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春夕方好，杜娥戀舊（四）

　　桌子對面一個爛醉的人，依舊清醒的那位總要擔(dān)當(dāng)起一定的責(zé)任的。

　　可是，杜安菱如今卻犯了難。

　　并不是因為她之前沒怎么照顧過那些喝醉酒的人，而是因為現(xiàn)在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正說著往昔的故事。

　　一句話說得比一句話悲慘，他是把自己當(dāng)成訴苦的對象。

　　杜安菱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做到的是傾聽，而不是上前去干些什么。

　　畢竟喝醉酒的人體現(xiàn)出來的，往往是自己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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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不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么迷戀他?！?p>　　醉酒的人估計是想到了往昔的一個恩客，春月樓里面回憶總帶著些說不清的顏色。

　　“他寫過，羅裙漫卷紛飛雨，庭下佳人眼勝花?！?p>　　“他說過，逢君處，方知生活意趣?！?p>　　一股腦的“他說”連綴出最終的那句話。

　　“可是，為什么他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讓我一個人好等。”

　　冬青惆悵在那酒桌前落下辛酸的淚水——冬青這個恩客的故事很多很長，杜安菱當(dāng)時也是聽過，卻沒有真正見過。

　　她想說什么“別去尋思著那些過去的苦了”，可話到嘴邊，又想起那言說者目前是醉了酒，不可能聽到自己的勸告。

　　一聲輕嘆，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做不了什么了。

　　“說吧，反正說下去也沒什么，我就在一邊聽著。”

　　終歸是有些無奈，杜安菱選擇作為一個聽眾，在一邊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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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往后，我也知道了，世人心心念念的所謂才子佳人，終歸是不成眷屬的。”

　　“畢竟那有才的人都是些不怎么靠譜的，一個個有了錢又覺得自己那才能與眾不同了，就想著去貪戀些小姑娘?！?p>　　冬青過去確實是被傷透了心，曾遇到過的那青年才俊，聽說往后也是個流連花叢的主。

　　“到頭來卻也覺得，那些窮苦些的人，倒說不準(zhǔn)會好些?！?p>　　春月樓這里是不會來什么真正的窮人的，冬青嘴里的那個窮人，實際上也是尋常人眼中的“富戶”。

　　“本來也沒有多少錢，付出到一個人身上，終究是沒有心思再去別人那里了。”

　　不曾想冬青從前也有過這么多的心思，杜安菱詫異了?？粗桥吭谧郎献砭频娜?，知道是這四面污濁，毀了一個天真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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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如此，我遇上了他?！?p>　　冬青一嘆，杜安菱遲早輸起的是那個敗家子了。

　　確實是一個敗家子家中本來也沒有多少錢，卻為了春月樓賠上了大半，到最后自個也有些窮困了。

　　不過，到底并不是真正的窮人所謂的積蓄還是有一些的。

　　拿去和冬青自己的私房錢一起贖了女人出來，過上了那經(jīng)營客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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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也是個不靠譜的，只知道花錢大手大腳，卻不曉得賺錢的難處?！?p>　　這段往事自然是被人熟知的，那時春月樓里爭相傳著，“有個姑娘，為了心愛的情郎花了自己積蓄，把自己買回去卻跟著遭罪”的故事，其中有部分來由就是眼前這冬青。

　　她確實是個苦命人，丈夫年輕的時候花錢毛手毛腳，是她一個女人辛勞才撐起這個家。

　　客棧的經(jīng)營越來越好，離不開冬青的努力。而那商人自己出了錢贖買人回來就已經(jīng)是大功一件，讓別人幫自己賺錢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沒想到這男人老了，富貴了，就變回原先那樣?！?p>　　心酸的淚水溢出，桌面上不知是酒還是淚。

　　看得桌子對面人心疼，卻有些不知所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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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多年，我也是看透了，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p>　　冬青有些傷心，手拍著桌面，不住發(fā)出聲音。

　　“妳那個太陰居士也是的，看著那國是比什么事都重，真以為沒了自己了，這國朝也就過不下去了？”

　　“也虧的是妳這個人大發(fā)善心，不然他終歸是孤家寡人一個的?！?p>　　那冬青說完了自己的傷心事，扭過頭，卻對酒桌邊依舊清醒的那個人開起炮來。

　　杜安菱躲閃不及，一下子被別人這一句批駁整的一個人都蒙了，可回想起來，這何嘗不是自己的想法？

　　“沒有我，你絕對是孤家寡人一個的?！?p>　　當(dāng)年還在山里面的時候，自己就對隱士有過這樣的想法?，F(xiàn)在被別人明目張膽說出來了，雖然有些惱羞成怒，卻又覺得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妳啊，就別醉了?！?p>　　有一次覺得醉癱在那桌上的人有些不雅，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忍著她這樣扒下去了。

　　卻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當(dāng)主人的做得有些不地道。

　　一股愧疚感浮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