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山巨大的玄云洞內(nèi),冥星閃爍,毀天滅地的九天尋魂陣自洞底延伸到洞頂,陣法之中,囚禁著沉睡的鳳凰。
朗新月一身紅衣,她目光堅定,走到陣法旁邊,雙手合十,再張開手掌時,手中多了一個晶瑩剔透的枉生花。
白玉般的枉生花升至半空,開始圍繞著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陣法轉動起來,所到之處,仿若灑下了冰凌,令這數(shù)百年的鳳凰之火漸漸失了火氣。
一圈又一圈,直到整個密密地由洞底旋轉至洞頂,陣中的鳳凰終于有了蘇醒的跡象。五百年的圍困,它的同族都已長大,只有它,還如五百年前的樣子。
鳳凰震了震翅膀,仰頭長啼一聲,眼中落下了淚水。它一舉騰空,翅膀劃下一片烈火,火光之中,隱隱現(xiàn)出的是一副五百年前的場景。
天地似乎換了顏色,空中升起一輪皎皎明月,一個紅衣女子站在遠處,看著那個被三十六顆鎖魂釘牢牢釘在臺上的青年,妖王厲殷。
刑臺上的人,看不清臉色,下面站著的人,確實一清二楚。朗恒之著一身青色衣衫,面色驚懼又不安,他待在原地踟躕,一時想走,一時又想上前。
他猶豫的光景,巨大的紫色漩渦自天徐徐降下,刑臺上的人發(fā)梢被卷起,已被吸入了這漩渦之中,他艱難的抬起頭,瞳孔緊縮。
身穿一身紅衣站在一旁的梁卿嫵絲毫沒有猶豫,她伸出一片紅綾,斬斷了那一截被吸入漩渦的頭發(fā),正正攔在了已暈死過去的厲殷與漩渦之間。
“你想讓我死嗎?”梁卿灃猙獰著一張臉喊道。
梁卿嫵揚起一張如月般皎潔清澈的面孔,她丹唇微啟:“傷及無辜,你可知道錯了?”
“是你們,是你,你容不下我比你強罷了,我何錯之有!”那瘋狂的聲音再次響起。
梁卿嫵不再理會他,她回頭看了一眼被困在山上的數(shù)千的妖靈,又偏頭對著仍在原地的朗恒之說道“師兄,我不怪你,但你要答應我,重新恢復這里的一切,你生一日,便護佑蒼生一日,如何?”
朗恒之仿佛預見到了什么悲劇,已泣不成聲“你、你下來,我求求你!你快下來!”
梁卿嫵勾起嘴角,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撤回紅綾的瞬間,旋身飛入了那漩渦里,雪白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把匕首,扎入自己的心臟。
至純之血,被紫色的光源源不斷地吸收著,梁卿灃眼睜睜看著開啟到一半的陣法被梁卿嫵毀掉。鳳凰反噬的劇痛陣陣襲來,他躺在原地不能動彈。
四周再無聲音,天上的月頃刻碎成了無數(shù)星河,紛紛擾擾落了下來,細碎的星光漸漸覆蓋了畫面。
再后來,便是朗新月在鬼界看到的梁卿嫵在歸墟海旁死去的場景。
三清臺困住的眾仙,無不被這場景震驚的目瞪口呆。
“長姐以己身制止了陣法的開啟,可太子竟不惜背叛祖先,騙得天帝,拿出了天族上古六大神器,再次鎮(zhèn)壓住了鳳凰。”
“那時你說,是為了鎮(zhèn)壓厲殷,才請了這六件法器出去!”天帝抖著手氣憤地說道。
“而妖界的參衛(wèi),早與太子同謀,再次圍困了山上的幾千生靈,最終,長姐拼盡了性命,還是沒能阻止這一場驚天的陰謀?!绷呵渖急吹恼f道。
再也沒有了法器的壓制,枉生花帶來的至純之息,終于使困在了九天尋魂陣中的鳳凰恢復的清明,此時陣法已破,梁卿灃經(jīng)脈爆漲,眼口流著近乎黑色的液體。
“來不及了,”他聲如鬼魅,“來不及了父皇,誰也阻止不了了,哈哈哈哈?!彼澏吨琅f站了起來,對著在場的眾仙說道:“云階已開,不過片刻,三萬靈界將士踏階而來,將這大殿密密的包圍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抑制不住地仰天大笑起來,他猙獰著臉看向天帝”父皇,您都看見了,民心所向,讓賢吧!“
接著,他繼續(xù)說道“在場諸位,不愿意加入戰(zhàn)局的,此時云階已開,都可以走了,留下的,若助我一臂之力,拿下這一干人等,日后定有重用!”
語音已閉,便有一些一向不涉政事的門派,向天帝和太子拱手,率先走了出去,緊接著,一些立場不堅定地又害怕留下被殃及自身的仙君首領,也都零零散散退了出去。
“愚蠢!”梁卿杉朗聲道“梁卿灃怎會留下活口,諸位出去也是送死,不如留下,斬殺太子,護衛(wèi)天帝。”
有些正在猶豫的眾仙心中一驚,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謀反成功了,他能容忍在場之人將今日的情形在六界宣傳的人盡皆知?出去必定是死路一條,留下也是死路,只有扳倒了太子,他們才有活路。
一時間,涌向云階的人潮又退了回來,之前想走的還有觀戰(zhàn)的,紛紛開始加入戰(zhàn)局,抓住身邊的妖兵斬殺起來。
一打斗,眾仙才發(fā)現(xiàn)太子帶來的妖兵似乎有些不同。梁卿杉持劍一挽便斬下一個靠近天帝的妖兵的手臂,遠遠的扔了出去,那顫顫巍巍的妖兵的臂膀處卻搖搖晃晃長出了新的手臂。在場正在打斗的眾仙,都發(fā)現(xiàn)了這群妖兵,不怕疼、不怕死,一時慌了手腳。
云階入口處,響起了驚雷之聲,靈界的兵就要到了。
太子似乎興奮極了,近乎瘋狂的笑了個不停。
可領著靈界士兵穿過云階進來的,確是朗新月。
她如當年的梁卿嫵一般,鮮紅色的衣衫飛揚,她站在那里,高高在上,烈烈的風吹著她的披風,那飄揚的衣角同她的整個人一樣驕傲,梁卿杉遠遠看著她,嘴角噙上一抹微笑。
靈界的兵如潮水般涌入,“靈界眾將士聽令!”凌楚明手持兵符,高高立于祭臺之上,“天界太子梁卿灃,私煉禁術,為禍蒼生,犯上作亂,靈界眾將士與我共同殺賊,護衛(wèi)蒼生!”接著,他又將兵符置于雙手上,捧過頭頂,“三萬兵士已至,聽天帝調(diào)遣!”
太子似乎已經(jīng)癲狂了,半躺在地上,依舊抑制不住地笑著。
靈界士兵迅速加入了戰(zhàn)局,眼見人數(shù)的優(yōu)勢壓倒了太子帶來的妖兵,可這些不怕死不怕傷的妖兵,令人無比棘手,放火燒、放水淹這群妖兵,可是依舊傷不了他們分毫。眼見雙方的混戰(zhàn)無止無休,妖兵不怕累,而靈界的士兵卻是血肉之軀,總是有疲累之時,新月暗道不好,這些妖兵,同上次在千機山地牢遭遇的一樣,可是這一次,她再也沒有至純之血了。
她忍者身上的痛加入了戰(zhàn)局,她不信邪般砍殺著這群不死不滅的,一個冰冷的手臂攀上她的脖頸,她一手卸下了那個手臂,回頭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幾日前在死在太子劍下的笛裳虞。
對上新月驚恐的目光,她漆黑幽深的眼眶中似乎也泛起也光芒,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沒有停止,肩膀處的手臂重新生了出來,冰冷的手指再次向著新月伸去。新月慢慢后退,笛裳虞卻一路追趕一路搖頭,堅硬的頭顱搖動時發(fā)出吱呀的聲音,笛裳虞的頭轉向太子時,卻停頓了幾秒,艱難的不愿轉回來。
新月遲疑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飛身向太子而去,笛裳虞緊跟著她的身后追來。新月不再管身后,直擊而去,太子雙手結印,再次喚出體內(nèi)僅存的妖息,自千機山跟隨新月而來的鳳凰,此刻突然逡巡而至,鳳火再現(xiàn),新月回頭看見笛裳虞漆黑眼中映出的光芒,似鼓勵她一般,她轉身堅定的撲進那火陣里,笛裳虞也跟著撲了進來。一進入鳳火,火光瞬間吞噬了笛裳虞,她喉嚨間不斷地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咕噥聲,顫顫巍巍地在火中倒下,肢體一觸及地面便化成了一灘黑水,她倒下時,新月下意識地去扶她,那冰冷的手臂一邊伸向她,一邊又拼命地躲著她。她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已經(jīng)干枯了的手,枯枝一樣的手緊緊攀住了她,仿佛要勒進她的皮肉,她皺著眉頭,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疼痛,看著逐漸融化的笛裳虞,目光愈發(fā)堅定。
抓住她的手終于沒了力氣,新月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猛然回了頭看向梁卿灃。烈火在她的身后,她的目光似乎比火還要灼人,梁卿灃不由的顫抖了一下,緊接著回過神來,赤著眼睛向她撲來,新月并不閃躲,利爪距她只有半寸的時候,突然停住了。一雙手從身后卡住了梁卿灃的脖子,梁卿杉穿過火光,與新月對視。
太子怒急,火光愈盛,梁卿杉卻提起他飛至混戰(zhàn)的殿中,在凌楚明的指揮下,妖兵被圍困至殿中央,梁卿杉帶著太子一路從妖兵頭頂掠過,肢體一沾上鳳火,便開始潰爛。
“同歸于盡,你們這些,愚蠢的棋子!蠢貨!”
太子大罵著,梁卿杉卻動作極快,不過片刻,黑水便在殿中四處流淌起來,殿門大開,天帝再次開啟了云階,眾仙和靈界士兵紛紛退了出去。
凌云殿上,梁灃被玄鐵鏈牢牢捆住,此刻,他眸色灰白,皮膚上青筋褪去,如紙般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