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畫面

　　“好久不見，戎珺？”

　　“駱醫(yī)生，你好。”

　　帽檐下面，露出了一張蒼白虛弱的臉，和病歷上的照片幾乎沒有太大差別，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孩子也似乎沒有太多差別。

　　“真是，”駱醫(yī)生感慨，“這么久了，你還是沒怎么長高啊。”

　　“大概吧，還是有長高一點點的?！比脂B扯起嘴角，大概能理解他想說些話來緩和她的緊張。

　　“你剛剛在通訊里說，今天發(fā)作了兩次，而且特別劇烈。”

　　“對。”

　　“而且，你覺得自己的記憶部分模糊了。”駱醫(yī)生問道，“大概是什么時候的記憶？”

　　戎珺微微垂下腦袋，半張臉都隱藏在帽檐底下，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

　　似乎有難言之隱。駱醫(yī)生心想著，露出溫潤的笑容。作為精神病醫(yī)生，他遇到的難言之隱不亞于心理醫(yī)生。

　　“沒事，說說吧?！瘪樶t(yī)生鼓勵道，身體靠向桌面，壓低上半身重心。

　　“其實這段記憶一點都不模糊，”戎珺突然抬頭，漆黑的眼睛幾乎隱藏在帽檐的陰影里，“非常清晰，非常的——”

　　嘴唇磨了半天，她吐出幾不可聞的三個字，“反常識?！?p>　　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的記憶，駱醫(yī)生皺起眉，問道：“什么意思？反常識是指什么，能不能具體說一下？”

　　沒有得到有效的信息，他只能繼續(xù)追問從而獲取更多的信息。心里不由嘆了口氣，他想，這年頭，當醫(yī)生不僅考驗專業(yè)知識儲備，還考驗醫(yī)生的談話技巧。

　　“我，”戎珺張了張嘴，但是聲音戛然而止了，似乎想到了什么，重新垂下頭。該死的，這么駭人聽聞的事情，要怎么說，說完估計就直接送進住院部了吧。

　　“沒事，說吧，說出來了我才能幫你。”桌子對面的醫(yī)生非常溫柔地說道。

　　不，不能說。

　　腦子里，好像又開始痛起來了。就像剛剛在車上一樣，毫無預警地腦子就痛起來了，一段一段地記憶又開始播放了。

　　一開始，出現(xiàn)的畫面是她在車上已經(jīng)看過的：展廳里的紅光，虛擬卻真實的爆炸聲，娓娓道來的陳述聲“相信我……”。

　　頭部越來越痛，出現(xiàn)了新的畫面，黑白的，畫質清晰到讓她不由顫抖：邊境巡邏的士兵，餐廳里綁滿炸彈的人質，哭喊的人群。

　　停下，停下。

　　渾身顫抖，已經(jīng)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她從椅子上摔下來。牙關緊鎖，全身血液似乎往腦部灌沖。除了腦子里那些不受控的畫面，她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似乎有人在吵吵嚷嚷個不停。

　　“天哪，你怎么了？”駱醫(yī)生跳起來，匆匆繞過桌子，半跪在她身邊，扒開她的帽子采取緊急措施：順手拿起桌面的一根備用木棍，塞進她嘴里，扒開戎珺眼皮檢查她是否昏迷，大聲呼叫護士。

　　兩個護士訓練有素地跑進來。其中一人手上拿著一支鎮(zhèn)定劑，稍微一摸索，然后迅速往戎珺動脈上扎，把藥液注入體內。

　　鎮(zhèn)定劑開始發(fā)揮作用。

　　戎珺第一次經(jīng)歷這么分裂的情況：一方面，她的腦袋痛得像是要炸裂了；另一方面她的意識越來越不受控制，好像被硬拖著進入昏迷一般。

　　不管怎么樣，她終于陷入昏迷了。停止，畫面終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