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邊的天,燒出幾塊紅云,落日半遮半掩地藏在云后,秋風一吹,讓人清涼舒爽。
云花將毒粉包收回腰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十幾個死尸,拍了拍手掌。
“哼,姑奶奶的馬車你們也敢劫?!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完便扭身上了馬車。
駕車的車夫是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他麻木地看了眼地上的死人,攔腰扛起一個個將他們?nèi)拥綐浜蟛仄稹?p> 應織初手撐著下頜望著車窗外,見她上來才淡淡回眸,“你殺了他們?”
不過是一群劫道的山賊。
云花不吭聲,坐到一旁,從懷里取出一個錦盒。
她看著錦盒的目光,隱隱夾著興奮,甚至炫耀似的看了應織初一眼,應織初用手掩鼻,將臉移向一旁。
錦盒內(nèi)有十小格,分別裝了不同顏色的粉末,每一種都代表不同的毒藥,只要輕輕調(diào)制分量,便能制出各種各樣的毒粉。
云花不在意空氣中彌漫出的刺鼻,小心地合上錦盒抱在懷里。若不是她接下了這樁差事,容嬤嬤還不能舍得把這個寶貝交給她。
她在布莊研磨藥粉得有七八年了,還是第一次自行配制毒藥,心中因第一次動手殺人而興奮不已。
車夫忙完了,才招呼道:“花姑娘,四處都是山巒,今晚我們恐怕要宿在野外了?!?p> 云花看了一眼應織初,見她未出聲反對,才對車外大喊:“去打些野味來!”
車夫應了一聲,便跑開。
……
夜晚,月掛天角,云花他們在雜草間燃了篝火,架了只野兔翻轉(zhuǎn)燒烤。
香味隨風,四處飄散。
應織初披了斗篷,從馬車上下來,望了一眼他二人,尋了塊不遠處的石頭坐下。
車夫瞧著女子的面容,忍不住吞咽口水,可收到云花警告的目光,又恐懼地低下頭去。
香味越來越濃,油滋滋地跳到火上,冒出點點星光。野兔烤好后,云花掰了一大塊,給應織初遞過去。
“吃吧?!痹苹戳伺右谎郏?。
應織初不瞧她,似是餓極了,接過后一口咬下去,頃刻間便剩一堆骨頭。
云花默然,又切了一塊,遞給她。
應織初嘴角微揚,接過,吃掉。
云花見狀,扭頭對剛要吃的車夫喊道:“你不許吃!”
“是?!避嚪蛏旎厥?,委屈地摸著肚子。
他心里亦是納悶,趕了好幾天的路了,這姑娘甚少吃東西,怎么今個的胃口如此好呢?
一塊兔子,剝皮洗凈,也沒多少肉。
云花舉著這僅剩的兔肉,遞給應織初。
應織初接過,怕燙地吹了吹,打量著云花不舍的目光,轉(zhuǎn)而去瞧云花平坦的小腹。
云花被她瞧得不自然,尷尬地別過臉去。
“啪”一聲,兔子肉掉在地上,沾了滿滿的泥。
云花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應織初臉上沒有一點意外,她甚至還細細搓著滿是油漬的手。
云花咬著唇瞪她,片刻后蹲身撿起兔肉,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土,合著這種“特殊佐料”一并咽到肚里。
應織初早已閉目靠在璧上,微微睡去,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云花盯著女子的面容,眼里的光便黯了下去,連為難人都可以這么漂亮自如,讓她一點都不敢,不敢向?qū)Υ劫\那樣揚起毒粉,片刻后她坐在草地旁守著女子。
她知女子是厭惡她殺了人,可自從她入了紫月閣便就該是為殺人而活。云花凝視著應織初的臉龐微微愣神,一個惡毒的念頭一點點爬上她的心房。
——
這天下,可無師自通的,便是殺人了吧。
從饒云城到金甲城的這一路,云花研制了五次毒粉。
每到一個驛站,一個休息處,她都會守在應織初身旁,一邊監(jiān)管著她,一邊專心地研制毒藥。
不同的分量,不同的藥粉,哪怕差一點點都是一種不同的死法。
她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樂趣中,唯一讓她快樂的是,每一次她成功后,應織初看她的眼神。
厭惡,憤恨,甚至是恐懼。
這是云花最得意的時候,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子能對她露出驚恐的目光,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了。
而每次制的毒粉,幾天便會被她用掉。
越迷醉,越接近深淵。
隨著時候的推移,她看著應織初的目光,也越來越興奮。應織初是見過這種目光的,她也猜出了女孩心中所想。
吹了這些天的風土,翻過這座山,便是俞國國都——金甲城。
應織初坐在溪邊,瞧著水里的魚,暗暗發(fā)呆。
云花踩著草,慢慢靠近她。
應織初似未留意到,只是執(zhí)起石子打在水上,激起半大的水花。
云花深吸一口氣,道:“前面便是金甲城了,主上在都內(nèi)等我們?!?p> “哦?!?p> 這是應織初第二次跟云花說話。
云花沉吟了片刻,問道:“你跟月辰長老是什么關系?”
應織初扔著石子的手一頓,卻不吱聲。
云花三兩步邁了過來,抓起應織初的肩膀,問道:“回答我!月辰長老……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應織初眸上染起冰涼,唇卻微微啟開,“你想是什么關系?”
云花一怔忡,眼里盡是迷茫和痛色,“我喜歡他……你不能跟他有任何關系!不然……”
“不然什么?”應織初輕輕一笑,“你便殺了我?”
云花眼里閃過震驚,拼命搖頭后退。
殺了她嗎?可是容嬤嬤吩咐過,要帶她到主上身邊,若自己殺了她,便是自尋死路。可是金甲城不止有主上,還有,還有月辰長老……
應織初瞥了云花一眼,道:“我要在這沐浴,你可不可以先走開?”
云花下意識后退,又不甘心地看了女人一眼。應織初自若無人地開始脫衣,云花瞧著她露出的香肩,眼里升起一股糾結。
一炷香后,她才穿好衣服施施然走過來。
瞧了一眼不早的天色,應織初對在樹下發(fā)呆的云花說:“陪我走走?!?p> 云花點頭,二人沿著山巖向山頂攀去。車夫不知去哪里喂馬,還是打獵,今晚恐怕是他們最后一次宿在郊外。
云花想著,后日晌午他們便可進入金甲城。
到時……
她也沒問女子為何要攀巖山路,只是一聲不吭地跟著。
夜色沉淪。
應織初走到山頂時,半濕的發(fā)絲已是干了,她嗅著夜風,心下有一點點暢快。
她回頭望了云花一眼,開門見山道:“怎么樣,想好怎么殺我了嗎?”
云花搖著頭,手卻下意識去摸腰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p> 應織初背著山崖,微微后退。
在距離崖邊只有五步時停住,才道:“你制了一包毒粉,一直舍不得用,不是留給我的嗎?”
“我沒有,你不要胡說?!痹苹ǚ穸ǎ昂笕?,我們就進城了。到時,我就不用……”
“對呀,后日就進城了……”應織初淺淺笑道:“再不用,就沒有機會了。”
云花抬起扭曲的臉龐,咬牙切齒,“你為什么要逼我!要逼我!逼我殺你嗎?!”
“嗜殺成性,如今讓你最不快的,便是……”應織初抬起清澈的眸子瞧她,“不能殺你最想殺之人。”
云花掏出藥包,喃喃道:“這是我制的最成功一包,你走時不會有一點痛意,不會死的很難看?!?p> “哦?”應織初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崖邊,“可惜,你不能如愿了?!?p> 云花抬眼不知她話中何意,便看見女子張開手臂向崖后倒去。
“不要!”她急忙去抓,卻撲了個空。
整個山林響著一聲尖叫,片刻又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