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風(fēng)云再起,沒人想到這一次平帝大怒,竟然是為了一個異姓公主。他把所有的皇子嬪妃大臣都召集在大殿,恐怕每年的盛典也不會這樣聲勢浩大。
就連一向不怎么上朝的寧王和熙王都來了。
鄢仝算是個例外,但因為她是太子妃,又和這件事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便被默許,坐在太子身邊,也不說話,只是漠然看著跪在大殿中央的身影。
很多人這才看清,跪在中央瑟瑟發(fā)抖的人,是異姓公主霍藍之。
“混賬!朕念在你之前年少無知,饒你多次??赡銓医滩桓?,變本加厲,這可如何是好!朕,怎么和你故去的父親交代!”平帝勃然大怒,一時間整個大殿都凝固了。
桓煜和其他皇子們一樣,坐在左側(cè)。他心中異樣,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
霍藍之不是被禁足于封地,哪里來宮中作妖?
“陛下……”霍藍之瑟瑟發(fā)抖,已經(jīng)說不出話。
“你害五公主,給其下蠱,令其重病至今不起?!逼降垡а溃滞葱?。
桓煜雖然依舊屢不清頭緒,但聽到這里,也自覺這事礙不著他,便放下心來,腦海里想的是文煙若在王府如何。
她有沒有覺得很悶?是不是應(yīng)該找個機會帶她出去游游山玩玩水?
可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將他從思緒中拉回,驚了個徹底。
“你又借此加害熙王妃,利用小五兒讓她落入深潭!多虧朕的六兒相救,否則,你要朕怎么和夏國交代?!他們的公主,被大平的公主害死?”
什么?這件事情是霍藍之做的?
為什么自己沒有查到,反而父皇先一步得知?又聽著像是五公主做了這些事,而霍藍之則是一切的背后主使。
牌子?!
對,阿若的牌子!
阿若……
你,是你查到的,但是你沒有告訴我,對不對!
桓煜只覺得一股無名火沖上心頭,氣得他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穩(wěn)住自己。
雖然桓煜完全想錯了,但也八九不離十。文煙若查到了霍藍之,不過和那塊牌子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這件事情完全是平后講給平帝聽的,甚至鄢仝也沒插上話。而桓煜一直查不到任何,確實是文煙若的手筆。
她拜托鄢仝,而鄢仝直接動了太子的勢力,攔下來桓煜那邊的動作,導(dǎo)致桓煜一直暗中調(diào)查,卻一無所獲。
最后霍藍之被平帝暫時收回封地,罰她禁足在霍將軍冢前懺悔,又挨了二十板子。這夠她受了,也能消停一陣子。
可這些,都不能阻擋桓煜的怒火,他幾乎是帶著氣回了熙王府,整個人壓抑得很。
文煙若早就知道桓煜會在今日上朝得知此事,擔心自然有,只是她沒想到桓煜反應(yīng)會如此之大。她坐在熙王府正殿前,見人過來,站起身往外迎,卻被人冷落原地。
桓煜徑直走過去,看到了桌子上兩杯熱茶,咬著牙,一袖子把茶杯掃落在地。砰地一聲,嚇得所有人直接跪下,就剩文煙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阿若,你為什么不肯告訴我?”桓煜第一次帶著怒氣,看著他的妻子。
文煙若有些懵,她從來沒有見過桓煜黑著臉看向她。這人從來都是帶著笑意,把所有的溫柔和體貼全部留給她,不余分毫。
“我……”
“是哪里我做的不夠好……不值得你去信任?你寧可去找我父皇,也不愿意來尋求我這個王爺?shù)膸椭??我是你的夫君,阿若?!被胳铣松鷼?,更多的還是失落和難過。
“我沒有找……我……我拜托的是太子妃……”文煙若不知道他為何脫口而出就是平帝,“我這幾日……進宮最多見了母后,沒有見父皇?!?p> “呵,那也不肯找我么?你是不是……還想辦法攔下來我的人,不許我查?”
文煙若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解釋。她一開始不想麻煩桓煜的,是怕自己惹了他們夫妻二人不該惹的角色,會牽連到他??傻鹊讲榍宄Ψ缴矸葜螅睦锏膭e扭占據(jù)上風(fēng),她不想讓他知道有那么一個女人,會為了他費盡心機。
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王妃實際上沒有那么單純善良,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屋子里的侍仆們都不敢說話,文煙若顫抖著唇,同樣不能言語。
“你說?。磕恪愕降滓趺础被胳显捯粑绰?,文煙若直接跪下了。
或許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徒勞的,都是無用功。文煙若這會兒才省過來,不管她的理由多么正確,這一舉動無疑傷了桓煜的心。這一跪,是她的愧疚,也是對自己的懲罰。
這倒是反而嚇了桓煜一跳,人已經(jīng)幾步上前,一把將她抱起來。也沒錯,桓煜是兩手直接掐著人的腰,給人舉了起來。也不再多話,帶著文煙若回了臥房。
到底是他們夫妻倆的事,總不能真的讓這幫下人看著。
此時在臥房,兩人相顧無言。文煙若也不是沒挨過罰,之前在夏國宮中沒少受欺負,挨個板子罰個跪稀松平常,可能也就是在田家是個寵兒,舍不得打罵。
她也以為自己可能會被立規(guī)矩,甚至動用王府的家法。可惜她并不知道熙王府有什么規(guī)矩,桓煜也從來沒有和她講過。此刻,還是自己主動認罰比較合適,畢竟桓煜正在氣頭上,還是不要拱火了。
“阿煜……你罰我吧?!蔽臒熑糇鲃萦忠?,桓煜沒轍只能再次把她拎起來,箍在自己懷里不讓人動。
“你做什么?”桓煜好氣又好笑,繃著臉,卻忍不住放柔目光看她。
“就……王府規(guī)矩,你按照王府規(guī)矩罰我就好了……”文煙若面頰有些燙,這人這么非要她說得這么明白呢,多臊人!
“……對于你,王府沒有規(guī)矩?!被胳蠐u頭,“你再惹我生氣,你也沒有壞規(guī)矩?!?p> 文煙若縮在他懷里,手指揪著衣袍上面多出來的緞帶,攪成一團又放開,反反復(fù)復(fù)許多次。她腦子一團亂,不知道如何開口。再認錯下去似乎沒有意義,桓煜就算生氣,也甘愿把所有的寵愛都給她。
要不然,實話實說吧。
“阿煜,你想知道我不讓你參與插手的真正理由么?!蔽臒熑敉蝗蛔饋?,扭了扭身子背對著他。
文煙若壓低了嗓子,聲音沉穩(wěn)卻有點悲涼?;胳弦汇?,原本的憤怒被徹底澆滅,突然冒出一股心慌。難道有人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欺負她了?
“先是靈妃,又是霍藍之?!蔽臒熑粽Z氣平淡,仿佛說的事情與她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是不是再過些日子,又能蹦出哪家小姐來。我在這里,無依無靠,只有你,萬一稍有不慎,我們就會天人永隔?!?p> “然而這一切,雖然看起來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其實都因你而起。我沒有那么大方,阿煜。”文煙若轉(zhuǎn)頭看著他,眼神里流露著的是桓煜從來沒有見過的冰冷和狂野,“我很自私,作為一個公主,哪怕是個和親的廢物公主,我也只想要一個駙馬。我的駙馬,不可以另娶他人?!?p> “阿若……”
“所以,這些人,我想要親手解決。我不想讓你知道有關(guān)她們的任何消息,更不想因此讓你與她們有任何單獨見面的機會,無論出于什么理由和目的?!?p> “阿煜,我在這兒太久了,都快要忘記,其實我不僅僅是熙王妃,我還是良川公主。你也不僅僅是熙王爺,還是我的良川駙馬啊。”
“所以,我其實也不怕他們?!?p> 桓煜沒有出聲,但是驟然收緊的手臂表達了他此刻波瀾涌動的內(nèi)心。到底是心疼遠嫁而來的文煙若,落到一個無依無靠的異國他鄉(xiāng),她的敏感謹慎,她的自私?jīng)Q斷,其實也在無言告訴桓煜,她很在乎他。
“我不是生氣這個?!被胳蠂@了口氣,“我……我只是生氣,生氣你對我不信任罷了。你瞞著我做事……到無妨,可是你明明知道是誰,卻不肯告訴我……”
文煙若自然知道桓煜別扭的點在哪里,她仰頭靠在桓煜肩頭,伸手屈指,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那……我也給你一個承諾。這不僅僅是熙王妃給熙王爺?shù)某兄Z,更是良川公主給良川駙馬的承諾?!蔽臒熑粞凵癯纬?,透著堅定,“以后我不會瞞著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哪怕我不讓你插手,我也會告訴你,好不好?”
“……”桓煜收緊了自己的小指,“我也給你一個承諾。沒有什么事情,能瞞在我們夫妻二人之間。之前不告訴你的事情,日后我會選擇合適的時機告訴你,全都告訴你。”
“你……其實不必……”文煙若想要拒絕,她知道桓煜大概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但這的確不是一個女人應(yīng)該知道的,起碼放在夏國這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不,阿若。我們是一體的,我會告訴你全部?!被胳蠝厝岬乜粗?,“包括我真正在做什么,我的身份,我的身世,我都會告訴你?!?p> “嗯。”文煙若彎了彎唇角。
文煙若想過,桓煜會如何告訴她那些事,但沒有想到會如此之快。入夜,兩人披著戎襖挑燈讀書,桓煜突然將一個用金絲布綢包著的東西推過去。
“這……”文煙若小心翼翼打開,陡然一驚。
鐫刻著金色紋路的虎形石,在燭光搖曳下折射出光澤。雖然通體漆黑,上面的金色紋路還有些詭異,又只有一半,但絲毫不減其威嚴。
“你應(yīng)該認識?!?p> “這是兵符,你……你竟然有這個?”文煙若訝然,“黑色的……這起碼是十萬精兵,如果有另一半,你就能調(diào)動整整二十萬……”
“是的,其實我手上有兵權(quán)?!被胳蠂@了口氣,“這塊兵符是母后交給我的,和上次她給你那塊牌子一樣的方式,藏在了兩包藥里面?!?p> “看來母后真的喜歡用這種方式呢?!蔽臒熑粜α诵Γ驯镁I緞重新包好,推過去,可桓煜制止了她。
“這兵符,我留給你?!被胳峡滩蝗菥彽难凵?,叫文煙若無法拒絕,“這是你我二人最后保命的手段,如果我出了事,你立刻亮出兵符,讓他們護送你回到夏國?!?p> 文煙若想說不,但是桓煜沒有給她機會,直接把兵符塞到了她懷里。她只能點頭應(yīng)下,心里卻并不如此。
這十萬精兵,也能救你,阿煜。
夜深人靜,文煙若側(cè)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桓煜,忍不住坐起身。她摸出那塊皇后給她的牌子,無聲嘆了口氣。
阿煜,兵符和牌子,恐怕都是平帝的意思。
你或許,并不是我們二人、甚至大家所想的那樣,是個不受寵的王爺。
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亦或是,不愿意相信?
你和平帝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