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離市井的喧囂,獨屬于兩位少女的月夜如此恬靜?;厮胃穆吠静⒉贿b遠(yuǎn),一步一步卻也走了許久,少女們的身影于月光映襯下重疊,此般如同童年玩鬧后的相互依偎,卻少了那時的笑顏。
“小姐,鴻鵠街今晚少了好多人啊?!笨尚勒f著,身形卻在逐漸疏離。
“是啊,孤零零的,甚是寂寞。”少女回應(yīng)著,加快了追趕可欣的步調(diào)。
零星幾戶人家的燈火依舊敞亮,燈火照亮可欣身后的身影,她的追趕讓可欣加快腳步,但也只是幾步,便又慢了,然后轉(zhuǎn)身面對少女,說著:“小姐,今夜已深,加快回府吧?!?p> 圓月又已落下一段,而少女們已至宋府門前,門口護衛(wèi)稀稀落落地癱倒在地。望向眼前之景,可欣帶著訝異的表情驚呼:“小姐!”,此刻,可欣早已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如同本能般沖向倒地的幾人,簡單地為其進行基礎(chǔ)檢查,而后,才繼續(xù)著剛才的話語:“他們傷勢雖重,但并無傷及要害?!闭Z畢,可欣轉(zhuǎn)頭望去,禁閉的大門已然敞開,身側(cè)早已沒了站立的身影。
宋府內(nèi),少女奮力奔跑于礫石與朽木之間,華貴的禮服牽絆著少女,磕絆的傷痕無法阻擋少女的腳步,此時此刻,她的嘴中始終呢喃著:“父親,等我?!?p> 少女早時練劍的圓臺處,月光散落于此間,雖照不出葉片的枯黃,但眉眼中蘊涵的情感卻映照地?zé)o比清晰,而月光映照下的長劍泛出銀光,直抵咽喉,女人俯視著癱坐于地上的男人,眼眸之中泛著的淚光訴說著的更多是不甘與悔恨。
“當(dāng)年種下的梧桐許久未見,而如今已是這般模樣……”女人望向男人自顧自的訴說著過往,從稚嫩到成熟,從相識到相別,不短,但也說不長。隨后,女人沉默良久,說道:“罷了,就如此吧。”一聲輕嘆,劍尖滲出鮮血,卻不再深入脖頸一步。
“映如,是我對不住你,生殺予奪,悉聽尊便,但請你放過鵠兒。”男人滄桑的話語中已然失去往日的宏光。
女人再次正眼看向男人,雙眸之中的不甘與悔恨轉(zhuǎn)變?yōu)樗龑δ腥说膽z憫。手中的劍柄猶豫不前,回憶著過往,連她自己也不知,多年的堅持卻早已不知是執(zhí)著還是愛意。
“沈映如!放過我爹,求你了?!鄙倥颐s到現(xiàn)場,毀壞的禮服不再攜帶著一絲優(yōu)雅,極力的嘶吼與懇切的請求,儼然已經(jīng)亂了陣腳。
突如其來的叫喚使沈映如愣神,熟悉而又陌生的姓名,或許是早已被世人遺忘,又或許只是不愿被再度提及,她看向少女,淡然的說著:“丫頭,知道的不少,你爹和你說的?”沈映如回過頭,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淚光,短暫的停頓后,沒有等待少女的回復(fù),繼續(xù)著自己的話語:“罷了,如此也好,你與我比試一番,若你勝了,我便不再叨擾?!闭f著,沈映如轉(zhuǎn)身,劍鋒比向少女。
在沒有第二個選擇的道路上,少女不得已拔出自己的佩劍迎戰(zhàn)。“好,我答應(yīng)你,若我勝了,你則離開此地,永世不得踏入?!?p> 寂靜,是此刻唯一的形容,稍后的剎那,寒芒四起,劍光交錯,珠露折射出的月光,微弱到少女始終無法看清沈映如臉龐。倒于一旁的宋家主拼盡全力欲想阻止這場爭端,此時卻無力言語,也無力動彈。
“丫頭,他教的不錯?!鄙蛴橙鐐?cè)身躲過少女的直刺,借勢瞬閃至少女耳邊輕語,最后,落腳于少女身后,劍指少女?!翱赡銡饬Σ蛔?,心神不定,丫頭,你沒有勝算?!毖援?,沈映如口中吐出濁氣,手中的利劍依舊抵御的少女的進攻,隨后,用力震退少女,說出的話語帶著釋懷:“也罷,丫頭,該死心了?!?p> 少女呼吸凝重,淚水交雜著汗水滴落,本就不堪的禮服又添上數(shù)道劃痕,劃痕處被鮮血浸染,血紅的花蕊在每一處傷口綻放?!氨?,沈映如前輩,恕我拒絕,我必須為那些無辜之人,為我父親,討個公道。”少女眼神堅定,語氣之中蘊涵著決絕。
“你和他真像?!鄙蛴橙绮⒉粸榇烁械接牣?,不過稍微愣神,繼續(xù)說著:“但你說他們無辜?呵呵,不過是些腌臜之物,我替他們償還罪業(yè)罷了。”沈映如微微嘆氣,繼續(xù)說著:“丫頭啊,再教你個道理,人啊,最擅長欺瞞,對所有人都一樣,包括你自己?!鄙蛴橙鐒莶槐戎傲鑵?,卻始終還是使少女應(yīng)接不暇。
“該結(jié)束了,丫頭。”沈映如口中呢喃,手部發(fā)力將少女的招式打斷。少女面龐的汗珠不斷滴落,石臺處多出數(shù)道劍痕,凌亂的衣裳變得更加破敗,可卻始終未傷少女分毫。此刻,少女的意志無法再抵御疲憊,單膝跪于地面的模樣已然看不出往日的榮光。
“還沒結(jié)束呢,沈映如?!鄙倥畣问痔较蜓g,剎那,憤懣的神情充斥著訝異,隨后又在霎時間轉(zhuǎn)變,嘴角勾起邪魅的微笑。指尖觸摸到的肌膚,寓意著香囊早已不見,少女也更加確信,在先前戰(zhàn)斗之中香囊早已碎裂。
沈映如提劍,卻并未下手,雖為憐憫,卻更為同情的訴說著:“該放棄了,丫頭,這是我與你父親的恩怨,本就與你無關(guān)?!?p> “丫頭,走吧,別再回來了?!鄙硢〉穆曇繇懫?,蒼老卻有力,只不過宋家主拼盡全力擠出的只言片語終是不隨少女的意。
少女猛搖著頭,用盡自身所剩無幾的氣力所說著拒絕:“我不,這是我家,我不會走。”
似是回應(yīng)著少女的請求,孤高的圓月身側(cè)閃過劍光,直擊沈映如天門。“是啊,宋家主,還沒結(jié)束呢?!鼻宄旱纳ひ艋仨懺诒娙硕?。沈映如以極快的反應(yīng)抵擋住進攻,隨后,撥開長劍,少年的身影矗立在眼前,擋在她與少女之間。
“我早該猜到的?!鄙蛴橙缈辞鍋砣撕?,一聲輕嘆,繼續(xù)說著:“但若只是你,又能撐到幾時?!闭Z畢,劍氣如流水般涌出,涓涓細(xì)流聲勢不及驚濤駭浪,但出自沈映如之劍卻依舊有不可抵擋之勢。
少女艱難站起,看向前方的少年,唇齒緊閉,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林公子,您若是保我一家無憂,我便應(yīng)許于你?!鄙倥煅实淖志湓V說著無奈,淚珠映出的月光透露出自責(zé)和無助。
“宋小姐,趁人之??蓮牟辉诹旨易嬗?xùn)之中,再者,此役,無論如何,我定當(dāng)全力以赴?!鄙倌晔种虚L劍不停揮舞,似是能斬斷劍氣,卻無法斬斷其中情絲,少年應(yīng)對的一招一式只覺得似曾相識,仰慕,喜樂,思念,少年感受到的一絲一縷盡是如此。片刻,沈映如的劍依舊于空中揮舞,劍中的情意則不再是之前,思念之中所含皆是恨意。
“還沒結(jié)束!”少年妄圖借助聲勢壯大自身氣勢,急促的呼吸卻是盡顯不堪。
“他若是這時的你,或許就不會有今日?!鄙蛴橙玳]上雙眼,過往種種再一次在她的腦海泛起漣漪,隨后伴隨著一聲輕嘆,劍氣不在,而她不過縱身一躍,便來到少年之前。
一劍斬下,少年的劍應(yīng)聲斷裂。“結(jié)束了。”沈映如說著,回頭走向原位,提劍。
“不要,不要?!鄙倥现鵁o力的身軀,試圖阻擋在沈映如之前,少年握著斷劍,沖向沈映如,卻被其一掌擊退?!霸撢H罪了,宋履義?!痹乱贡货r血染紅,沈映如一劍斬斷自己的過往,也斬向身旁的梧桐。
“宋公子,小女沈映如,今日起,由我來服侍您的起居?!?p> “公子,此言怕是不妥?!?p> “履義,我們一起看著這顆梧桐長大好不好?”
“映如,等我,我一定接你回府?!?p> ……
“父親!”少女呼喊著,淚水止不住的沖出眼眶,直至昏厥。此刻,沈映如早已消失于宋府沖天的火光,早日如宮闕般的閣樓盡數(shù)葬身于火海,少年勉強撐起身軀,背負(fù)起少女,遠(yuǎn)離宋府,遠(yuǎn)離這個悲傷之地。
火焰燃盡少男少女懵懂的情思,燒毀那本應(yīng)屬于他與她的家,火光映出的人影熙熙攘攘,可即使再怎么全力挽救,過往終究只會是過往,被撲滅的火會還給這片大地它原本的樣貌,此刻,抬頭望去,仰望已久月光便也不在皎潔。
翌日,少女微微展開雙眸,光線輝映清晨的塵埃,溫暖的令人安心。
“宋小姐,你醒了,昨晚……”桌旁的少年注意到寢室的異樣,過來時,手中的杯盞任舊蒸騰著熱氣。
“這是哪?你是誰?”少女身軀向后,瞳孔猛然皺縮,試圖用厚實的被褥讓自己消失在少年視線之中?!斑€有,我應(yīng)該不是你說的宋小姐。”少女用余光瞥向四周,緊張的補充著。
少年原先握住的杯盞碎裂在地,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少年愣神,而杯盞的碎裂,讓驚慌的少女發(fā)出尖叫。
半晌,少年緩步靠近少女,說著:“小姐,在下不過一介浪人,有幸識得小姐,昨日小姐突發(fā)病疾,在下傾囊相助才得以暫緩病情,若是小姐不介意,可否與在下一同前去到訪幾位郎中,根除病疾。”少年清咳幾聲,繼續(xù)說著:“在下先行告退,若是小姐思慮好了,便換上櫥柜中嶄新的衣裳,隨在下一同出行即可。”言畢,少年關(guān)上房門獨自在屋外站立。
銅幣在空中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清脆的聲響一直回蕩,不只是過了多久,緊閉的大門被打開一絲縫隙,微弱的女聲從中傳出:“那個,我準(zhǔn)備好了,可以走了嗎?”少年聽罷長嘆,焦慮的身心放松。
“走吧,現(xiàn)在出發(fā)?!?p> 黃昏時刻,暮色染黃未變的葉片,也為還未歸家的人照亮前行的路。
“您說的情況老夫大致了解,但眼下老夫?qū)嵲跓o能為力,少俠若是不介意,老夫曾聽聞,南方有處聚集天地靈氣之寶地?!甭覂?nèi)老者衣著樸素,一字一句雖為鄭重,卻盡數(shù)訴說著無奈。
“那此行約莫多少時日?!鄙倌暾Z氣比先前更加嚴(yán)肅,眼中的失望霎時不在。
老者眼神看向屋外的少女,緩緩說著:“少則三五年,多則八九年,我也無從定奪,只能期望那位小姐自己了。不過,期間不能再受刺激?!彪S后,揮著手,示意少年離開。
“感激不盡,那前輩,我們就此別過。”少年重重將頭磕于地面,眼角的淚珠滴落,緊張的面容頓時舒展。待到淚珠融入瓦礫,少年才終于起身,走向屋外的少女。
少女坐在溪水旁,雙腳于水中不停蕩漾,直到挺拔的身影沒過其雙股,少女輕聲開口:“又要走嗎,還要走多久?。俊?p> 少年笑笑,用手輕輕擦拭去淚水,口中回應(yīng)著的少女的話略帶哽咽,但仍然能知曉他的興奮:“是啊,還要走,不過這次,是最后一次,我保證?!?p> 少女點頭,似懂非懂的回應(yīng)少年少年伸出的手,而后,并肩夕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