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瘋子的來臨

　　星痕漸淡，月影朦朧，南天宮，一片沉寂。

　　湘湖宮中，軟霞簾后，青紗帳下，淺綠色衾柔被里，靜臥著一位姑娘。

　　殘存的月光為她刻下動人的剪影，剪影上，你可以看見她顫動的睫毛宛如星光閃爍，她小巧微翹的鼻梁猶如一只精巧的滑梯，讓揉碎的月光在其上順溜而下，唇的曲線柔美溫和，時不時的輕輕開合，仿佛在傾述著些什么。

　　榻前，一位身量頎長的黑衣人忽然現(xiàn)身。

　　隨著那黑衣人靠近的腳步，月光將他們的剪影重合，你不能看見那黑衣人的神情，但你可以明顯的看出他的遲疑——為他即將要做的事情。

　　終于，他還是選擇了服從命令，雖然他并不知道，這個命令的背后是怎樣的黑暗，但是，他被從小訓(xùn)練出的天性，就是服從，所以，他也選擇了服從這一天性。

　　他的指尖在那倩影的上空劃過，一抹微微的光亮在升騰，他抓住了那個微光的來源——一只看似再普通不過的香囊。之后，他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只一模一樣的香囊放在了原處。

　　在那榻前猶疑停頓了片刻后，似是好容易才下定了決心一般，他默念了一句什么，轉(zhuǎn)瞬就消失了。

　　榻上人的身份，于他，已不再是個秘密。

　　拿開香囊后那逸散的仙氣已經(jīng)告訴了他一切。

　　而他隱隱約約意識到的那命令背后的陰暗，卻令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縱然如此，他還是完整的服從了那個命令，一絲不茍，毫無差錯。

　　就像他一直以來的那樣。

　　……

　　耀目的光芒中，一個天人般的背影就那樣立著，一動不動，仿佛在訴說著永恒。

　　月白的長袍勾勒出他頎長的身軀，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翩然而出，他，是那么的不真實，是那般的完美。

　　縱然那只是一個背影。

　　絨芷看見，那個背影微微轉(zhuǎn)身，他的臉，即將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屏息期待著……

　　一切都消失了，是夢。

　　絨芷睜開了眼睛，微微有些失落。

　　真的是夢嗎？我現(xiàn)在在哪里？

　　她左顧右盼著，緩緩支撐起了自己的身子，靠在了床榻上。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而典雅。

　　房間以柔和的綠色為主調(diào)，青紗帳，淺綠衾枕，陽光在淡淡的軟綠色的地毯上輕舞，就連門口的那一掛軟霞簾也是怡人的綠，就連絨芷身著的里衫，也是溫柔的微青。

　　“這里是……天堂？難道，我真的死了？”絨芷心想。

　　正此時，一個穿著灰綠色裝束的年輕女子端了一托盤的物什向她塌邊走來，她的眼看到了已經(jīng)坐起身的絨芷，可眼神依舊淡漠，就像看到了空氣一般。

　　她用淡淡的聲音說：“您醒了，感覺怎樣？還需要再臥下休息一會兒嗎？還是起床穿衣？”

　　是個侍女。絨芷確定了她的身份。

　　“不用了，我很好?！闭f著，絨芷燦爛的笑著，拍著被子說道，“起床吧！”

　　說完，她看向那女孩，臉上依舊是微笑著的一臉陽光的樣子。

　　“是?！蹦桥⒌皖^答道，也沒有看絨芷一眼，便又走到了衣櫥旁，拿了一件清逸的長裙——那也是青色的，再次走向絨芷，神色依舊淡漠。

　　絨芷的微笑尷尬的僵在了臉上。

　　“什么情況？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點兒表情都沒有？這……是活人嗎？怎么比死人還死氣沉沉??？死人都會鬧鬧僵尸啥的，都比這活潑了去呢……”如是想著，那侍女已經(jīng)將長衫整理成適合穿上的模樣，一動不動的在那里等著絨芷了。

　　絨芷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哆哆嗦嗦的走下床，走進那冷冷等待著她的長裙里。那看上去相當(dāng)合身。

　　“這兒是哪兒啊？”絨芷試圖打破這種令她毛骨悚然的死寂。

　　“南天宮?！币琅f淡漠的聲音毫無感情的回答道。

　　“原來這是南天宮啊……等等，我昨天不是還在人間嘛？而且好像還被逼著成親來著……”正想著，那魁梧的壯漢的丑陋的臉龐又浮現(xiàn)在絨芷的眼前，絨芷的心忍不住感到一陣寒冷，“天，那經(jīng)歷我一輩子也忘不掉……不過，是誰救了我？那個蘇同呢？還有，那光里的背影……是真的嗎？”絨芷帶著滿腹的疑問，正要說出口，可她看了看那個正在為她整理衣領(lǐng)的傀儡一般的女孩，又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問她……算了吧，和她說幾句話真的太不容易了?！苯q芷想著。

　　之后的梳頭，洗臉，用飯等等的一系列程序，都是如此的淡漠古板而僵硬，經(jīng)歷了這些后，絨芷再也不相信這里是天堂了。

　　“就是地獄也比這兒熱鬧快活些吧?！苯q芷心想。

　　“好無聊啊，我可以出去走走嗎？”絨芷問那個女孩兒道。

　　“可以，就是注意別到宮門外去就好?！蹦莻€女孩兒回答道，依舊的淡漠。

　　“好吧，看來她是不會幫我?guī)妨恕贿^也好，一個人倒也自在?！苯q芷如是說服著自己，鼓起勇氣大踏步的走出了宮門。

　　宮門外，她回頭一看——“湘湖宮，不錯，名字好聽。我……之后應(yīng)該回得來吧……”絨芷想著，又繞了這座小宮殿一圈，把它四面的樣子都暗暗記在了心里，“這樣應(yīng)該就沒問題了。”

　　于是，她蹦蹦跳跳的離開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丟掉了方才的所有不適，帶著對新事物的好奇之心，開始了她的探索。

　　不過，不一會兒，她就感到這場旅行的無聊之處來——宮殿的樣式雖說各個不一，但是都是一樣的莊嚴肅穆，金碧輝煌；在路上遇到的仙人雖然樣貌不一，但都是一樣的淡漠，絨芷和他們說話時都是一樣的禮貌而單調(diào)無趣；雖說每處花圃的花朵不一，卻也是有著出人意料的一致的呆板。

　　逛了一會兒后，她疲倦的坐在了一個花圃旁，隨手摘了朵花兒——也是相當(dāng)僵化的花朵，一片一片的揪著花瓣——這一行為倒是讓她收獲到了終于有所改變的目光——那些看到她手里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花瓣時，向她投來的目光終于不再淡漠，而是，好吧，相當(dāng)一致的驚奇與不可思議。

　　絨芷感到更沒意思了，于是站起身來，隨性走遠。

　　讓她沒想到的是，那系在她身后的香囊卻被那個她剛才揪下的光禿禿的探出的花枝給勾了下來，居然就留在了那里。

　　好吧，夜里那個辦事一向完美無缺的人終于在復(fù)雜的心情下忘了一件事——他忘了給這只香囊施隨行咒。

　　滿身的仙氣四散，而這仙氣的主人卻毫無察覺——就像自己永遠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般，她依舊漫無目的的走著，心中盤算著怎么才能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鬼地方。

　　信步走著，她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仙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畢竟在她看來，那些宮殿都是一樣的板著一張嚴肅的臉，那些仙人也是一樣，沒什么值得她特別注意的。

　　可漸漸的，她覺察到了一陣異常的騷動，先是很細微的呼喚與腳步，還有隱隱約約的重物砸地的聲響，那些聲音似乎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

　　絨芷一開始還感到驚奇，大著膽子迎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呻S著時間的流逝，那腳步聲越來越沉重，那呼喊聲也越來越大。

　　“阿槐！阿槐！”那聲音急迫而又熾熱的呼喚著，像是在叫著一個世界上最動人的名字，然而，這原本應(yīng)該動聽的聲音卻異常的破碎沙啞，像是用心尖上的血迸射出的呼喚，那么痛苦，那么悲愴。

　　絨芷聽得怔住了，她仿佛自己也被那種深沉的痛苦所感染，從而任由那撕心裂肺的聲音由遠而近，然后將她嚴嚴實實的包裹。

　　當(dāng)她看到一個骯臟而巨大的被沉重腳鐐限制的身軀向她奔來時，她才意識到了恐懼的降臨，然而，她的身體卻僵住了，任她怎么使喚也拒絕聽命。

　　她驚恐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