轉(zhuǎn)動龍頭,‘嘎嘣’一聲,壓飛一塊水泥屑。一邊對她說:“君子淑女斗口斗智,動手動腳的太危險了?!彼贿叴饝?yīng)著,一邊收手,一邊笑著說我的技術(shù)不好,不會選路,盡壓在石頭上。我只是笑,笑著體會我的存在,載著她的存在。
南門上到龍水井的這段馬路,是一段十幾度的大斜坡。路面被那些超載的大貨車壓裂了,裂紋橫貫路面,所以這段馬路就像一條滿面皺紋的旱地帶魚。從龍水井中淌下來的泉水,龍涎一般沖洗著那些紋路,最后匯聚成一條又一條黑乎乎的眼淚,默默的疼痛著那些因為浸染了歲月風(fēng)塵而皸裂出的創(chuàng)口。
龍水井邊上有一家照相館,大概是很老了,所以招牌掉漆,綽綽斑駁,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五個大大的模糊的‘時代照相館’。
看起來店面也是許久未曾裝修過了,頹敗的模樣,青年一輩幾乎無人出入。偶有中老年人帶著伴侶,衣裝簡潔,或笑語盈盈,又或平靜相攙,往來于其間。
或許這個在我們眼中破落得不堪直視的東西,就是隸屬于他們曾經(jīng)快樂的年代的回憶,所以老板任由店面風(fēng)雨破落,只事為了能和顧客們一起留住那段曾經(jīng)的舊歲月。舊時代的這位會被新時代逐漸包圍和吞噬的結(jié)發(fā)之愛,能為一代人掀開他們?yōu)橹I懷念的一段剪影,喚醒他們第一次心跳加速的感覺,蕩漾著幸苦之后的甜美,承載著那些起伏于歲月中的厚重的諾言,破落的屹立在這座城市光鮮的邊緣上。隨時都有可能會下沉。消失。遺忘。再也回不來的標志。卻是小城里擦抹不去的記憶。滾燙的記憶。單色調(diào)的滾燙。
“你看,時代照相館的那塊橫匾,字跡頹敗的模樣,灰黑破落的房屋,大概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呢。那時候還有不起打印機,所以招牌俱為木制,陰文鏤進橫匾三分之余,刷入彩漆。在當(dāng)年。應(yīng)該是能可媲美現(xiàn)在的LED廣告牌吧?!蔽艺f。
“真的么?你怎么知道?”
“當(dāng)然知道啦,因為我家就有一臺那時候的照相機,好像是上海牌的,又笨又重,我爸爸的,我家還有一個沖洗相片用的木制暗箱。還有一堆沒有用過的膠卷,不過早就自然曝光不能用了,小時候被我好奇拆了好幾個,當(dāng)時一直納悶?zāi)切┠z卷是如何將畫面給印上去的?!蔽乙贿叢溶囈贿呎f。
“嗤,那還不簡單,作為文科生,我都知道原理……”
“是是是,你知道,不過當(dāng)時我斷定,之所以能照成相,秘密一定是藏在照相機里面,所以我就把我爸的照相機給拆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個照相機里面也是沒有什么特別的?!?p> “哈哈,然后呢?”
“然后我就更加的納悶了哇,看著那堆零件,腦袋里面就只蹦出一個大大的為什么。直到我爸發(fā)現(xiàn)他珍藏的寶貝被我給肢解了,他瞪著眼睛暴跳起來,然后就坐下來給我講相機的原理……”嘿嘿笑著,我就想起了我的爸爸,還有我的小時候。
“哈哈,你拆了你爸的相機,你爸沒打你?”葉夢熙笑著說,就像是很希望我當(dāng)年被打一樣的。
“打我?沒有啊,誰叫我小時候他總是給我講那些讓我好奇的東西。他只是說倘若我能原模樣的裝回去,他就不罰我,還要給我拍張照片,我自己和自己握手的照片。”我嘿嘿笑著說。
“自己和自己握手?PS多簡單?!比~夢熙很不屑的說。
“九五九六年,那時候我們哪有聽說過PS?電腦都還是稀有物種呢?!蔽倚χf。
“對喲,那怎么拍呢?。”
“我爸說,要先遮住膠卷的右邊,我站在左邊,曝光左邊。然后我又站到右邊,切換遮擋住膠卷的左邊,曝光右邊,最后洗出來的相片就是自己和自己握手。原理簡單,操作可不容易。因為要找準左右交換時從空中握住自己的手的那個點,非為易事?!?p> “聽起來挺有趣的哦。那相機你給裝回去了么?”
“那東西,拆不易,裝更不易。倒騰幾天,終于是給它裝回去了,可是調(diào)節(jié)曝光時間的旋鈕不能調(diào)節(jié)了,照出的底片曝光過度,整體泛白……”我哈哈笑著說。
“哈哈,泛白?不正好是有舊時代的藝術(shù)效果么?”
“對哈,夢熙你真聰明。要是當(dāng)年我能說出像這樣有水準的話來的話,我相信我爸一定會夸我聰明呢?!?p> “誰叫你當(dāng)年那么笨,哈哈?!彼χf。
“若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這句話就能說給我爸聽了。”
“想得美呀你?!?p> “哎呀?你說我笨?說不定你當(dāng)年比我還要笨哩。”我方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我笨。
“你……”
“我以我自行車前輪的名義來保證,當(dāng)年你要是拆了一個照相機的話,我保證你一定裝不回去,哈哈……”
“呀。你,我掐……哎喲……”話說一半,她趕緊就抓緊了我的衣服。
“哈哈,咱們要上坡咯,你不要亂動,聽到?jīng)],不要動……”我趕緊提速,壓上一塊水泥屑,自行車蹦了一下,轉(zhuǎn)移她的怒氣。
十幾度的斜坡,接近兩公里,一邊說一邊笑,笑得沒勁了,腳下也就使不上力氣。因為我先前揚言說要載她一路沖上龍水井抵達東門一中的。不曾想才到龍水井邊就踩上不去了。
后勁跟不上,我雙腳落地,叫她下車去推我上坡,她居然就下車推我上坡!
我在自行車上笑得直發(fā)抖。她忽然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陰謀。嚷嚷著要我下來推她騎車,沒辦法。讓她踩車,我在后面推。
“我終于知道了,牛還不算幸苦,金牛更加幸苦!??梢杂貌弊永?,可是金牛,只能用雙手推呀,累啊淚,流啊牛?!蔽掖鴼饧傺b嘆息。
然后她就憋不住的笑,一下子就沒勁了,我這樣推著她,她都踩不動車。只好下車和我一起把車推上坡去。
上了東門,幾乎就能將小城全貌整個攬入雙眼,極目向著西北方向望去,就能看到正在開發(fā)的開陽小區(qū),數(shù)十米高的那些塔吊,日夜不息的作業(yè)著。偶爾會有幾絲陽光透過云朵,調(diào)戲著那些呆板嚴肅的塔吊。那些原本淡黃色的塔吊就會因害羞而變成一只金光燦燦的大胳膊,更加努力的建造一棟又一棟全新的束縛。許多人必須為之而嘆息茫然一輩子的束縛。
從一中門口開始就是一路的下坡,我必須捏著剎車,才能保證安全勻速的將自行車放到北門,再繞往西街車站,擦過奢香墓。完成東西南北自駕游。
不管東西南北,車站都是一個喧囂和孤獨并存的地方,整個看起來熱鬧非凡,若你細看,每一個個體都是有著一副冷漠的臉面,他們匆匆的趕路,孤獨的趕路。車站是奔波于城市內(nèi)外的人們連接夢想的重要接口,就如同電腦的USB接口一樣重要。
車站更是承載著他們對未來期許的夢想,隱隱約約的包圍在無數(shù)個因無奈而選擇漂泊的面容上。他們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切換輾轉(zhuǎn),似乎漂泊求生就是他們永無止境的孤獨。沒有傾聽,沒有纏綿,只有孤獨,那許多生命就在著白駒過隙的時代中,就這樣的稍縱即逝,不曾留下塵埃,也不曾帶走塵埃,這就是伴隨著整個城市喧囂的永無止境的孤獨。
“你說得真好,看起來那么熱鬧,其實真的是很孤獨呢。喧囂是虛浮的假象,坐在大車里面的他們,說不定還沒有現(xiàn)在的我們快樂呢?!比~夢熙笑著說。
“那是你不懂,人家寧愿坐在寶馬車里面哭也不愿做在自行車后面笑呢。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不懂享受么?像你這樣坐在自行車后面,笑著笑著就被曬黑了?!蔽倚χf。
“哼,曬黑就曬黑,只要你比我黑就是……”
“好啊,曬一曬,補補鈣,牙齒白白人人愛,也是很不錯的嘛,從此我們就再也不用關(guān)心蓋中蓋牌蓋中蓋的價格咯……”我笑著說
“嗯,再也不用關(guān)心蓋中蓋牌蓋中蓋的價格咯,曬一曬,補補鈣……”她附和著,笑著。在后面抓住我的衣服。
接著她就在后面笑嘻嘻的問個不停,我就給她講前段時間見過卜清風(fēng)老師的事。我說,等會找個安靜的地方我給她講我領(lǐng)悟到的那些東西。她說好。
我又說卜清風(fēng)老師聽的歌真奇怪,她就問我喜歡誰的歌,我說我亂七八糟的聽。然后她說她喜歡水木年華,她問我會不會唱。我說會幾首《一生有你》啊,《完美世界》啊,《蝴蝶花》啊,《別哭我最愛的人》啊這些。
聽我說我會唱,她就叫我非得唱一首《完美世界》給她聽,然后我就唱:“……不知日落又升多少個夏秋,不知我已這樣奔跑了多久,我從出生就注定一生的尋求,遠方那完美世界有愛和自由,F(xiàn)ly with me,In the perfect world,Go with me,Just like a Bird,沒什么能阻攔自由的天地,這樣沉默愛你不知有多久,我愿付出我的生命和所有,我要你不顧一切跟我走,去向那完美世界的愛和自由,F(xiàn)ly with me,in zhe perfect word,Go with me,Just like a Bird,沒什么能阻攔我們在一起……”我踩著車,上氣不接,斷斷續(xù)續(xù)的調(diào)子,早都跑到天上去了。周圍的人看傻子一樣的看我,踩個破自行車還這么有情調(diào)。
然后她就叫我陪她去挑選CD碟片。其實現(xiàn)在的CD碟片已經(jīng)很少見了,現(xiàn)在流行MP3,可以無限的下載。我上初中時,客流量爆滿的那幾家影像店,早就相繼著過渡轉(zhuǎn)行,做起電子產(chǎn)品的生意來了。
挑罷CD,她用雙手托著精致的包裝盒說:“四葉草,送給你?!?p> “哎?白樺林?白樺林的原唱不是樸樹么?盜版,盜版……”我看到CD上的《白樺林》,頓時不平。
“不許你說……”說著,她就嘟起了嘴。
“額,我覺得,還是要像樸樹說的那樣,對于唱歌,有話說就有話說,當(dāng)你沒話可說時,選擇沉默就好了,沒話找話說是最不能接受的。無論做什么都是這樣,沒有就沒有,沒有了就站到一邊去,濫竽充數(shù)算啥么。沒歌找歌唱,也一樣,切……”我不屑的說。
“啊……不許你說……”她用肘拐我。做個生氣的樣子。
“不說了不說了,不要生氣么,我很喜歡樸樹的那些花兒,要不我唱給你聽?”看著她,又讓我想起了卜清風(fēng)老師說,我?guī)熌赶矚g,他也被迫喜歡的事,想著我就笑了起來。
“哼,不聽?!?p> “不聽就算咯……”我看著CD發(fā)笑。
“那你唱吧?!?p> “你現(xiàn)在求我?你求我都不唱咯……”我把頭一抬。嘴巴一揚。拒絕她一回??茨阋院筮€這么倔。
“唔……”她使勁的拉我的衣服。
“不唱就不唱,等你同意了我的觀點,我就唱?!?p> “唔……”
我聳聳肩,開心的笑著,對我來說,這盒CD是個意外的驚喜,暖暖的心中,一縷火焰正在蓬勃的燃燒著。在孤獨的人群中,我的心中燃燒著她的笑意,漸漸的擴散彌漫,和她的明眸一樣依附神韻,從我的心中無邊的蕩漾開去,斥抵我靈魂的每一個切面。
她要我學(xué)會水木年華的歌,然后唱給她聽,我答應(yīng)著她,然后我們就驅(qū)車告別車站。繞過三中。好又多超市。零食。飲料。滿滿一袋。
烈日漸猛,她就特意的買了一把傘。天堂傘。她不讓我付款。只是脈脈的看著我。把傘交給我,我正要打開撐起來。
她攔住我說,這把天堂傘,只能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用,只能下雨的時候用,下雨的時候要我?guī)鋈ゲ人?,她喜歡聽踩水的聲音,水花清脆的四濺。那是雨滴飛灑的自由,到時候我?guī)退龘蝹?,一起在稍微濕冷的空氣中漫無目的的游蕩,直到肩膀潮濕,然后她就會靠緊我,彼此都不會感覺到寒冷……
一邊走一邊聽著她的這些話,我的喉嚨里面好一陣堵塞,肩膀沒有潮濕,眼睛就開始濕潤。原來我對她所幻想出來的這些意境的抵抗力,是如此的低下。
我用力的點著頭,答應(yīng)著她說,一定學(xué)會水木年華的歌,下雨的時候一定帶她出去踩水。用這把傘。一定讓她在寒冷的雨夜靠近我。彼此都不再寒冷。
正自沉浸著,扭頭,我就看到她正在盯著一個高個子的美男上上下下的直打量,目不轉(zhuǎn)睛,一定是看得癡了,我用右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她都沒反應(yīng)。
我就推了她一下說,干嘛呢?想看你就過去啊。她一下子就回過神來說,唔,我是在想,那個家伙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要是穿在四葉草的身上的話,那一定是閃靚全場,帥爆了。說著,她就看著我,甜甜的笑了。
我頓時一驚,原來她是在想著別人擁有的漂亮衣服,穿在我的身上,會更好看……
我的內(nèi)心頓時覺得柔意無邊,一大波好心情從心底直直的奔涌出來,和心臟一起跳動,充斥全身,嘴上卻是非常不屑的哼了一聲。
然后她就用雙手拽著我的衣服,恨不得將全身都掛在我的肩膀上,才走到超市門口,‘刺啦’一聲,我的短袖從肩膀縫口處被她拽出一個大口子,因為這件短袖是去年買的,紫色的,被我洗得發(fā)白,不過是一件很好看的雞心領(lǐng)T恤,我再沒有看到第二件和這件一樣的T恤,不然我會再買兩件。保存一件。穿一件。
我歪著嘴,咧著牙,看著她,她無辜的看著我,三秒鐘,然后就一同大笑。
只好先踩車去裁縫店。裁縫阿姨給我縫衣服的時候,葉夢熙就盯著我看。我用力鼓了鼓我的肱二頭肌說。嗯,看什么看。她說。誰看你啊,我在想問題呢。
裁縫阿姨一邊看著我和葉夢熙相互的狡辯頂嘴,一邊就笑,一邊縫衣服。兩分鐘就把衣服給縫好了,裁縫阿姨的手藝很好,縫得幾乎和原裝的一模一樣。而且才兩塊錢。我一邊夸阿姨的手藝好,一邊穿衣服。
然后我就帶著她從西街繞去小海塘,一路上是漸行漸險,石崖突斷處,樹草橫陳。
懸坎的斜口,筆陡陡的就垂進小海塘里面,微風(fēng)細拂,碧波蕩漾,水紋綿延徑去,直抵一線天邊。水汽騰來,微涼陣陣,時有飛鳥,脆鳴相呼,疾箭一般的突襲閃動,從水中叼起一條肥美的魚兒,振翅抬頭,絕空而去。
路面懸險之處,人們通通的都不敢低頭向下看,唯恐會從這里掉下去,駕駛機動車的師傅們,更是小心謹慎,搭車的看起來比開車的還要緊張,拽緊扶手,大氣都不敢呼出。
“夢熙,你看,要是誰從這里掉下去了,肯定能成為老龍王的女婿兒媳?!?p> “那可不一定咯?!?p> “倒也是,要是能做成小三小四小五啥的,那也還好,若是被些個蝦兵蟹將們抓去藏起來,在夜里偷偷的一番享用,那就慘咯?!蔽液俸傩χf。
“你給我看好路,不要說話,我可不想掉下去?!彼Ьo我的衣服。根本就不敢分心去笑。笑意全都化成了謹慎和小心。
“和我一起掉下去也不想么?”
“我命令你,你給我看好路?!?p> “是,遵命?!?p> 走過險處,兩人一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馬路的另一邊,幸勤的人們在這里耕墾了良田,所以莊稼長勢蔥郁,年前瑞雪的小半功勞,辛勤耕種者的大半功勞。
路邊有家小店,小店后面有幾棵翠挺的青松,左邊用柵欄圍著他家的菜園子,右邊是一片開闊的玉米地,交叉套種了大豆,四季豆等等作物,整一片都是綠油油的,甚是喜眼。
幾只胖乎乎的大母雞,懶洋洋的在路邊上覓著小蟲子,時不時就抖一抖爪子,炫耀它們的粗壯的兩條大雞腿,一點都不懼怕生人。我懷疑我直接的走上前去,大模大樣的把它抱起來提上山去烤了吃,它們也一點都不會介意……
路邊上有條石凳子,緊挨著玉米地,大概是供給路人免費休息用的??粗菞l凳子,我就說:“這個店主真好心?!比缓笕~夢熙葉也跟著說:“嗯,這個店主真好心?!?p> “那我們休息一下吧?”我說,她答應(yīng)著,然后我就把自行車停在邊上,天上有白云,氣溫怡爽,視野通透。
我拿出一包脆皮花生,準備和她一起嗑上兩粒。拿著袋子左看右看,竟然發(fā)現(xiàn)袋子上沒有切口:“哎,國人素質(zhì)啊,不良商販制造的不良品!根本就無從下手撕開么。”
幸好我聰明,我就覓著封裝口‘刺啦’一扯。力度沒有控制好,脆皮花生就‘咕嚕?!臐L落一地,葉夢熙鄙視著看我一眼,捂著嘴就笑了。
我就說:“我說,如此魔幻的畫面,你不驚奇?你笑個什么?”
“魔幻么?”
“魔幻啊,天女散花我撒豆。”
“天女在哪里呢?”
“散完花當(dāng)然是和意中人約會去了啊,你看,這到處都是花呢。”我指著路邊那些野花。
“好呀,那你去找你的天女去吧,她散花你撒豆?!闭f著她就用手推我,腦袋歪到一邊去。
“喲喲喲,那,夢熙撒嬌我撒豆,這樣總該行了吧?你看我,撒豆成兵,滿地咕嚕滾的都是我撒出來的小兵。該到你撒了……”她歪過頭去的瞬間,我忽然就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酸味。
“呀,我掐死你……”她說到做到,狠狠的掐,掐得我咧著嘴歪著腦袋到一邊去。
“你掐得我閉上眼睛的瞬間,我就看到你撒的嬌花全都開了,滿眼冒金星啊……”
“誰叫你這么臭美?!?p> “小兵小兵,你咕嚕嚕的滾,小兵小兵,你咕嚕嚕的……哎……破老雞,請你不要吃我撒出來的小兵……”我正用手指胡亂的掐著法決,指著那些滿地打著滾的脆皮花生,跌著腳,就像跳大神一樣的念著咒語。忽然就看到那幾只胖乎乎的大母雞跑了過來,攪亂了我的陣法。
那幾只圓滾肚子胖胖腰的大母雞,看到滿地打滾的脆皮花生,竟然以為是蟲子?還是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仙丹?吃了仙丹會變金雞?會變仙雞?還是會變成欺負眾雞的公雞?所以它們就死命的撇著兩只笨拙大雞腿,蹦跶過來,也不怕我把它們提去腌成雞腿雞翅雞胸脯。它們只是覺得,不管變成什么雞,那都是比現(xiàn)在的感覺要好很多,所以它們就死命的啄食我撒出來的那些小兵。恨不得馬上就能變成一只大仙雞?;蛘呤谴蠊u。
“你撒出來的這些小兵太笨了,就連一只土雞都敵不過,哈哈哈……”葉夢熙拽著我大笑。
“敵不過?那是因為我的法術(shù)還沒作好呢,破老雞們這是在作弊?!蔽易龀鲆粋€鬼臉。
“法術(shù)?難道你是個老巫婆么?哈哈……”葉夢熙大笑著說。
“老巫婆?有我這么帥的老巫婆么?像我這么帥的,最起碼也該算精靈一族吧?”
“喲喲喲,我看到天上有好多牛在飛喲,一只又一只,哞哞哞的叫喚著,領(lǐng)頭的是一只金牛,它們一會兒排成個吹字,一會兒又排成個牛字?!闭f著,她更是大笑。
“真的有好多牛么?那是因為我在努力的趕著牛車呢,載著一只白白瘦瘦的小豬,向前走呢,我要讓看得見天上有飛牛的那些人相信,大凡跟著我的牛,不僅有草吃,還能有戲看,更是還能飛上天……”我哼哼著說。
“呀,叫你亂胡扯……”說著她就拐了我一下,語意間,滿滿的都是快樂,馬上就要溢出來的快樂。
“嗯?”那個店主聽到笑聲,就探頭出來觀看,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邊上休息時,他又將頭縮回去繼續(xù)看他的電視。
我抬了抬手,恐嚇著驅(qū)了幾下,那幾只破老雞,依然不走,我就伸出右腳,輕輕的踹了踹那只大母雞的屁股,踹得它咯咯咯的直哼哼,踹一下,它就跳一跳。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蹦。居然是不怕,仍舊是死命的去啄著我撒出來的小兵,托托托的響。
“難道是因為你家主人就在這里么?有恃無恐么?一只破老雞也懂得仗勢欺人么?”我自言自語著,鼓著眼睛,皺著眉頭,惱了,用力一蹬,把那只大母雞給它蹬翻到地上去了。
胖乎乎的大母雞,咕嚕嚕的就翻了一個大跟頭,撲騰著翅膀爬將起來,喉嚨里面‘卡拉,卡拉’的直響。猛地甩著它的小腦袋,邊甩邊就后退,驚恐的看著我。逃跑,邊跑還邊就回頭看,估計是被那些脆皮小兵給噎住了……
“看到?jīng)]?法術(shù)開始見效,我撒出來的小兵,把那只大母雞給噎著了,等會兒它們就要向肚子里面的小兵崽們磕頭求饒了……”我一挑眉毛。
“噗……你這家伙能不能正經(jīng)一點……”她用手肘使勁的拐我。邊拐邊就笑。笑得好慘。
“冤枉啊,我哪里不正經(jīng)了?明明是那只破老雞不正經(jīng)好不好,翻甚跟頭么,真以為自己長的圓么?真是的……”我翻著白眼說。
見著這情景,葉夢熙一下子就笑抽筋了,她拽著我的衣服,將潔白的小米牙抵在我的肩膀上,大概是想用我的肩膀來堵住她的笑聲吧。但是她的身子卻是像機槍一樣,突突突的直抖。抖得我的肩膀都是癢癢的?;蛟S她不想笑得這么不淑女吧,可是她見到那只大母雞被我踹得咕嚕嚕翻了一個大跟頭,她實在是忍不住。
那個老板聽到這種笑聲,又再一次的探頭出來看,估計他是想看一看這里有些什么搞笑的事情吧,能讓一個女孩子笑得這么夸張。但是那只被我蹬翻的大母雞早就跑了,他根本就看不出來哪里搞笑,所以他皺著眉,搖搖頭,又縮頭回去繼續(xù)看他的電視。終于,他從電視里面獲得一個笑點,哈哈哈的笑了兩聲,卻是笑得沒有葉夢熙這么夸張?;蛟S是他覺得有些自慚形穢,所以這才哈哈笑了兩聲就不笑了。
只有葉夢熙依舊是拽著我的肩膀,咯硌咯的渾身發(fā)抖。我的肩膀被她啃著好癢,我就轉(zhuǎn)過頭去吐舌頭。
忽然就看到旁邊的大豆葉子上懶洋洋的趴著一只豆丹!綠油油的豆丹!肥嘟嘟的豆丹!小尾巴翹翹的豆丹!我邪念頓起,伸手過去抓起那只豆丹,握在手心。“喏,你看你,還在笑,送個東西你,要不要?”我很嚴肅的說。
“什么東西,要?!彼嬷?,依舊是笑得不可開交。
“要就伸手,不要就算?!?p> “給來?!?p> “喏,給你?!蔽覍⒈鶝鰶?,軟膩膩,綠油油的豆丹一下子放進她的小手中。
“啊……”她尖叫一聲,一百二十多分貝,緊跟著就跳了起來,雙腳亂跌亂跳,雙手在眼前胡亂的揮舞,驚慌失措的樣子。所有的大母雞都被她的這聲尖叫聲給嚇跑了,撲騰著翅膀,一下子全都竄進玉米地里面去躲了起來。
“唔……”然后她就哭了,捂著臉不住的抽泣。
立刻我就慌了,瞬間就六神無主,賈四葉!你太過分了!
那個店主聽到哭聲,再一次的探頭出來看,皺著眉,神情詫異,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
“夢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蔽艺酒饋?,伸手去撥都撥不開她的雙手。只好攬過她的頭,埋進我的胸口。安慰著她。忽然間覺得,她雖然處處都在和我作對,但是她的內(nèi)心很是柔軟,和她的身子一樣的柔軟。
這種情形,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就只好這樣抱著,重復(fù)著,夢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好一會兒過去了,她依舊是抽泣,竟然開始夾雜著笑聲!
一半抽泣聲!一半笑聲!好生奇怪的情緒組合!人,竟然能夠發(fā)出這樣的聲音?讓我百分之百的納悶的聲音!
我抱著她的頭不住的道歉:“夢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p> 一邊哭,一邊笑,這應(yīng)該是個怎樣的表情?我忽然就覺得,這種表情,應(yīng)該是比劉禹錫的‘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還要難得一見吧?錯過了,估計就再也看不到了吧?
于是我猛地就把她的頭托起來,白皙的臉上,有笑意,有淚痕,睫毛閃動間,瑩光脈脈。這是一種完全不能用語言來描述的表情,這是女孩子特有的表情么?還是葉夢熙特有的表情?
“夢熙,你到底是在哭呢?還是在笑?”我?guī)退ㄈ蓷l淚痕,納悶極了,我都不知道是該繼續(xù)安慰她,還是該跟著她笑。
“我擰死你,叫你嚇我……”她忽然就揪住了我的手臂,狠狠的擰,是擰??!我懷疑我的手臂會凸起一個大疙瘩,整整一個星期!
“哎喲,你輕點行不行,待會我還要掌握方向呢?!?p> “不管,就擰你……”
“哎喲,哎喲,一點都不痛,一點都不痛……”我咧著牙齒狡辯,其實痛得我的眼睛早就翻到后腦勺上去了,舌頭早就吐到脖子下面去了。
“不痛?不痛你就不要跑呀,你不要跑呀。”
“來不來?不來我就要走咯。我要看大海去咯。走咯。不像有些人那么膽小。哈哈……”我掙脫她的小手。跑去騎著自行車。終于借機說了她一次膽小。我記得那次請她吃蛋炒飯遇到那兩個混混,她居然說我膽小。
“有本事你就走呀,有本事你就不要等我呀。”她慢吞吞的走過來,終于還是側(cè)身坐上了后面的位置。
“好夢熙,你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p> “好,這次就饒了你,以后再敢這樣的話,我……”
“你就怎么?噢,走咯,你不要動,不要動……”說著,我就看到她的手即將異動,于是趕緊就踩車出發(fā)。以防她動手戳我。
踩著車,我就問她剛才是高興還是生氣,她卻回答說她討厭我。我說,討厭我你就下去啊。她說,不下,有本事你把我甩下去呀。
走走停停,玩玩鬧鬧,一會兒我踩車載她,一會兒她踩車載我,才不管路人怎么想,一袋零食吃光,剩下一包垃圾。丟進垃圾桶。輕松。
一路和她斗嘴,我實在是汗顏,她明明就說不過我,可她總是在說不過我的時候說上一句,有本事你就怎樣怎樣。大凡對上這句話,我只好無奈的認輸。任由她高興的笑。
直到下午五點,我?guī)等ゴ蠛L?,堤壩淺水處,碧波蕩漾,水溫柔柔。
我們將自行車鎖在一棵小樹上。然后就去烈士墓參觀玩耍。在這里隨時都能遇到一對一對的情侶,或依或擁,或談或笑,各有一狀。
夾雜著水汽和熱浪的風(fēng),不時的掃向亭子,避開一對對的情侶。覓得一個安靜之處,坐上一小會兒,隨便聯(lián)些妙對。我這才肯定,原來葉夢熙真的很厲害。
等到我們回去的時候,我兩都驚呆了!可下一刻,她卻猛地就笑了,笑得很慘。
因為我的自行車爬到樹上去了!或者說是被綁到樹叉上去了!前輪還在空中咻咻轉(zhuǎn)動。我伸手都夠不著車輪了!跳起來,才能勉強的摸到輪子。
“我的神咧?這是怎么回事?”我看著樹腰上的自行車納悶的說道。莫不是誰想偷車,解不了鎖,然后作下的惡作劇吧?
“吹牛吹上天,驅(qū)車爬上樹,哈哈哈……”她捂著嘴大笑。馬尾抖來抖去的。漂亮極了。
“這是那個搗蛋鬼弄的?”我撓著腦門,放開嗓子喊了幾聲。
有很多人正在在湖里游泳戲水,他們聽到我的喊話,紛紛的都朝這里看了過來,當(dāng)他們看到我的自行車爬到樹腰之上的情景以后,全都在水里笑得直打顫,一些人竟然是笑得忘記了撥水,一下子就沉入水中,慌忙的撥水浮出頭來,慌亂之中,嗆得直咳嗽。
然后我就看到幾個小孩子在遠處躲躲藏藏的笑得打滾。一定是那幾個小孩干的好事!還好我爬樹厲害,撲哧撲哧的爬上去,把自行車解救下來。我假裝著要踩車去趕那幾個小孩,他們作些鬼臉,一哄而散。
我陪著葉夢熙坐了下來,叫她和我一起去游泳,但是她不去,那我也就只好陪她在岸上看別人游泳。
笑夠了,我就和她去‘觀湖樓’洗手洗臉,收拾靚麗,回來便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戲水高興的人群,忽然之就發(fā)現(xiàn)了一則伊索寓言。然后我就問她說:“夢熙,你說,天鵝們生的孩子可能會是一只癩蛤蟆么?”
“怎么可能,成天就你會胡說?!?p> “喏,難道小蛤蟆天生是不會游泳的么?”我看著她,她的眼睛,眼睫毛彎彎的,閃動著。
“白癡……”她白我一眼。似乎真的是非常白癡的問題。
“說真的,你看那里。淺水處,那家三口,應(yīng)該是一家三口吧?那個光屁股的小孩子,雙臂分別的卷住了他爸爸和媽媽的脖子,他爸爸和媽媽向前游的時候,就把他帶著向前去。看起來不像是伊索寓言中的那個故事么?”我挑著眉毛提示她。
“什么故事?”她很納悶的問我。
“就是兩只天鵝一齊用嘴叼著一根小棍子,帶著一只小蛤蟆飛上天的那個故事咯……”說著,我就指她看我發(fā)現(xiàn)的這則伊索寓言。
“噗,咳咳咳……”一口飲料即刻就被她噴個漫天飛,水霧彼端,竟然是折射出了一道小彩虹。接著就嗆得她跳起來,拍著胸脯直咳嗽。她的馬尾瞬間就覆下來罩在臉上,秀麗極了。
我昂著頭看著她,美得我直發(fā)呆,她咳嗽著白我一眼。我就清醒過來,立身一邊給她拍著背理絡(luò)舒氣,一邊就教育她:“喝水都不好好的喝,噴什么噴,這下好了吧,嗆著了,你可滿意了……”
她就彎著靚眼,怒著面容說:“是你逗我笑的好不好?!?p> “好吧,是我逗的,難道你看他們不像是一則寓言么?那個光不溜秋小屁孩,雙腿一蹬一蹬的,像極了是只小蛤蟆。只是那兩只大天鵝么,卻不怎么像,倒是像兩只大蛤……嘿嘿……”
“你這人怎么這么損???不過看起真是挺像的……”說完,她就捂著嘴。一邊咳嗽一邊笑。
我掐了一段野草。放進嘴里。嚼著。想著。開心。笑著。
“誰叫他們把我的自行車給弄到樹上去了……”我撇著嘴。然后葉夢熙就拽著我咯硌直笑。
笑著鬧著,黃昏將近,水邊的蚊子們,嚶嚶嗡嗡的攪成一大團一大團的,在我們的腦袋頂上竄來竄去,伸手一撈,便能撈得一大把。蜻蜓們也是,一撈一大把,每一只都吃得鼓鼓的。
我躺在地上,看著頭頂上黑乎乎的飛蟲們,忽然間覺得頸子里面有些癢,伸手一摸,她正用一條狗尾巴草掃我。
“四葉草,你說,你以后想干嘛?”她收起狗尾巴,靜靜的說。
“什么想干嘛?”
“就是長大了想干嘛?”
“這個,還沒想過呢,那你呢?”
“你覺得開個餐館怎么樣?”
“開餐館?你不做播音員?那可真是浪費人才哇……”我很驚奇的說。
“難道你覺得開餐館不好么?”
“確實不怎么樣,如果你以后真的想開餐館的話,那我現(xiàn)在就奉勸你,趕緊先想著一些理由來預(yù)備著,以防不時之需。”我坐起身來,很嚴肅的說道。
“為什么?什么理由?什么不時之需?”她很納悶的看著我。
“就比如說,被醋醋死的啊,被醬油醬死的啊,被大蒜蒜死的啊,被辣椒辣死的啊?!蔽覔P著眉毛嬉笑著說,看著她,我猜她一定會想起那天那個餐館老板的話來。
“噗,咳咳咳……”她又是一口飲料噴了出來。太陽落剩半邊,所以這次沒能折射出小彩虹來。
“可千萬不能再說被油炸死的了,聽起來太假了,就像小強仔們真的是很傻很笨一樣的,你以為人家是蟲子,人家就甘愿的為你一句話而下油鍋啊……”
“咳咳咳……”咳嗽著,笑著,她就靠著我的肩膀,渾身發(fā)顫,一邊捶我一邊說:“你這人,說話能不能正常一點呀,想要笑死人呀……”
“是你自己的笑點低,怪誰啊,我就沒覺得搞笑?!闭f著我就轉(zhuǎn)頭看向她,這樣近的距離,看著她白皙的頸子下面,青青的血脈管,半開的領(lǐng)口處,依稀看到一個粉色的兜,還有兩個可以用數(shù)學(xué)公式計算出三維拋物線軌跡的乳白色弧面……
“是你說話老是亂扯的好不好?!?p> “那我問你,你確定你的血管里面流的是血么?為什么這么青?”我看著我手背上的血管,對比著她頸子上的血管,調(diào)侃著問道。
“嗯?什么?”她忽然就用手捂住胸口,坐了起來,撇我一眼。
“算了,你說,你為什么想要開餐館?作播音員能掙更多的錢你不知道么?”
“我要那么多錢干嘛?”
“真沒見過嫌錢多的,那就如你愿,開了餐館,然后呢?”我撇著嘴問道。
“然后?然后我就踹死你?!闭f著,她真的就像要踹我一樣。
“人家問真的呢。”我躲避她踢過來的腳。
“然后就養(yǎng)一只狗唄。牧羊犬那種?!彼檬洲D(zhuǎn)動著那條狗尾巴草,看著遠處,靜靜得說,就像是已經(jīng)是開了餐館,已經(jīng)養(yǎng)了牧羊犬那樣的。
“為什么?為什么要養(yǎng)狗?還是牧羊犬那種?為什么不是哈士奇?我喜歡哈士奇”
“因為牧羊犬的舌頭很長啊,還有它不會吃月亮,也不會投降二郎神。”葉夢熙看著我。
“就這樣?”我撇著嘴。想起以前我講過的那些關(guān)于狗舌頭還有啃月亮的舊事。
“嗯。噢,不行,還有,有些人不聽話的時候,我就關(guān)門,放狗……”
“放狗?那還不如放我呢……”
“誰愿意放你啊?!彼参乙谎?。
“不愿意就算咯?!蔽野杨^扭過去。
“還有,每天要早早的打烊收工,一定要在太陽落山之前收工,然后就可以坐在這里,看著每天的太陽紅成一團火。而那些成天都只是忙著掙錢卻不知道做飯的人,一定會在我開的餐館門前餓得團團轉(zhuǎn),哈哈哈……”說著,她把我的頭扭過來看著她,我做過鬼臉,她就笑了。
“你真壞,職業(yè)道德啊,國人素質(zhì)……”我作態(tài)的搖了搖頭。
“哼,要你管。”
“但是啊,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男不養(yǎng)貓女不養(yǎng)狗,所以你不要養(yǎng)狗?!蔽移仓煺f。
“什么意思?”
“算了,這關(guān)系到一些很暴力的話,還是不說的好?!闭f著,我就想到以前看到過的褚人獲的《堅瓠集》中所記文海披沙一則,還有《漢書,景十三王傳》中孝景帝的兒子劉建荒唐。想著,我不禁就啐出口來:“我擦!劉建個畜生,薛氏個……嗯,乃知宇宙之大。何所不有……”
“你怎么了?劉建是誰?薛氏是誰?”她看很詫異的看著我。
“沒怎么。這些家伙都已經(jīng)是幾千年前的死人了?!?p> “你這人,怎的一句話就給扯到千年前去了,那好,既然你說女不養(yǎng)狗,那你回答我,要是我將這條不吃月亮的狗托付給你,你幫不幫我養(yǎng)?”她看著我說。
“不養(yǎng),一定不養(yǎng)。除非……”
“除非什么?”她睜大眼睛看著我。
“除非你把它賣給我,讓我擁有永久的使喚權(quán)?!蔽铱此谎?,笑著說。
“賣?”
“對啊,我聽說,買房送老婆。嘿嘿,說不定,買狗會送個大美女呢,嘿嘿嘿……”
“呀,叫你又胡扯,不賣,不賣,你說,你養(yǎng)不養(yǎng)?”說著,她就用那條狗尾草掃我的耳朵。
“你不賣我就不養(yǎng),不養(yǎng)……”我搖著腦袋。
“養(yǎng)不養(yǎng)?”她將狗尾草掃在我的脖子里面,嬉笑著說道。
“癢,好癢……你先把狗尾巴拿開……”我笑著說。
“好呀,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確定就是你養(yǎng)了……”她收起狗尾草,大笑著。
我正要回答說‘不養(yǎng)’,卻就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落進她的‘yang不yang’的圈套中去了……
“好啊,有些人竟然學(xué)會耍賴了哇,己所欲,施于人……”我嘿嘿笑著說。
“你說,是不是你自己說你愿意養(yǎng)的?”
“額,你用狗尾巴掃我,問我癢不癢,我當(dāng)然是說癢了。你問養(yǎng)不養(yǎng),我當(dāng)然是不養(yǎng)了,癢又不是養(yǎng)。”
“養(yǎng)不是養(yǎng)么?養(yǎng)不是養(yǎng)么?賴子……”
“哈哈,你才是賴子,let’s go,賴子狗,go,go,go……”說著我就逃跑。她就來追我。我就繼續(xù)說let’s go,賴子狗,她反應(yīng)過來。跳起來哼哼唧唧的直跌腳,抓狂的叫我站住。無助的模樣好可愛。
我時不時就讓她抓住一下,不等她掐著我,我又逃跑,她又繼續(xù)抓狂。鬧著,跑著,聊著,笑著。
黃昏漸近,微風(fēng)送爽,暖暖的氣流,飛撩著我們的頭發(fā)?!豆陋殹讽懫?,她接了個電話,我在旁邊貼著耳朵偷聽,她白我一眼,任由我聽,卡布奇諾的聽筒音量也是夠大,是她媽媽打過來的,可她竟然說她在圖書館!
聽她撒謊,我也道不出心中是個什么滋味。只是不住的轉(zhuǎn)動著手里的野草。那許多思緒爭先恐后的都涌了上來。
然后我就問她說:“你的小名叫熙熙?”
“對呀。你的呢?”她一邊收回手機,一邊就慢悠悠的回答我。
“小葉。”說著,我就想起那天在醫(yī)院中我媽叫她小葉。頓時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又開始滿滿的冒涌出來。
“小葉?”她睜大了眼睛,手機塞進口袋一半,竟是忘卻繼續(xù)往里塞了。
“是啊,你可以叫熙熙,我就不能叫小葉么?”我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
“不是,我也有個小名叫小葉……”
“???你也叫小葉?”我頓時大驚。
“剛你說你也叫小葉?”
“是呀,我也叫小葉,可這也太巧了吧,難怪那天在醫(yī)院里面你媽叫我小葉的時候,你的反應(yīng)那么異常……”
“你還記得?”
“當(dāng)然記得。”
“你說,我們兩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她理了理劉海,笑著問我。
“你看啊,我叫賈四葉,諧音個嫁四葉。你叫葉夢熙,解作四葉,夢見熙。怎么樣?”我嘿嘿笑著胡亂的解說八字。
“哼,你總是諧音諧音的,不怎么樣?!?p> “那你說,如果有人在旁邊叫了一聲小葉,到底該你來答應(yīng)呢,還是我來答應(yīng)?”
“你來答應(yīng)?!彼蛞幻蜃?。
“那如果那個人僅僅只是認識你,并不認識我,而且還是個大美女呢?也是我來答應(yīng)么?”
“呀,你要死……”說著她就伸手過來。
“走咯,打道回府咯?!蔽亿s緊開溜,解開自行車鎖。準備打道回程,她坐在自行車后面,我踩車踩得飛快。
我們不說話時,蚊子飛蟲們就噼里啪啦的撞到我的臉上,撞得它們暈頭轉(zhuǎn)向,紛紛的掉到地上去。稍微說話,蚊子飛蟲們就噼里啪啦的鉆進我的嘴里,害得我呸呸呸的吐個不停。
她問我怎么了,我說沒怎么,我叫他轉(zhuǎn)頭向前,給她個驚喜。她說好。我就說,不許扭頭回去,扭頭回去的就是白白瘦瘦的小豬。她說好。然后我就猛的低頭趴在龍頭上,一邊說著剛才的那些笑話。
她就咯硌咯的笑了起來,我猜那些蚊子飛蟲們,肯定是噼里啪啦的都涌進了她的嘴巴里面。因為她猛的就低頭貼到我的背上,一邊吐著口水一邊惱怒著說:“呀!呸呸呸!你這家伙竟然……”
“我竟然什么?我送你免費的晚餐耶,純天然的肉肉噢,絕對不含防腐劑,小蜻蜓們都吃的可歡呢,哈哈……”
“我掐……哎喲……”
“不要動喲,路況不好?!彼?,我趕緊扭轉(zhuǎn)龍頭向著那些石頭上壓去。然后她就一下子抓緊了我的衣服。
“你看你折騰這一天,又是哭泣又是笑,又是咳嗽又是惱,又是頂嘴又是掐,以后還不翻天了哇……”
“哼,我愿意?!?p> “好哎,好哎,我也愿意,我也愿意。接下來該到哪一步了?”我趕緊就說。
“呀!你……”
“噢,好像是該到交換戒指了吧?”
“誰要和你交換戒指呀?想的美呀你。”
“當(dāng)然是你和我啦,要不我和你也行,你那么美你不知道么?”
“哼,不換……”
“不換就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己換,左手換右手,哼……”
“哼?!?p> 自行車‘蹦蹦蹦’的一陣跳動。她只好拽緊我,不敢戳我,咬牙切齒的發(fā)著怒。而我卻兀自哈哈大笑。看著兩旁的車人樹草,全都被我甩到自行車后面去。就只有在自行車上,她才會意識到安全的重要,所以她不會動手影響我駕駛,只是安心的和我斗嘴,然后被我說得咬牙切齒,卻是拿我沒有辦法。我想,要是停下車來的話。就憑我的那些行為,她非得把我掐翻到地上去……
大凡是有課程的早晨,我都會準時的去她家不遠處等她,然后一起去上學(xué)。倘若有空,我就帶她一起出去瞎晃悠,尋些共同的靈感?;蛘呤侨バ氯A書店看書,為她準備她的廣播稿。然后談天說地,過去將來,計劃與變動。
倘若是有那一天的下午沒有和她一起出去玩上一會兒的話,我真就覺得心癢難耐。因為我害怕有誰會在我不在場的時候偷偷的關(guān)注她,所以我迫切的想要與她見面,看到她,我才能安心,然后逗上幾句話,一日不見如三秋,大概也就是如同這般吧。
忽然想起《西廂記》中張生與鶯鶯,‘我看那生和俺小姐巴不得到晚,自從那日初時,想月華,捱一刻,似一夏,見柳梢斜日遲遲下?!瘍扇硕ㄊ呛龆虚T翹首,忽而臥床思嘆,兀自揣度,來?為何還不來?
想著張生與鶯鶯神魂不守,渴望幽約的情形,著實是慘不忍睹,原來就是像我這樣的感覺。想著想著,我就笑了。
這時,我方才明白,當(dāng)初我偷偷的關(guān)注溫若丹時,康一塵總是和我作對,或許他就是為了維護他心中的這種感覺吧。他移戀范柳柳。我算得上是移戀溫若丹么?
“你笑什么?”她撇了撇嘴。
“沒笑什么。”我說。
“一定在笑什么有趣的事,給我說,給我說?!?p> “我給你唱一段戲吧?!?p> “唱吧?!?p> “等一下?!?p> 買了兩瓶可樂,我便改了一句《西廂記》詞,胡亂的唱來:“二三日來水米不粘牙,只因夢熙呀,閉月羞花,買了可樂,我來開呀,你來拿?!?p> 聽著,她就嘟著嘴,瞪著白眼看著我,一把搶過去,連我的那瓶也一并給我擰開了,遞過來說:“你這家伙唱的什么鬼東西???唱得太爛了,好難聽,給你,我厲害吧?”她的馬尾跟著就是一陣蕩漾。我摸一摸那馬尾,趕緊說,厲害,厲害。
盛夏的夜,蟲鳴聲此起照應(yīng),那許多故事就像螢火蟲一樣,在星空下閃成一串虛假的星燈。明滅著,旁觀的側(cè)眼,自然是看不透之中的悲喜。明滅的星燈,只是和星星一起遙相共鳴,就如同我今夜平靜的內(nèi)心一樣。只想靜靜的演繹這段時光,真的不奢求有多么的波瀾壯闊,只需一直這樣平靜,那便足矣。
葉夢熙埋了埋鬢角,用手托著下巴說,嗯,對,只需一直這樣,就好。然后她時不時就拽一下我的衣角,看著我,接連接連的要我把我的手機鈴聲給換了,換成和她的一樣?!豆陋殹?。
我問她為什么要換成《孤獨》,她說,當(dāng)《孤獨》響起來的時候,接聽的瞬間孤獨就會停下來了,就不會覺得孤獨了。聽她說著,忽就覺得頗具哲理。
便就夸她說還頗有哲理。她就嘻嘻笑著給我講甚尼采啊,羅素啊,蘇格拉底啊啥玩意的。然后我就故作高深的扯了幾句我唯一看過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轉(zhuǎn)瞬卻就被她問得體無完膚。
我趕緊就指著星星,岔開話題,說,你看,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漫天都是夢熙。然后她就說亮晶晶的漫天都是四葉草。我忽然就想起在醫(yī)院那天看到的那個21,那個四葉草,于是我就問她她的筆記本上的那個21是什么意思。
她叫我猜,我說,難道是喻示著咱們生活在21世紀么?她卻不答,只是問我說:“四葉草,我在你的心中有多重?”我想了想,泰山?顯然不行。輕者以喻重者,鴻毛?也不行。于是我就說:“很重很重。比你的體重還要重?!?p> “到底有多重?”
“對對對,24K重!24K可是衡量純度的度量哦。24K重!哈哈?!?p> “唔?!?p> “那我在你心中有多重呢?”我問。
“21克重?!?p> “21克?我在你心中比你在我心中還要輕3克喲。”我笑著說。
“你知道21克有多重么?”
“反正是比24K輕了3克?!蔽液俸傩χ?。
“21克,是靈魂的重量,你的靈魂有多重?”她抬頭看著我。
“靈魂?我的靈魂有多重?”我用手托著下巴,閉上眼睛,我也不知道我的靈魂有多重。
“你說,21克重和24K重,那個重?”
我忽就覺得左眼有點癢,睜開眼睛,原來她正在用手指觸摸我的眼睫毛,我就說:“一樣重,一樣重。”
“21克不差3克啦?”她輕聲的問。
“不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