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正好的陽光，透過單薄的紙片，在空氣中產(chǎn)生著丁達(dá)爾效應(yīng)，蘭楓站在虛偽的門前，與這個矮小且擁擠的房間做著最后的告別。
“那么，接下來呢？我們又要途徑哪一座城，前輩?！碧m楓問向老者。
“宋林城，不知道小友可曾聽聞？”老者答道，而后繼續(xù)背對蘭楓說著：“途經(jīng)宋林城后要補(bǔ)充食糧和清水，接下來要在荒漠餐宿一日，之后再過一日，我們便可抵達(dá)荒漠之中最為盛大的綠洲，佩雷格里納斯，也就是你我最終的目的地?！?p> “宋林城啊，前幾日在某位好友口中曾聽聞?！碧m楓感嘆著。
老者收拾好來時(shí)的貨物，此時(shí)正做著最后一遍檢查，行囊除了些許口糧與少量銀兩，剩下盡數(shù)存放在馬車后這一方天地。
“那么，準(zhǔn)備出發(fā)了，小友?！崩险吆吞@地將手伸出，和煦的晨光令手心微微發(fā)燙，蘭楓搭上后，感受到的是那么赤誠，那么無暇。
“好?！豹?dú)屬于少年的成熟回答著。
“前輩，昨日許久未見，不知您都在忙何事？”蘭楓坐上馬車的后座，悠哉地問道。
老者笑笑，隨后回答：“做一件事，見一個人，時(shí)間也就去了大半。”
蘭楓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哦，隨后沉默，仰望這一片天，這一片薄暮。離去的路比來時(shí)要寬闊不少，駛過的市井之中，煙火氣彌漫。還未出城，蘭楓就將雙腿盤坐，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順應(yīng)著天地四時(shí)變化，感受朝陽的吐納，捋順萬物的思緒。這一走，這一坐，從早到晚，從天明至昏沉，一路駛過，車馬走走停停，時(shí)而快馬加鞭，時(shí)而飲水停滯，直至宋林的門扉在面前敞開，兩側(cè)的官兵目送著行進(jìn)，蘭楓不再闔上雙眼，選擇抬頭看向那片陌生的夕陽。
“真是湊巧，今天宋林城今夜有燈火晚會。”方才踏過門扉，老者觀望著周遭的場景，感嘆道。
肉眼得見的街巷內(nèi)，男丁用肩膀扛起壘高的木板，婦人裝飾著門外與街上的裝潢，長滿繭子的雙手交接過材料，一節(jié)一節(jié)地拼裝成最為完美的樣式，盡管牌匾上的字樣帶著瑕疵，盡管色調(diào)有著些灰暗，但是身下的孩童總能保持著嬉笑。
“兩位是別地的客人吧，看著都是些生面孔哈哈，今天宋林城過節(jié)，本旅舍不收取費(fèi)用，不過還想煩請兩位能幫忙去宋府上獻(xiàn)上束花，至于之后，兩位若是不嫌麻煩，就逛逛燈會，最后好好休整一番?！甭蒙岬男《颂m楓一頭，抬起頭看向蘭楓時(shí)，總是不時(shí)捏著脖頸。
老者轉(zhuǎn)而看著蘭楓，繼而不知為何發(fā)笑，他的笑不帶著譏諷，但是總有著些難以言喻的疑惑。“小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p> “誒！前輩?！?p> 蘭楓看著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不由得嘆氣，沉默片刻的小二此時(shí)開口：“無妨，此處離宋府有些距離，年輕一輩可能不知，宋府已經(jīng)荒廢了有些許年頭，但我們除了稍加維繕，其余未動過分毫，宋家老爺子待我們鄰里不錯，只是……誒，可惜。公子也大可先行游玩燈會，晚些時(shí)候再去宋府。”小二言語之中的惋惜，蘭楓從林勝凱那也能略知一二。今日，故事中的城市如今毫無保留的呈現(xiàn)在他面前，任由他窺探其詳，直至小二目送著蘭楓離去，依然有人沉浸在緬懷之中無法自拔。
宋林城的主街，小攤林林總總的顯露出身影，身旁過往的道道身影，有悲傷，有興奮，錯綜交雜的感情如潮水襲來，奔涌不絕。
“公子？”一聲陌生的呼喚打斷蘭楓的思考。蘭楓轉(zhuǎn)而看見不及攤位高的少女，早就在蘭楓未曾瞥見的角落就傳出不停地吆喝，一眼不足十余年的樣貌，勾起蘭楓潛藏著的好奇。
“小妹妹，你叫哥哥所為何事？”蘭楓走上前問道。
眼見蘭楓上前，少女立刻捧起掛在顯眼處的香囊，雙水呈上，同時(shí)說著：“公子，您看，這是我這最好看的香囊，很多公子小姐都喜歡，您還可以送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p> 少女將香囊高高捧起，此刻，這些香囊作為少女耀眼的恒星，被送到了蘭楓面前。線條和圖案都十分精致，沒有暴露的線頭，沒有晦澀的形象，只剩下少女還沒有破滅的童心與夢幻。粗麻衣包裹的指尖，略微顫動，帶著那干涸的血跡。緊張之余的激動，此時(shí)全都集中于此，當(dāng)然，有著可以通過自己的手藝掙得錢財(cái)?shù)募?，同時(shí)也有著對于失敗的懼怕。
“香囊很好看，多少錢？”蘭楓問向少女。
“一個銅板就好！”少女堅(jiān)毅的眼神如今訴說著自信。
蘭楓順手接過少女的香囊，仔細(xì)端詳，細(xì)膩的觸感與難掩的芬芳吸引著蘭楓靠近，歡欣之余卻不由得瞥見角落的一簇，一針一線都有著與手中不同的手法，拋開昏暗的濾鏡，香囊上繡著也是截然不同風(fēng)格的圖案。
“這是？”蘭楓手指著那些與眾不同的樣式，疑惑地問著。
“哦！公子，這些是奶奶生前留下的，沒賣出去好久了，只有一位小姐年年這節(jié)日都會來買上一個，今年也不例外。啊！公子若是覺得礙眼，我現(xiàn)在就把它們都收起來?！?p> 少女驚慌失措的樣子令蘭楓不由得淺笑，即便這笑容之中不帶著譏諷和不恥，依舊使少女的臉頰微微漲紅。
“呵呵，不必驚慌，若是不介意，我想問問這種香囊還剩多少？我都要了?！?p> 蘭楓的輕松寫意又使少女措手不及，半晌，少女才回過神：“?。堪?。哦！不多不多，只要五個銅板就行?！?p> “另外，你手里的那些我也要了?！?p> “??？公子，會不會太多了？”
“哈哈，沒事的，我朋友多，你也別太辛苦了，一個人支棱起這攤位，一個人在這拼命賣香囊，不容易。”
女孩害羞地低下頭，不久又將頭抬起，眼中飽含熱淚，但是堅(jiān)毅地說著：“謝謝公子，不過這個攤位都是各個叔叔幫我搭起來的，他們還想幫我弄到最顯眼的地方去賣香囊，不過我是好孩子，好孩子就應(yīng)該懂事，不應(yīng)該繼續(xù)麻煩叔叔們了，不應(yīng)該搶叔叔們的生意，對嗎？”
蘭楓一時(shí)如語凝噎，只能溫柔地?fù)崦倥念^，最后憋出一聲：嗯。
短暫的告別后，喧鬧的人潮推動著蘭楓前行，亦步亦趨?；椟S的天色將要落幕，人們點(diǎn)燃自己的裝潢，用以抵抗這無邊的夜晚。
蘭楓環(huán)視著四周的攤位，佳肴，衣裝，琳瑯滿目。片刻，少年左手握著先前攤位的糖串，右手把玩方才購置的古玩。不遠(yuǎn)處的前方，攤主悠然地躺在木椅之上，攤位中的游魚肆意地游行。正當(dāng)攤主斜視看著人群，蘭楓的眼神恰好對上他的目光。
“公子！”攤主激動起身，興奮大喊：“來看看吧！保證童叟無欺！”
蘭楓擠出人潮上前，這處攤位前沒有人流簇?fù)?，觀賞亦或是駐足。二人面前游魚不停向前，時(shí)而越出水面，奪人眼目。
直到蘭楓走到面前，攤主互相撮合的雙手才指向游魚，說著：“公子，您看，這批可是剛到的新貨，氣質(zhì)雍容華貴，無可挑剔?！?p> 蘭楓稍稍點(diǎn)頭，仔細(xì)看著眼前的這類游魚，其中大多都如同攤主所言，它們慢速游離，極為適合觀賞，卻獨(dú)有一條，快速搖動地魚尾不停加速其向前，極快地在大眾之中穿行，許久仍未停歇。
“這條小魚頗有趣味?！碧m楓說著。
“哈哈?！睌傊鲗擂涡π?，而后繼續(xù)說著：“這條怪的哩，不知為啥子，明明一同捕起來的，長一樣式的，就是愛游滴快。”
“是嗎。不過我手上東西太多了，不太方便，下次，有機(jī)會一定。不過麻煩問一下，宋府是再往前走些距離就能抵達(dá)了嗎？”蘭楓俯下身，對攤主呈現(xiàn)虧欠的姿態(tài)。
聽聞蘭楓沒有花銷的打算，攤主眼中的熱情少了許多，無奈，繼續(xù)躺回能帶來愜意的長椅，邊揮著手，邊不耐煩地說著：“是，是，你再往前走段距離，就能看見宋府拿大大滴牌匾哩?！?p> 蘭楓躬身向攤主道謝后離開，離開喧鬧的眾人，遠(yuǎn)離璀璨的燈火，歡呼與雀躍逐漸零落，影子的交錯不再熙熙攘攘，直至蘭楓孤身一人。
半晌，夜幕仍然籠罩著宋林城，蘭楓手中的糖串只剩木質(zhì)的酸澀和尖銳，耳邊早已麻木古玩噼里啪啦地作響。冗長的圍墻此刻顯現(xiàn)于此，碩大的牌匾還保持著嶄新的樣貌。蘭楓踏過門檻，步入宋府的廳堂，古樸的質(zhì)調(diào)鋪面，也不知是后人為之，還是本就如此，縱使是夜晚，模糊的輪廓展現(xiàn)這些植被先前的繁茂。
庭院，高房，長廊，這些都已游歷過許多遍，卻總能不勝其煩，直至發(fā)現(xiàn)一條狹短的石路，蘭楓終于不在之前的路途游蕩，轉(zhuǎn)而踏進(jìn)這一從未駐足前往的蹊徑。
過了深夜，宋府早已無人再次前往，一切如此靜謐可愛，狹短的石路極快就能走完，直到來到拱門前，才能窺見，另一側(cè)的洞天，洞天內(nèi)半截的樹樁笨重地佇立在石料堆砌的圓臺之上，寬闊的圓臺充斥滿劍痕，卻不見了干涸的血跡，此時(shí)，一位身影坐立與劍痕之上，樹樁之外。
“嗯？是誰？”那道身影仿佛察覺了蘭楓的到來。
銀鈴般的神色十分悅耳，相隔甚遠(yuǎn)，也能大致判斷出是位年紀(jì)相仿的少女?！邦~……是旅者，也可以是過客?！碧m楓稍加思索，給出答復(fù)。
“來緬懷的話，就過來吧，很多本地人都會來這?！?p> 蘭楓被少女招呼著向前，越往前，月光照亮的各類花束就越清晰可見。樹樁周緣新生出枝椏，溝渠的流水不止地在枝椏四周流淌。
蘭楓落座在少女身旁，黯淡之中，要靠地如此之近，才得以觀賞少女的美貌。微蹙的柳葉賦予雙眉神韻，恰好的淡紅眼影給予她拿一縷悲愁。
“三更夜半不回家？”蘭楓問向少女。
“家？以前有人和我說：這就是家?！?p> “以前？”蘭楓繼續(xù)問著。
“我以前是侍奉宋府的婢女，不過在那次之后，我就被一個自大的家伙安排到他家作下人了?！鄙倥锌卣f著，繼而起身，從懷中拿出一介香囊，掛上那新生的枝椏?！罢f起來，我還要感謝他，如若不是他，那我現(xiàn)在可就無處可去了?！?p> 蘭楓看著少女掛上香囊，香囊老式的模樣似曾相識，未處理好的線頭，不規(guī)整的圖案，與腰間的那串遺物是多么相似。蘭楓微微笑著，而后將腰間的香囊取出其一，緊接著22放在少女香囊之上。
“她騙了你，她自己還留了一個，那是他奶奶留給她獨(dú)屬于她的最后的遺物?！鄙倥垡娞m楓的香囊，霎時(shí)了解許多，輕笑地說著。
“哈哈，無妨。不過寄人籬下，不感到孤獨(dú)嗎？”
“這就無需公子你操心了，不過你說的對?！鄙倥煺怪鴭扇岬纳碥|，語氣之中盡是桀驁。
“我？”
“時(shí)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再多的糖果也哄不好抄書的孩子?！?p> 月光狡黠地蒞臨圓臺，相鄰的香囊在微風(fēng)下鼓動，得知空無人影后失望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