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忙完了會場的布置,白亞寕想回家休息一下,這些天她真的累壞了。
無論是畫展,還有之前心里對江遠(yuǎn)青的那點(diǎn)殘念,都讓她筋疲力盡。
才到家門口,一臺眼熟的吉普車停在門前,白亞寕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心臟忽然怦怦跳著。
“不是讓你打電話給我?”一個十分陰沉的聲音從白亞寕身后響起。
白亞寕嘆了口氣,
“到底讓不讓人休息?。俊?p> 她朝聲音來的方向看去,霍天宇倚在一棵楓樹旁,眼神只透出四個簡單的字“興師問罪”。
今天霍天宇把頭發(fā)扎成小馬尾,仍有一縷長卷發(fā)垂在臉側(cè),簡單的一件深色帽T,一件丹寧數(shù)很高的牛仔褲蓋在腳上那雙黑面白底球鞋上。
白亞寕第一次在室外充足的光線下見到他,霍天宇看起來年紀(jì)好像忽然小了幾歲,但眼神仍是不陰不陽的搭在那濃度剛好的眉毛下,看不出喜怒,帶點(diǎn)邪氣。
“我沒有充電器,我到家電話只剩下最后5%電量,才撥號,就沒電了?!八诒嘲飺屏税胩?,終于撈到那只電話,拿到了霍天宇的眼前,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我電腦也摔壞了...,就算沒壞,我也不知道你的聯(lián)絡(luò)方式?!?p> 霍天宇瞇著眼看她,
“這世界上有什么人是不需要手機(jī)就能生活的?”
“窮人?!卑讈唽傆X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再簡單不過。
“我餓了,到你家吃飯吧?!被籼煊畹f了一句。
“什么?”白亞寕瞪大了眼睛。
“我在外面等很久,你不會連待客之道都不懂吧?”霍天宇聲音冷如霜雪。
很想拒絕他的白亞寕,還欠他很多人情,例如加油站那晚,昨晚扭傷腳...,但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想開放自己那個可怕陰暗的小斗室給外人參觀。
“我只有花生醬跟面包...,這幾天忙,還沒買什么東西?!卑讈唽傄?yàn)樾呃⒛樕戏撼黾t暈。
“山姆說了,你平常只吃那種爛東西,你打算活多久?”霍天宇走向他的車子,拿出了一個大保溫箱,提著就往她門口走。
從小到大,白亞寕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活著,讓人這么不客氣的指責(zé)自己不愛惜健康這件事,還是頭一回。
“白無常小姐,我沒有你家鑰匙,可以請你幫我開門嗎?”他轉(zhuǎn)臉看著白亞寕,偏著頭朝著門鎖的方向點(diǎn)了一下。
白亞寕還沒見過這樣不請自來的”客人“,她面帶疑惑瞅著眼前這個名其妙的男人,又不得不開門。
“我家有霉味,如果你過敏的話,我建議還是不要進(jìn)去?!彼俅瓮妻o。
霍天宇一手已經(jīng)握在門把上,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的弄出不耐煩的聲響,又偏了偏頭示意她開門。
墻上一個似乎有灼燒痕跡的電燈開關(guān),點(diǎn)亮了天花板上慘白的日光燈管。
其中一個燈管已經(jīng)發(fā)黑,不時閃動。
房間里面幾乎沒有擺設(shè),比車庫改建的房間沒有好多少。
一個鐵制吊衣架,有輪子,就掛著白亞寕那幾件反覆換穿的黑色毛衣跟長袖衫。
幾個塑膠抽屜疊在一起,里面放得應(yīng)該是貼身衣褲,和一些雜物。
一張很小的床,床架像是廢棄醫(yī)院拿來的鐵架床,白色的床單倒是干凈。
破木桌安靜地杵在角落,上面一盞臺燈,褪色的木椅子也不知道是哪兒找來的,折疊塑膠椅靠在木桌旁,白亞寕從來都不打算請客人來家里,著張素膠椅平日拿來堆放雜物用。
霍天宇面無表情地打量這個幽暗的房間,
“這像鬼屋的房間,你房東怎么敢租給你?住久了會生病的?!?p> ”我去檢舉她,保證她吃完不兜著走。”
“別,我找不到比這里租金更低的地方了,還剩一年半,忍一忍就算了?!?p> “不是跟你說我房間很嚇人,讓你別進(jìn)來的嗎?”已經(jīng)知道情況,然后還抱怨的人,是白亞寕最討厭的。
就像那些借書的人,都說了是原版書,很舊,有霉點(diǎn),硬是要借那就請戴手套閱讀。
偏偏隔天有人就會來抱怨手上皮膚過敏,長了疹子之類的。
霍天宇把保溫箱在她桌上打開,拿出了一塊桌布,打開攤平。
保溫箱一開,濃厚的炸雞的香氣撲鼻而來,白亞寕自己覺得跟霍天宇之間億萬光年的距離,在聞到炸雞氣味時,忽然拉近了些。
“好香。”她深吸了口氣。
沒多久,一桌的玉米面包,高麗菜沙拉,和六塊炸雞已經(jīng)在桌上擺好。
白亞寕望著這桌食物,眼眶竟然有點(diǎn)熱了。
“你想站著吃嗎?”霍天宇疑惑的看著她。
“謝謝,怎么,這全是雞腿?”她狐疑的看著霍天宇。
“當(dāng)然是特別要求的,等你太久,都已經(jīng)不脆了,你還不趕快坐下吃?”
白亞寕覺得在不認(rèn)識的男人面前吃炸雞腿,絕對是一種對女性自尊與形象的考驗(yàn)。但面對這桌金黃色的美味,她把這點(diǎn)猶豫很快的拋在腦后。
“那個...我要用手拿著吃了,你可以接受嗎?”白亞寕想著霍天宇看著像是富家子,衣服褲子都極干凈,沒有一點(diǎn)污跡,應(yīng)該對吃相這件事非常介懷。
“你洗手了嗎?”霍天宇示意桌上另一瓶酒精消毒液。
白亞寕意會過來了,趕緊清潔了手。
“快吃?!?p> 雖然餓極,白亞寕沒有拋棄父親對她的教養(yǎng),吃飯不出聲,小口進(jìn)食,嘴上油了馬上用餐巾紙擦拭。
“陳冠綸說得是真的,你最愛雞腿?!被籼煊钕袷窃诳醋约簩櫸镞M(jìn)食一般,露出了一種主人慈愛的微笑。
白亞寕雖然吃相文雅,卻也很有效率,轉(zhuǎn)瞬間三只雞腿已經(jīng)下了肚,玉米面包也嗑了一塊。她忽然覺得這話有點(diǎn)不太對勁。
“陳冠綸?你跟她認(rèn)識?”白亞寕大驚,上回她來作客,明擺著就不認(rèn)識啊。
“就上次,我跟她連絡(luò)上了,換了幾封短信,是她最早告訴我你跟那個什么鬼的已經(jīng)分手了。”霍天宇唇角似笑非笑的往上勾著。
“你們在背后討論我?”白亞寕覺得自己讓閨蜜給背叛了。
“你到底是誰?我怎么對你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你來借過書?”
霍天宇不置可否,
“嗯...,不常,去過視聽室?guī)状?。?p> “所以你是音樂系的學(xué)生?”白亞寕真是一點(diǎn)印象都沒,通常她不認(rèn)識的,都是教授跟研究所的人,大學(xué)部的音樂系學(xué)生,她幾乎都認(rèn)識。
“我不是音樂系的?!?p> “你怎么認(rèn)識我的?”白亞寕追問,當(dāng)然這是在口中食物都吞咽進(jìn)去的狀況下問的。
“不是說了去過視聽室?guī)状螁??你的綽號全校都知道,因?yàn)閺膩頉]有館員,能夠做到零欠書的紀(jì)錄?!被籼煊羁偣仓怀粤艘恢浑u腿跟一塊面包。
視聽室其實(shí)就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屏風(fēng),隔著小銀幕,同學(xué)可以看音樂劇,剛好面對館員的方向,白亞寕想,他說得似乎也沒有破綻。
她擦了擦嘴,疑惑的看著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同學(xué)“,
“我再餓,也吃不了三只以上的雞腿,你怎么不吃?”
“喔,我不太能吃炸的?!?p> 白亞寕這才明白,這整桌炸雞,竟是只為了自己買的,覺得過意不去。
“男生這么愛美?怕長痘子嗎?”她故意轉(zhuǎn)移話題。
“你在這個小鎮(zhèn)待多久了?這邊學(xué)校就一間,你既然不是來這邊念書的,又是來做什么的呢?”白亞寕其實(shí)一直很想問這個問題。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父親讓我來辦一些事?!焙茱@然的霍天宇不想回答所有的問題。
“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畢竟我們剛認(rèn)識?!卑讈唽傤H為識趣的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你剛認(rèn)識我,我并不是剛認(rèn)識你。”
霍天宇開始收拾桌子,白亞寕也幫著把垃圾放進(jìn)垃圾桶。
忽然,她對霍天宇那雙修長,優(yōu)雅的手,看得出了神。
“你那雙手,隨便就可以在鋼琴上跨個十度吧?”
“十一度?!彼麖堥_了手,幾根指頭動了一動。
“我父親也彈鋼琴,你,也會彈吧?不然怎么會知道自己的手可以跨十一度?”
霍天宇點(diǎn)頭,不經(jīng)心的回答,“嗯,差點(diǎn)進(jìn)了音樂系?!?p> “是嗎?那怎么不念了?”
“你呢?你怎么不畫了?”
兩人同時嘆了一聲,在聽到對方的嘆息聲后,又同時笑了。
“我必須找一份真正的工作,你也知道,當(dāng)個畫家收入多么不穩(wěn)定,尤其是出名之前。而且可能一輩子不出名?!?p> “我父親希望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他這輩子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總覺得物質(zhì)上虧欠了我和母親?!?p> “我不想像父親那樣?!卑讈唽偟拈L睫毛,掩住了一點(diǎn)遺憾,
“我念的藝術(shù)行政,起碼可以讓我往后不脫離藝術(shù),又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p> “是嗎?”霍天宇不置可否。
“你呢?父母不讓你念音樂?想你做生意?跟電視劇一樣嗎?”白亞寕笑笑。
霍天宇沒有回話,眼神轉(zhuǎn)到衣架上。
“別說這個了,我看你衣架上吊著一件小禮服,是明天穿的嗎?”
“是啊,明天不能穿牛仔褲,昨天晚上那套又太霸氣,這件黑色小禮服,照我來說也是太正式了,我的老板可能怕我丟她的人吧?!卑讈唽傆樣槨?p> “換上!”霍天宇忽然拋出這么一個命令。
白亞寕剛剛才覺得這個怪人稍稍可以接近一些,現(xiàn)在又來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現(xiàn)在換?你明天去畫展就可以看到了,為什么我要現(xiàn)在換?”她問。
“你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是跟你說你身上沒什么可看的?”
“趕緊的,我轉(zhuǎn)過去就是了?!被籼煊钷D(zhuǎn)了身。
“我不換!”白亞寕斷然拒絕這個奇怪的要求。
“你不換是又想讓我?guī)湍銚Q嗎?”他就算背對著白亞寕,也可以說出讓她七竅生煙的話。
“我可以在這邊耗整晚,看你愿不愿意。”
白亞寕真的無話,她也轉(zhuǎn)了過去,把屋子里那面全身鏡推了出來,擋在自己的身后。
“別轉(zhuǎn)身!”
黑色的小禮服,是一字領(lǐng)的設(shè)計,長短約莫在膝上,前面看起來平淡無奇,就是平整的剪裁,可背后卻是一個蝴蝶結(jié),裙擺采不對稱的設(shè)計,稍稍露背。毛料的材質(zhì)增加了厚重感,白亞寕單薄的身材被修飾隱藏得很好。
“可以了?!卑讈唽倧溺R子后出來,轉(zhuǎn)身面對霍天宇,發(fā)現(xiàn)霍天宇從頭到尾都是正對著那面鏡子。
“可以什么?”霍天宇伸出手,一把將白亞寕拉到自己身邊,雙手搭著她的肩頭,讓她轉(zhuǎn)過去背對自己。
“拉鏈都沒拉你想干嘛?這樣會少賣兩幅畫?!彼皇州p輕地扣著白亞寕的腰,另一手將拉鏈拉了上去。
白亞寕沒料到霍天宇會來這么一招,心藏都要跳出來了,全身一陣麻。
這個近乎陌生人的“同學(xué)”,手腳是不是太麻利了點(diǎn)。
她轉(zhuǎn)過身退開幾步,警戒的看著他。
“你到底想干嘛?”
霍天宇又恢復(fù)原本那幅冷冰冰的嘴臉,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白亞寕整晚都對眼前這個男人所有的行為都無法理解。
霍天宇打開了保溫箱下一層,拿出了一個鞋盒,在她面前打開,里面是一雙銀色的矮跟鞋。
“試試,你那雙高跟鞋再穿一次,你的腳踝就廢了?!?p> ”一個窮人,四處奔波討生活,腳踝應(yīng)該很重要。”
白亞寕搖搖頭,
“這鞋看起來很貴,我買不起?!?p> 霍天宇輕聲說,“改天,你幫我畫一幅人像,抵這雙鞋的錢,可以嗎?”
白亞寕讓他弄得如坐針氈,情緒高低起伏不斷,一下覺得他好,一下覺得他怪,一下又害怕他,“你...為什么?到底...,不是,你說你...怎么回事?”
霍天宇并沒有回答白亞寕一連串的喃喃自語。
白亞寕約莫知道推拒無用,加上自己真的不能再穿高跟鞋,“那,先謝謝你,我一定會幫你畫的?!?p> 霍天宇背起了保溫箱,看著那雙鞋尺寸剛好,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尺寸也對,你閨蜜真的什么都知道?!?p> “電腦我?guī)ё吡耍瑤湍阈?,這是手機(jī)充電器?!?p> “好好主持,不要丟人?!被籼爝h(yuǎn)把門帶上,徒留傻在原地的白亞寕。
”你...會去嗎?“白亞寕這句話,在他關(guān)上了門以后才脫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