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玉曉母親來辛莊住后,辛勤辛穎考慮到姥姥年事已高,經(jīng)常買些點心來探望。
母親則總是把點心全部據(jù)為己有,不肯拿出一點給天瑞吃。
幾次下來,辛勤辛穎再過來時,都會事先偷偷留出專門給天瑞的一份。
這天下午,玉曉正在堂屋照看天瑞,母親氣勢洶洶地走進來。
“你們家天瑞把辛勤和辛穎給我買的點心都吃光了?!?p> “怎么會呀?我沒看見他吃點心啊。娘,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忘記放哪了?”
“沒有。我昨天還有那么多點心,今天都不見了。不是天瑞偷吃了還有誰?”
“你先別急,我?guī)湍闳フ艺?。?p> 玉曉陪母親到了東廂房,找遍了各個角落,也沒有找到。
兩歲多的天瑞也跟了進來。
“天瑞,你吃了太姥姥的點心?”
“沒有?!碧烊鸬男∈种噶酥腹耥?,“太姥姥昨天放上去的。”
玉曉抬頭往柜頂一看,可不是嘛。自己一直在桌面上找,誰承想母親竟然怕被別人吃,放到了那么高的地方。
玉曉哭笑不得地把裝著點心的提籃拿下來。
“娘,你看這是不是你的點心?”
“是,是啊。”看到點心,母親兩眼放光,緊緊地把提籃摟進懷里。
在此后的一段時間,玉曉明顯感到,母親的記憶力越來越差,行為也越來越孩童化。
夏天到了,天氣越來越熱。
“東廂房太熱了,我要住正房?!边@天一大早,母親就開始吵鬧。
這不是母親第一次提這個要求了。玉曉不是不心疼母親,但家里的居住條件有限,實在無法滿足老人家的要求。
“娘,我也想讓你住正房,但正房臥室只有兩間,辛明小兩口帶著天瑞住一間,我和樹旺帶舒欣住一間?!?p> “我不管,我就要住?!?p>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東廂房地方窄,只能放一張雙人床。住不了三個人。要不就跟你換了?!?p> “你這是疼小不疼老,根本沒把我當回事。你讓舒欣回自己家住不就行了?!?p> “娘,你這話有點不盡人情了。有辦法的話,誰不想把孩子留在身邊啊。再說,辛勤這些年可沒少孝敬你,吃的穿的什么時候斷過?咱不能只享受孩子給的好處,不替孩子分擔。
“不如這樣,你白天在正房休息,晚上就將就著在東廂房睡。我讓辛明給你在房頂裝個吊扇,就不會有多熱了?!庇駮詣衲赣H。
“我不管,你不讓我住正房,那我就回我自己家?!蹦赣H固執(zhí)己見。
多次勸說無果,玉曉只好讓辛明送姥姥回家,打算等天涼了再接過來。
母親回劉莊后,玉曉隔三差五地差孩子們帶上食品去看望姥姥。再加上陳燕的關(guān)照,母親的生活還算穩(wěn)妥。
初秋的一天,樹旺接到了姑姑去世的消息。
“我這姑姑雖然是咱爹唯一的妹妹,但出嫁前就攪得家里雞犬不寧。自從爹去世后,更是沒有來往,我都不想去?!?p> “既然通知了,咱們還是去一趟,盡到起碼的禮數(shù)?!?p> “那好吧?!?p> 樹旺騎車帶著玉曉穿行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
平日里一直忙碌的玉曉,被眼前不斷變換著的景象陶醉了:正在抽穗的谷子,茂密挺拔的高粱,結(jié)滿棉桃的棉花,茁壯的玉米。抬起頭來,但見天高氣爽,萬里無云。此情此景,是田間勞作時很難體會得到的。
“樹旺,咱們有多久沒有單獨出門了?”
“算下來,可是有年頭了?!?p> “這些年,只顧埋頭苦干了。”
“可不是嘛,你心里裝的人太多,裝的事也太多。我就是想帶你出去走走,恐怕你都不肯?!?p> 進到村里,聽到村民三三兩兩在街頭議論紛紛。
玉曉和樹旺不由地停下腳步傾聽。
“你們聽說了嗎?辛老太太是被氣死的。”
“快給我們說說,是怎么回事?”
“她家老爺子把她從娘家拿過來的金條偷了出來,給了她小兒媳婦。”
“竟然還有這種事。”……
玉曉悄悄對樹旺說,“終于真相大白了。小小的一根金條引來了多少人的惦記和爭搶,白白耗費掉了大把時間和精力。有這功夫,用在過日子上該有多好??!”
“誰說不是啊?!?p> 進到姑姑家,喪事的一應(yīng)事務(wù)都已布置完畢。
玉曉和樹旺上前問候了一番,放下禮金,走完必要的流程,未多做停留,就往回返了。
1996年夏天,母親又回劉莊了。
熬過酷暑,天氣漸涼。
玉曉正打算讓孩子們?nèi)グ涯赣H接回來,突然收到了母親摔傷的消息。
她趕緊直奔劉莊。
玉曉進屋的時候,玉容正陪在母親身邊。
“咱娘摔得重嗎?”玉曉問玉容。
“咱娘是下臺階的時候一腳踏空,栽下去了。找醫(yī)生看過了,醫(yī)生說只是一些皮外傷,沒有傷著骨頭。讓人擔心的是咱娘現(xiàn)在是整個身體都無法動彈了,好像還失去了意識,誰都不認識了?!?p> 玉曉靠近母親,輕聲呼喚著母親。
聽到呼喚。母親僅僅睜大了些眼睛,但沒有其它反應(yīng)。
為了方便照顧母親,玉曉不得不在劉莊住了下來。
玉曉細心地服侍著母親。
按摩、擦身子,變著花樣給母親做一些既可口又好消化的飯食。再加上日常的洗洗涮涮,玉曉真是忙得手腳不閑。
臨近秋收的一天上午,辛勤和辛穎結(jié)伴來看姥姥。
“怎么又來了?你們都很忙,這里有我照顧就行了,不要總往這跑了?!庇駮哉f。
辛勤和辛穎把帶來的奶粉點心等放到桌上。
“不妨事的,照顧癱在床上的人可不輕松。娘,我們也很擔心你的身體。”辛勤說。
“又破費了,掙點錢容易嗎?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p> “這點錢算什么?娘,你和姥姥就安心享用吧。”辛穎說。
“眼看要收秋了,你姨一個人要忙那么多的地,她哪有空照顧姥姥???我一時半會也沒法回家,很怕你爹忙不過來時會給辛明兩口子發(fā)脾氣?!庇駮哉f出了心中的顧慮。
“娘,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爹愛著急,我和志昌已經(jīng)商量好了,今年我們兩個先幫著爹收割完,再收我們自己的。你就踏踏實實地把心放肚子里,安心照顧姥姥吧。”辛勤安慰著母親。
“我也會過去搭把手的,保證秋收順順利利,我爹不會發(fā)一點脾氣?!毙练f也說。
盡管有玉曉的精心照顧,但母親畢竟是八十歲的人了,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迅速退化。
進入冬至,北風嗖嗖地刮著,天氣越來越冷,滴水成冰。
母親的身體也如這寒冷的天氣一般,越來越缺少生機。
臘月初的一天黃昏,母親終于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姐,咱們還通知爹嗎?”玉容問道。
“通知是應(yīng)該的。不過,大概十年前,爹來過一封信,提及大部分時間住在滄州大女兒家里,但具體的地址沒有留下。咱們手上只有老地址,拍封電報試試吧?!?p> “也只有這樣了。姐,我有句話真不好意思說出口?!?p> “自家姐妹,你盡管說吧?!?p> “就是我手里……”
“我明白了。你別為難,費用我來出?!?p> 由于給父親發(fā)電報后始終未見回應(yīng),于是,按照當?shù)亓曀祝駮院陀袢蒿L風光光地為母親辦了后事,玉曉承擔了一切開銷。
玉曉離開劉莊,回到了自己家中。
“沒有像玉容他們兩口子這么辦事的,老人的喪葬費一分錢都不出?!睒渫蛴駮员г?。
“我也知道他們這么做不對,但是他們拿不出錢來,我能怎么辦呀?又不能拿刀逼迫人家。不管怎樣,娘的后事辦得還算順利,咱們的義務(wù)也都盡到了,問心無愧就好了?!庇駮园参繕渫?p> “娶了你,我不想做好人都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