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常說,命運弄人。
以前朗新月覺得,因凡人的命與運皆由神仙造就,弄人的自然是仙,大概是哪個仙者仙途中偶遇不順,故生出作弄人的念頭??缮裣傻拿c運又是誰來掌控的呢?
比如,她心心念念著等滿了500歲,就可以自由行走,到時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沒想到,過了這一年,她總共去過三個地方,被關(guān)在靈倉山、被關(guān)在東海、被關(guān)在靈界的止夜神宮。
再比如,她被梁卿杉找到,帶到靈倉山關(guān)起來之前,她在那小茶館坐著喝茶時,滿腦子里盤算著正是到靈界來看一看,如今命運果真是捉弄了她,眼下她正在靈界之主,圣君凌楚明的止夜神宮里。
話說那日她連滾帶爬地跟著那位騙了人還一臉冷冰冰的三殿下梁卿杉,一路行至靈界。靈界風(fēng)和物暖,鐘靈毓秀,其中生活著精靈一族,精靈一族的先祖是感天地之靈孕育而生,倘若她這一株蘭草沒有生長在仙界,被歸墟海的海澤滋潤,生在靈界也不錯,那樣說不定她就不會有什么倒霉的至純血了。
心里的念頭還沒過完,她就被梁卿杉神神秘秘的交給了一個青年男子手上,接頭的地方是一方水澤之畔。
“你如今已經(jīng)被太子注意,為保你安全,只能藏在這里,這位是靈界的圣君凌楚明,他有一個去處,可保你不被發(fā)現(xiàn),你再耐心等上一段時日,至多不過三個月,我自會來接你,到時候你就自由了?!北藭r梁卿杉語重心長的囑咐道。
朗新月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俊俏的青年,一族之主竟有這般容姿,真是了不得,她今日著實走運,天族的皇子們,東海的公主殿下們都見著了,如今連靈界的圣君以后都要負(fù)責(zé)照看她了,果真是造化啊造化,師父知道了一定會夸她的吧。
想起師父,她立刻問道“那我?guī)煾钢牢以谶@里嗎?不行,我還是有事要他當(dāng)面講一講,不如你先放我回家去見一見他,說完我就回來?!?p> 梁卿杉溫和地說道:“你師父給你留了信,我今日去東海找你走得急,沒顧上帶,過些日子我來看你時帶給你?!?p> 就這樣,朗新月一路跟著凌楚明登上了那個水澤上浮著的一葉輕舟,穿行了不久便到了一個有亭臺竹樓的小院。
“流云閣的這一汪泉和一條溪可同你在外面見的不一樣的,雖你是從外面坐著船來的,可那都是因為我們圣君帶著你。靈界除了圣君之外,其他任何人放任何東西在這條溪上都是要沉下去的,所以雖然這流云閣既連著神宮,又連著外面,卻是十分安全的?!毖矍斑@個一身翠綠衣衫,兩顆葡萄一樣圓眼睛的姑娘叫蕊意,據(jù)說是神宮內(nèi)唯一的女婢,專程被派來陪伴朗新月。
蕊意一邊吃著各色的瓜果,見朗新月有些悶悶不樂,便又絮絮說起來,“新月姑娘啊,您可別不知足,雖然說圣君不許您離開流云閣,可流云閣是神宮中靈氣最豐沛的地方啊,多少人盼著來住一住,或者看一眼就不得啊。只有靈界立了大功的將軍才有資格在這流云泉中泡上一泡啊,說來我也是托了您的福才能住進(jìn)來呢?!?p> 朗新月聽著蕊意的話逐漸起了興趣,追問道“只在這泉里泡著就可以了嗎?具體是有什么功效呢?能不能改變一下血質(zhì)之類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蕊意歪著腦袋道“誰知道那些一天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榆木疙瘩們怎么在這個泉里折騰呢,還是我們圣君好,天生的身負(fù)絕學(xué),四海之內(nèi)戰(zhàn)無不勝,偏偏又容姿不凡,天族的太子都灃我們圣君為上座呢?!比镆庖贿呎f著,眼睛閃閃發(fā)亮。
朗新月撇了她一眼,甚覺無語。
此后的三日,便是望月之日。是夜,至子時,朗新月于睡夢中翻身時忽覺房中一片亮光閃過。她忽睜開眼,見帳外泛著幽藍(lán)的光,透過窗子照進(jìn)屋子來,屋內(nèi)仿若蒙了一層靜謐的藍(lán)紗,讓屋內(nèi)的人一時分不清夢與現(xiàn)實。她盯著這幽藍(lán),呆愣了片刻,起身打開了門,繞到白日吃果子的池畔上,看見正是這個池塘發(fā)出的藍(lán)光,白日里緩緩涌動的一方泉眼,此刻正翻涌著,滾滾的水流上蒸騰起藍(lán)色的霧氣,她站在池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五臟六腑都被喚醒了,四肢仿佛積蓄了力量。她忽覺得神識俱被那一方泉眼吸引了,鬼使神差地飛身躍至泉上,俯視著翻涌的泉眼想一探究竟。
此刻,一輪圓月恰好轉(zhuǎn)至泉眼上方,月、藍(lán)泉與她恰好一線,那幽幽的藍(lán)色水霧瞬間大盛,完完整整地將她籠住,仿佛有源源不斷的真氣從周身的各個經(jīng)脈注入體內(nèi)。她被這真氣激的血氣上涌,喉頭一甜,吐出了一口鮮血,險些站立不穩(wěn)。她閉著眼仔細(xì)回憶著在靈倉山時梁卿杉教她的內(nèi)功心法,將這股真氣在她體內(nèi)匯集至下丹田,方才穩(wěn)住了心神。她不能動彈,真氣在她體內(nèi)運轉(zhuǎn),周而復(fù)始,直至月移過頭頂,真氣自足下涌泉穴出。霧光漸熄,她躍至岸邊,抬手試了一下術(shù)法,自覺精進(jìn)不少。她想起白日里蕊意所說的那些話,流云閣果真是靈氣豐沛。
梁卿杉注視那被藍(lán)霧團團包圍的少女,指尖微微發(fā)涼,他見新月站立不穩(wěn)口吐鮮血,正欲沖出去,卻見新月并沒有如他預(yù)見那般被靈氣擊倒,她迅速穩(wěn)住了心神,在月光下靜靜地吐納醞釀,那沖破霧氣一躍而出的白衣少女的身形,漸漸同靈倉山上手持利劍斬破花霧而出的身影重疊,她穩(wěn)穩(wěn)地落在池邊,短短一年的時間,那嬌俏的少女,依舊烏黑的眼睛褪去了天真稚氣,變得執(zhí)著和堅定,夾雜著驚慌,他看著那白色纖細(xì)的背影走進(jìn)了屋內(nèi),合上了門,才從流云閣離開。
朗新月回到屋內(nèi),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此刻,她內(nèi)心無比平靜,不再去探究別人究竟要拿她做什么,該去相信誰。她只需要一切遵從本心,等事了之后好好孝敬師父就足夠了。
凌楚明對著梁卿杉,面帶譏誚之色地說道“我道你為什么非要煉化朗恒之,原來是有這個緣故,如今你也看了,那丫頭終于開竅了,我從未見過第一次就駕馭的這么好的,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我自然會小心看著她的,否則你這般隔三岔五的來我這里,這倒不怕被你那兄長發(fā)現(xiàn)了?”
梁卿杉不屑的回答道,“我一次都不來他會更起疑心的,放著你這么一尊大佛在這里,我這走投無路的豈有不來參拜的道理?!?p> “你真的,不打算用她的血了?”凌楚明正了正神色。
梁卿杉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這世間的許多事情,非你我能掌控,一切不過是情非得已罷了。我之前想的,若尋到至純之血,便誠心向他懇求,哪怕以我性命相換也是可以的,只求他想一想天下蒼生,護佑蒼生,本就是為仙者的職責(zé)??芍钡揭姷剿?,這樣的話我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他停了停,眼中一片悲憫之色,“因我知道,只要我求她,或者換做任何一個人求她,她都會答應(yīng)的。她為了一個凡人玩伴都可以放棄自己的仙途,何況將萬萬蒼生的姓名都壓到她頭上?!彼D了頓,方又沉著嗓音開了口“可我卻不能忍受這世間沒有她了?!?p> 凌楚明低頭笑了起來,“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那你可想過,該怎么把她師父的事情告訴她?”
梁卿杉搖了搖頭,“等一切都結(jié)束,若我還活著,再緩緩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