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玉曉向樹旺講述了下午發(fā)生的事情。
“樹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金條銀元的，我聽都沒聽說過。”
“我家的這些事，你就別管了。”
“話不能這么說，我既然嫁給了你，你的事情就很難讓我脫得了干系。咱家明明沒有那些東西，我還不是在和你一起背黑鍋嗎？”玉曉沒想到樹旺會說出這種話。
玉曉讓自己平靜了片刻，接著說，“樹旺，我和你都結(jié)婚六年了，我對你怎么樣？我對爹怎么樣？我對這個大家庭怎么樣？你應(yīng)該很清楚?！?p> “過去了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否則徒添煩惱。”
“你以為我想摻和呀？我是想躲也躲不過去。我一直跟你說，我不圖大家庭的任何東西，只希望大家和和睦睦，各自過好自家的日子，另外就是把爹照顧好。
“眼下發(fā)生的事情，讓我莫名其妙。其中的始末緣由，來龍去脈，能不讓我知道嗎？”
樹旺沉默了。
每次談到大家庭的問題，樹旺都一聲不吭。這讓玉曉很是惱火。
玉曉突然意識到，樹旺的思維、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小時候。心態(tài)還沒有從原生家庭剝離出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夫妻一體思維還沒有完全樹立。這讓她這個“外人”感到很無助。
第二天上午，玉曉抱著辛靜來到了舅舅家，正好妗子一個人在家。
寒暄過后，轉(zhuǎn)入正題。
“妗子，昨天我公爹和二嫂吵架的事，你聽說了嗎？”
“怎么？他們又吵架了？”妗子開口了，語氣中頗有習以為常的味道。
玉曉把昨天聽到的內(nèi)容敘述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我問樹旺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肯說?！?p> “樹旺打小好面子，他不肯說也不奇怪。他家的矛盾說起來可是由來已久了。樹旺娘和奶奶在世時，就經(jīng)常吵架，你小時候應(yīng)該多少有點印象?！?p> 看到玉曉點點頭，妗子繼續(xù)往下說，“家庭糾紛無非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誰干多了，誰干少了，誰沾光了，誰吃虧了。有包容心的人忍讓些就過去了，可在他們家就成了大事。
“婆婆當家，擺老資格，向著自家子女；媳婦脾氣火爆，不懂得尊重、忍耐；小姑子精明強勢、搬弄是非；樹旺爹和爺爺只顧自己享受，不知從中調(diào)和，主持公道?！?p> 妗子停下來，喝了口水，“至于吵架中提到的金條，估計你公爹確實不知去向。而銀元呢，是你公爹花掉了。
“******期間，家家吃不飽飯，集市上的油餅貴到一個銀元一張，你公爹天天瞞著家人給自己買一個油餅。這事鄉(xiāng)親們都知道，就瞞住了自家人。鄉(xiāng)親們誰又肯捅破這層窗戶紙呢？”
“妗子，那樹旺又是因為什么離婚的呢？他始終不肯告訴我?！?p> “玉曉，過去了的事情沒必要弄明白，做人還是糊涂點好?！?p> “妗子，你就跟我說說吧。我不是想揪著這個事不放，只是想更全面地了解樹旺這個人，我畢竟還要跟他過后半輩子呢?！?p> “玉曉，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你既然這么說，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樹旺是個把父母看得重于一切的孩子。他在城里上班的那些年，大部分的工資都寄給了家里。
“你公爹經(jīng)常拿著匯款單在鄉(xiāng)親們面前炫耀。樹旺結(jié)婚后依舊如此，他前妻則多數(shù)時間依然住在娘家。
“他們離婚的原因大概是：結(jié)婚一年后，他前妻到樹旺工作的城市張家口探親。中途換車時，遇到了一位男同學。
“這位男同學也恰好要去張家口，這對從來沒出過遠門、孤身上路的女人肯定感到驚喜，于是二人結(jié)伴同行。
“樹旺在接站時看到媳婦跟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不分緣由，扭頭就走。他前妻在車站左等右盼，不見樹旺的人影，只好自己買票原路返回，徑直回了娘家。
“這事?lián)Q作通情達理的家庭，把兒子數(shù)落一通，接回媳婦，也就沒事了。樹旺一家不但不責怪樹旺，反而把責任全部怪到媳婦頭上。
“趕巧的是，沒過多久，樹旺娘突然去世了。按說這事應(yīng)該通知樹旺前妻，畢竟兩人當時還是夫妻。但樹旺的妹妹樹惠不但不讓通知，在樹旺前妻知道后主動回來奔喪時，還出言不遜，直接把人家攆走了。事已至此，只有離婚了。”
妗子講完了，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妗子開口了，“玉曉，你沒事吧？”
“妗子，我沒事?；剡^頭來看，樹旺的家人當時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進而形成了只有小我，沒有大家的家風?！?p> “你這話說到了點子上?！?p> “我在想，以我的身份和地位，大家庭的環(huán)境，我是無力改變的。這個家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心里明白就好。我能做到的就是用心經(jīng)營好自己的小家，樹立起良好的家風，讓我的孩子們成長在一個和諧、溫暖的環(huán)境里。至于我公爹，我也會盡好屬于自己的那份責任，守好自己的本分?！?p> “玉曉，你真是一個通透的孩子，妗子沒看錯你?！辨∽佑芍缘卣f道。
玉曉抱著辛靜從妗子家出來，剛出胡同口，迎面碰見了公爹。
“爹，碰見你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有事嗎？”
“沒啥事，就是想問問你過冬的衣服有著落了沒有？”
“我已經(jīng)拆洗好了，你身子重，不方便，就別費心了。”
“爹，你這是要去干啥？”
“不干啥。在家里悶得慌，出來透透氣?！?p> “快中午了，干脆到我那吃中飯吧?！?p> “也好。辛靜，來，讓爺爺抱?！?p> 公爹接過辛靜，和玉曉一起回到家。
“爹，你想吃什么？我來做?！?p> “隨便吃點就行了?！?p> “那哪成呀？家里還有一小把韭菜，我包成餛飩，一人一碗，主食就吃玉米餅子了?！?p> “好好。你真是個過日子的好手?！?p> “哎，這日子，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活法，難不住人的。”
“最近，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對不住你和樹旺?！?p> “爹，過去了的事就別多想了。咱不怕窮，只要肯努力，總會有翻身的那一天?！?p> “樹旺娶你算是娶對了?！?p> “你也上了年紀，別再胡思亂想了，保重身體要緊?！?p> “還是你最貼心。辛靜，你一個人在念叨啥？是英文還是日語？爺爺怎么聽不懂??？”
“還是你有文化。聽樹旺說，你當年讀書可是棒極了?！?p> “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還有什么臉面提當年的事情！”
“但愿辛靜遺傳了你的聰明。否則，她身子這么弱，長大后做什么合適呢？”
“可惜現(xiàn)在取消高考了，推薦上大學可輪不到咱們這種家庭?！?p> “輪得到輪不到是一回事，但咱們不能放棄努力，說不定哪天就恢復了呢？”
“這話在理?！?p> “爹，你過來了?！睒渫龉せ氐郊?。
“嗯?！?p> “樹旺，你陪爹說會話，飯馬上就好?！?p> “樹旺，玉曉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啊，你要多珍惜，千萬不要辜負了她?！?p> “爹，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