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云王府。
遠人偏聲的回廊上,玉華夫人與獨孤云離一同向靈堂走去。
“機靈點,別光跪著哭!”
玉華夫人聲音不大,卻字字帶刺。
“奧,那站著成嗎?”
獨孤云離垂著頭,冷不丁接了這一句,玉華夫人頓時瞪圓了眼。
“你躺著都成!”
玉華夫人被獨孤云離氣的夠嗆,一時咬牙抖衣,好一會才想起正事來。
“我告訴你,你爹舅家的人一會就到了,你得到你舅老爺跟前給我哭,你聽見了沒?!”
玉華夫人獨孤云離垂頭喪眼氣就不打一出來。
“你得說,說你不知道接下來還能不能在這個家里??!你聽到?jīng)]有?”
玉華夫人被女兒撞破奸情被還有些無地自容,但被獨孤云離一拱火,啥無地自容,滿肚子都是她跟了獨孤龍山生了獨孤云離的人生悲劇。
這會她看獨孤云離非但沒有歉意,還像個討債的,恨不能將這個耗盡自己青春的女兒毒打一頓。
要不是來喚獨孤云離跪靈的大娘趕過來將獨孤云離帶走,保不準玉華夫人就真撈起棍子朝獨孤云離身上掄起來了。
一夜飄白的云王府,上上下下忙的水泄不通。
樂匠換件衣服就能從喜事的歡快中跳脫吹奏喪曲。
二胡聲咽,嗩吶嘶鳴。
每一個拖著漫長停頓的鼓點,都像要斷氣一般喘在獨孤云離心上。
內(nèi)有餓狼,外有伏虎。
云州王之位正如一塊肥肉,就赤裸裸的放在這些虎豹豺狼眼跟前。
而擋著這個位置的獨孤云離,不但是所有人的肉中釘,還是一顆正經(jīng)地方用不上的廢釘!
“舅舅不知道,我跟云兒都快在這個家待不下去了。”
玉華夫人拉著獨孤云離躲進一旁的廂房,向已行將如土的老舅舅哭訴道。
“舅舅,龍山現(xiàn)在不再了,還得您替我們娘兩做主,二叔三叔處處刁難,說從宗室選一個孩子過繼過來,這您是知道的,當初不是我不能生,是龍山就怕有這么一天,堅決不要兒子?!?p> 老舅爺牙也掉光了,手一直抖,他渾濁的眼睛里擠出一絲淚光,很快有干涸在眼皮的褶皺里。
“是不應(yīng)該呀,可是我老了,要死了,自己的孩子都不聽我的,何況外甥。我說話他們不愛聽。”
“不愛聽您也得說,您是長輩,出來說句公道話,我們娘倆就占住理了,往大了說,鬧起來,我們有您這句話,誰也不敢不掂量。您要是不管,這就真的無法無天了?!?p> 玉華夫人說著又掩面哭了起來,隨便狠狠擰了一把獨孤云離的大腿。
獨孤云離輕“嘶”一聲,立刻閉嘴垂頭,將自己的臉埋進眾人看不見的角度。
她被聽著玉華夫人一番假模假樣的哭訴后,更是感到孤立無援。
“舅舅是這樣的,我也知道你難作,我就是想給云離招個女婿,以后我們娘倆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好有個依靠?!?p> “這是正經(jīng)主意,云離帶孝也沒關(guān)系,先定下來,這個要是有人不同意,我來教訓(xùn)他?!?p> “有舅舅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只是還有一點,我想讓這個女婿繼任云州王?!?p> 老舅爺這才聽到真章,不由得心頭一震,眼珠子亂轉(zhuǎn),屁股也坐不住了。
“是有了人選嗎?”
老舅爺試探著,不著急反對。
“這個倒沒有,我昨日一時氣血上頭,便讓人寫了告示?!?p> 玉華夫人抬手,丫鬟將告示遞上,交給老舅爺。
老舅爺拿在手里抻長了胳膊,起身挪著腳將告示拿到窗前,仔細一看。
“這恐怕不合適吧。”
老舅爺拿著告示不斷手抖,旁人也看不出是老的,還是氣的。
玉華夫人突然兩腿一跪,噗通一聲落在老舅爺腳下。
嚇得老舅爺慌忙后退。
“玉華知道不妥,可也是實在沒有辦法,舅舅你是不知道昨日宗室的架勢,我要是不拿出個主意來,我們母女立刻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玉華夫人聲淚俱下,哭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感。
老舅爺躬不下腰,忙令云離和丫鬟將玉華夫人扶起。
云離搭手扶不起來,兩臂從玉華夫人背后伸進腋下,企圖抱起。
玉華夫人扭動身子,將云離的手猛打一下。
“別拉我!”
玉華夫人呵斥獨孤云離,從外進來尋玉華夫人和獨孤云離的寧鳴恰好聽見,忙抬腳進來。
一進門看著玉華夫人跪在一個老頭腳下,拉著老頭的衣角,獨孤云離垂頭站在一旁,丫鬟都縮在墻角。
玉華夫人沒有搭理寧鳴,繼續(xù)朝著老舅爺:“舅舅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
老舅爺見有人進來,恐被誤會,再生出什么謠言來,跺腳急問。
“你要是我答應(yīng)你什么嘛?”
“我就是想,如果這人選出來,旁人不服,還請舅舅您做主?!?p> “玉華啊,我做主是沒問題,但云州王是朝廷給的,就算我能同意,朝廷又怎么會同意呢?”
“舅舅說的是,所以我才張榜要選斬殺曹賊者,沒有這等平賊的功勞,任誰想坐這王位怕都是不能?!?p> 寧鳴再出來就閑不住了。
他從人群里找到寧貴,寧貴還在為了陪葬的物件少了責罵下人。
“爹!爹!”
寧鳴拉過寧貴。
“怎么了?沒看我正忙著呢?說?!?p> “我要去抓曹賊?!?p>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p> “我說,我要去抓曹二狗!”
“還曹二狗?你以為曹二狗是后院的大黃狗嗎?你想抓就抓?”
“姨母說了,要把云離許配給擒獲曹賊的人?!?p> “曹二狗在哪兒?你怎么抓?拿什么抓?”
“那你說我就去坐在家里啥也不干?”
“你傻呀,那不管誰抓了曹賊他都得領(lǐng)功不是,跟誰領(lǐng)功?當然跟你姨母,你姨母能讓其他人把功領(lǐng)走?你呀,就安安心心陪著靈前盡孝,要哭,要哭不知道嗎?哭的要跟你爹我死了一樣,要給別人看,你又多孝順,位置你要擺正。”
“你死了我才不哭?!睂庿Q轉(zhuǎn)頭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
“沒什么,”寧鳴搖搖頭:“爹,你這說的不嚴謹,那能領(lǐng)功的人萬雙眼睛看著呢,豈能是姨母說不認就不認的?”
“這事你就別問了,你姨母早安排好了?!睂庂F突然靠近寧鳴耳邊,壓低聲音:“你就準備做云州王吧?!?p> 寧鳴一臉尬笑,內(nèi)心無比質(zhì)疑。
寧鳴等不了了。
他給寧貴留了章紙條,寫著“我去抓曹二狗”了。
一人一馬便奔出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