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中秋月夜，杜娥悔恨（六）

　　人走了。

　　離開的人有許多，除了剛剛離開這里的冬青，還有早就離開自己的太陰居士。

　　這座偌大的田莊，在入夜的前夕變了模樣。

　　萬家燈火是不存在的，可那田莊邊上的一排佃戶的住宅里，倒是有蠟燭燃燒的光暈。

　　這里面，有多少家團圓？

　　杜安菱不知道，卻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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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莊園里，她看著那片稻田。

　　稻田邊上有田埂，田埂一邊是儼然一座小村落的佃戶房子——邊上有牛棚，有糧倉，還有個馬廄養(yǎng)著幾匹馬。

　　這里是一片嘈雜的地方。

　　中秋之前天氣還沒有徹底冷下來過，加上中秋這兩天有些許回暖，夜里的草蟲并不少——夜來蟲鳴聲聲，側(cè)邊有人玩耍。

　　是幾個少年。

　　佃戶的子女身上穿著粗布衣衫，卻并不是太破爛——太陰是體恤農(nóng)民的，從此就可以看出一二。

　　可這些少年少女，終究是佃戶的兒女。

　　一句句“夫人好”讓杜安菱一下子沒了心思繼續(xù)走下去，那生疏的“主人”二字刺痛她的心。

　　她，真的和他們差那么多嗎？

　　她不想自己和這些少年之間存在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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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娘子！”

　　身后是熟悉的聲音，看一眼就知道是秀兒。

　　秀兒身邊還有瑜若，這兩個手里抓著的卻是廚房做的月餅。

　　“杜娘子，來，嘗一嘗！”

　　少女笑著，卻讓杜安菱心中有一絲絲不好受。

　　也不知怎么說，反正是有些不太對的感覺翻上心頭——可能是思念吧，卻多了些恨意。

　　這可是中秋！

　　中秋夜色好，地上人團圓。

　　可是——誰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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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安菱承認，自己不爭氣地想到太陰了。

　　太陰居士也不是沒有和自己共度過中秋——春月樓上日夜，他總是和自己為伴。

　　自己在春月樓上的房間朝向不是那么好，中秋望月，總是被那延伸出去的屋檐擋著——所幸春月樓邊上是一條河，河中水波蕩碎的，總有一輪圓月明亮。

　　“如果是在我那邊，就不用這樣費力看月?！?p>　　太陰當時曾經(jīng)這樣對自己說過——那時候的太陰，應該還沒有在山上建造自己的屋子吧。

　　如果那樣的話，太陰說的“自己家”，也就是現(xiàn)在的莊園。

　　看著那月光，杜安菱忽然意識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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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月餅還剩一點，吃盡了，手上還殘留著幾點油花。

　　杜安菱急了，從此處往回走，便是太陰居士當時建造的園林。

　　園林不是太大，也就八畝大小——卻有著亭臺樓閣，也包含水榭和長橋。

　　杜安菱走進園子，穿過月門，小徑兩邊碧竹帶影，風動簌簌響，竹葉飄動地上影。

　　杜安菱走著，回憶起他的詩句。

　　“風吹竹葉動，攪我月華游?！?p>　　這地方，這風景？

　　那從竹葉中透出的光斑在地上躍動，真的讓人覺得有趣。

　　“行竹徑，出岸臺，有水榭凌空，殘荷闌干，盡在秋月中——而彩云正當空，明月亦在彩云中?！?p>　　這風景，這地方，完全對的上！

　　杜安菱難掩心中激動，可秋夜涼風總是催人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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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太陰居處，今宵月色又圓。月下遙遙相憶，徘徊水榭前。”

　　杜安菱看著風景，卻不止是看著風景——回憶著春月樓里聽到的他的吟誦，杜安菱在品味著太陰的心思。

　　就感覺那人依舊在身前，在自己的園子里徘徊，看著天上一輪明月，思念著他思念的人。

　　他當時思念的是誰，杜安菱不知道；可現(xiàn)在站在這個地方的人思念的是誰，杜安菱心底很是清晰。

　　“太陰，我想你！”

　　杜安菱之前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情，可情由心生，往往在不經(jīng)意間就泛濫了。

　　她回頭，卻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兩個少年——瑜若同秀兒，這兩人竟在那邊一直看著自己！

　　頓時覺得自己有些丟臉，有些不敢說話了。

　　“可是想居士了？”

　　瑜若看到母親許久不曾說話，覺得氣氛不對——遙遙開口，卻越來越小聲。

　　說完了話已經(jīng)漲紅了半邊臉，急忙轉(zhuǎn)身，牽著秀兒的手就消失在月門之后。

　　留著還在在這里對月孤影的杜安菱，在那“觀月對影嘆太陰，傷別離”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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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杜安菱看著那兩個急匆匆跑走的少年，不禁失笑。

　　不過，只是自己一個人了嗎？

　　一個人的中秋，也不盡是苦悶！

　　看著月光，那明月照亮四周花草——湖水波蕩漾，她記得太陰說過的話。

　　“此處水上有船，船上有槳。船槳弄水波，此處的月色總是碎的——不如在我那幾個園子里好看。”

　　確實，此處沒有船，水上風輕波平。

　　可，月色也不圓滿！

　　想著，倒是日后相見時要揭露的短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