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新月從幻境中驚醒,大口大口喘著氣,驚覺已是滿臉的淚水。
“那是有人交換給我的禮物。”
她有些詫異,原來鬼君還沒有離開。她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四處環(huán)顧著,“是我?guī)煾竼幔鞘俏規(guī)煾竿?,同梁卿嫵殿下嗎?我?guī)煾杆粨Q了什么,求鬼君告訴我!”
“你師父已經(jīng)死了,交換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重要!”朗新月堅(jiān)定地說,“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
“這里漂浮著的黑色的,不是他們送給我的,而是我送給他們的噩夢。你師父向我求的,是阻止九天尋魂陣的方法,而他要付出的代價,便是我贈予他的無休無止的噩夢?!惫砭疀龅穆曇艋\罩著新月。
“所以,這是梁卿嫵殿下生前最后的時光嗎?”
“是?!?p> 新月腦中此刻一片清明,“那株蘭草,便是我對嗎?是梁卿嫵殿下臨終前的血澆灌了我的原身,所以我才可以化靈是嗎?也因?yàn)榈钕滤揪褪侵良冎?,所以我才是至純之血對嗎??p> “是”
一切都如輪回般,因果循環(huán)著,梁卿嫵殿下給了她生命,所以冥冥之中驅(qū)使著她去報答她的這份情誼。師父從鬼君這里得到了她的下落,養(yǎng)大了她,從一開始便是為了破陣而來。而師父呢?她終于懂了師父這些年為何蒼老的如此之快,以及他眼下那濃重的化不開的淤青從何而來。所愛之人被自己親手?jǐn)嗨土饲俺?,又看著她在自己懷中香消玉殞,他一闔眼,便是這樣的噩夢,夜夜警醒著他,一遍一遍將他的心剖開,揉碎。
她忽然有些清醒,師父不在了,終于可以擺脫這樣的噩夢,此刻的他,是不是已經(jīng)得到了寧靜?
“鬼君當(dāng)真是極懂得蹂躪一顆真心?!彼裏o不悲痛地說道。
鬼界的黃沙再次灌滿了她的衣衫,她本該在冥宮中休息幾日再走,可她已經(jīng)等不了了。
今日已是梁卿杉受滿雷刑的第七日,他一定回去找她,她雖不知道他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可她早一日將枉生花交到他手上,他遍能多一分勝算。
離開了冥宮,再也想不起來曾經(jīng)同鬼君交換了什么,她不時地摸一摸藏在胸口的已經(jīng)玉化了的枉生花,只覺得無論付出了什么都是值得了。她再不用為幫助他而付出生命,只是,真疼啊,她咬著牙不敢停下,因她知道她一停下,便會被著漫天的黃沙吞沒,那她費(fèi)勁心力做的這一切,便都前功盡棄了。風(fēng)沙在耳邊呼嘯而過,她太虛弱,調(diào)集不起法力來護(hù)身,鋒利的沙礫刺破她的臉頰和耳邊。若就這樣死了,一定會很丑,她想,她還沒有成親,沒有將枉生花交給他,她這一生雖沒有什么追求,但好歹托生一場,總要經(jīng)歷了愛恨嗔癡才算沒有枉活,若這樣死了,她也沒臉去見師父,她一定要走出這里,去見到他。
遠(yuǎn)遠(yuǎn)的,梁卿杉便看見了那個黃沙裹挾之下的白色的身影,如同誤入一場風(fēng)暴的白色蝴蝶,搖搖欲墜。她一步三晃,每一下,似乎都要撞到他的心上,他幾乎依靠著本能沖了過去,接住了那個秋風(fēng)落葉般的身軀,新月迷茫之中看見了他,臉上露出了她幼時慣有的促狹的微笑,長長的睫毛下,籠著一雙晶亮的眼睛,將這張布滿血跡和泥沙的小臉照的熠熠生輝,她小心地伸出手,顫抖著撫摸上了他的臉,嘴里喃喃道“真好看,這樣的如意郎君,才不算枉活一場?!?p> 梁卿杉將她的臉緊緊貼在自己的面頰上,懷中那輕盈的一點(diǎn)重量,卻如同千斤一般壓在了他的心上,他怎么也挪不動步子,他付出了那樣的代價,還是沒能阻止她去拼命。
“這個夢真好,我不疼了,可我要醒了,再不醒,我怕是真的要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毙略驴恐哪?,親昵地蹭了蹭,“俏郎君,待我醒了,還能見到你嗎?”
她竟以為這是在夢里嗎?
梁卿杉攬著她,“不疼了,乖,我們馬上就離開這里了?!?p> 穿過重重繚繞的云霧,到了一個鐘靈毓秀的青山,凡界的春寒料峭,卻阻擋不住這里正濃的春景。
他終于停了下來,靈倉山在他的掌心,再次變成了她曾經(jīng)住過時的樣子,他揮手在山中設(shè)下禁制,將懷中的女孩輕輕放在榻上,一只手將她的手腕輕輕提到胸前,漆黑如幽潭的眼眸觸及到那雪白皓腕上落下的大大小小的傷口,緊緊地縮了一縮。此刻,他望著沉沉睡去的女孩,干裂的唇和結(jié)著細(xì)小傷疤的面頰,他伸手輕輕將細(xì)碎的頭發(fā)替她挽到耳后,女孩似是有些癢,皺了皺眉頭輕輕呢喃了一聲,他就坐在床邊這樣安靜地看著她,似乎這五百年來內(nèi)心的寒冷與空洞,都教這樣踏實(shí)而恬靜的睡顏暖化了。
“疼?!彼?xì)細(xì)的叮嚀。
他握上她的手腕不斷向她體內(nèi)灌輸了法力。
“你,我,我這是在哪里?”朗新月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笑著看著她,并未說話。
“你,你去找我了?”她問道。
他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你亂跑,我只能把你抓回來?!?p> 新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見自己的衣服已經(jīng)被換了,手上露出的傷口皆被細(xì)細(xì)的涂上了藥膏,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飛快地坐起來急急的拉著梁卿杉,“厲以聲怎么樣了!”
厲以聲為了將她送入鬼界,把東海王的玉牌給了她,她從鬼君的口中隱約知道,沒了玉牌,他回去再次穿過北海,定然是極其兇險的。
“他沒事?!绷呵渖寄樅诹撕冢切∽幽懜冶持低祹е略伦龀鋈绱藘措U的事情,他有心找他麻煩,可看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哭哭唧唧地說他有多慘,他先是逞了一番英雄好漢,把玉牌給了新月,再穿過北海時,卻著實(shí)吃了苦頭。
“殿下啊,那北海的妖物您是知道的,便是我爹赤手空拳的也打不過他們的啊,我這么個半吊子修為的,幸虧跑得快,要不連給妖物塞牙縫都不夠啊,可憐我傷痕累累從北海爬出來,剛回到東海,又被我爹捉起來吊打了一頓,我為著什么,還不是把玉牌留給了新月姑娘啊,殿下,我受了這么多的苦都是為了她,她卻都是為了你了,您實(shí)在不該來問我的罪殿下?!彼蘅尢涮淙缫粋€女人般哭了半晌,繞的他腦子發(fā)暈,索性從他那里知道了新月的下落,他急著去找他,暫且繞過了他。
他擰著眉頭又補(bǔ)充了一句“自己都傷成這樣,還有空關(guān)心別人。”
新月聽他說厲以聲沒事,提著的心松了一口氣,他為了受了苦,她定要找機(jī)會報答她,在身上摸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捧出枉生花遞到梁卿杉面前。
她將在鬼界冥宮看見的關(guān)于梁卿嫵死時的情景告訴了他,梁卿杉聽后,也是一臉震驚。梁卿嫵是至純之血,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從未將新月與長姐往一處想過,那樣的巧合,果真是天道,讓他冥冥之中發(fā)現(xiàn)了她,找到了她。
“你不用覺得是我為了你做了什么,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是梁卿嫵殿下給了我生命,我?guī)煾笇⑽茵B(yǎng)大,無論他們是有心還是無心,為的是什么,總之,最終的結(jié)果是他們把這樣的我推到了你的面前,這樣的恩情,我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又如何能坐視不理。如今不是我?guī)湍?,而是我拜托你,鄭重其事地拜托你,求你幫殿下洗清冤屈,替我?guī)煾高_(dá)成遺愿。”她認(rèn)真地看著他,眼睛一閃一閃,真誠地說道。
他看著那潔白的,不知被她用什么代價換來的枉生花,連同她的手一起緊緊握在手心里,捂在胸前,另一只手?jǐn)堖^她柔軟的腰肢,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額頭上。他忽然開始害怕,當(dāng)他下定決心要查明真相,要將太子的陰謀公之于眾時,縱然知道自己是以卵擊石,也絲毫不懼,可如今,他幾乎要溺斃于這滿懷的溫柔繾綣中,他不敢想象若有一日再也見不到她,摸不到她。
“我不管你答應(yīng)了鬼君什么,不能離開我?!彼谒蟮偷偷卣f著,聲音里充滿了委屈。
“我可忘了答應(yīng)過他什么了,那你可要把我看緊一點(diǎn)?!毙略抡{(diào)皮地回應(yīng)著他。
他低下頭,尋到她那顆一貫不會說軟話的嘴唇,狠狠吻住,一下一下,如同品嘗一顆蜜桃,她下意識地用力抓著他腰間和后背的衣料,卻聽見自他喉嚨間發(fā)出一聲悶哼,她停下來捧著他的臉一臉擔(dān)心:“弄疼你了?讓我看看你的傷?!?p> 他按下她亂動的手,把她的頭緊緊摁在在胸前,如雷般的心跳聲在新月的耳邊響起,聽見透過胸膛傳來的一聲沉沉的,
“我沒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