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卻也難抵似火的熱情。還未破曉,外面已是人歡馬叫,笙歌鼎沸。
風(fēng)里希手捧暖硯盒,呆坐在神殿的臺階上,無趣地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波又一波地經(jīng)過。臺階上糖紙早已似秋葉灑落一地。
“外面這般熱鬧,你們兩人偏不帶我前去,豈不浪費了這大好節(jié)日!”
此話她已說了不下百遍。玉竹知她貪玩且心思玲瓏,怕看管不住,特請白?一同陪護(hù),以免生得禍端。
“風(fēng)里希,你捧的可是上神的暖硯盒,如此好物,用來捂手豈不暴殄天物,我們來習(xí)字可好?”白?的眼睛就沒從這暖硯盒上離開過。
風(fēng)里希計上心頭,“糟了,荷包丟了!”她左顧右盼故作焦急,“神君特意囑托,荷包不可離身,壞了!壞了!”
如此重要的物什,玉竹和白?都嚇壞了,細(xì)細(xì)遍尋角落。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兩人才覺察怎的會全無蹤跡,莫不是被風(fēng)里希誆了?
此時的風(fēng)里希早已混入人群,心想著何事如此盛況,我定要瞧上一瞧。
她隨眾人涌入的正是天市垣,擇界里最繁華的街市。
“聽說今年妖獸覽上有乘黃!”
“那乘之壽兩千歲的馬,聽聞被人族捕殺殆盡,今日若能收入麾下,美哉美哉!”
“上仙有所不知,此等好物,歷年都是由陵光神君收入囊中,再送至青龍神殿,我等也就飽飽眼福?!?p> 聽著眾仙家在討論乘黃,風(fēng)里希新奇不已,恨不得馬上將那乘黃牽來騎上。
“怎么不走了?”
“小仙娥是第一次參加吧,此處便是妖獸覽,無須再走?!毕删噶酥盖懊嬲f道。
周圍人頭攢動,摩肩擦踵,為看得真切些,風(fēng)里希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向遠(yuǎn)處望去。
有一平臺拔地而起,直沖云霄。稍近處有一對遍施浮雕的立柱,立柱頂端有一雕云紋石板,石板上有一作朝天吼式的蹲獸。由蹲獸正面向下看,兩立柱各刻有四個鎏金大字:“登高得靈”、“待神賜靈”。
“敢問仙君,登上這臺子便可得靈?”
“臺子?小仙娥說笑了,此乃靈臺。妖獸若有心向善,可由此臺登至高處得靈,或待眾仙家降臨賜靈,只有得靈的妖獸方可修為靈獸。”
“很難嗎?”
“不難,凡參加妖獸覽的妖獸,十之八九都能得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多為賜靈,賜靈的妖獸需效力仙君千年方可離仙府?!?p> “那登高而得靈的妖獸呢?”
“那自是不凡,近千年也不過五六例,一旦登高得靈,不出百年即可修成仙獸?!?p> 仙君這通解釋,倒叫“妖獸、靈獸、仙獸”在風(fēng)里希腦袋里耍起了走馬燈。
再看那高聳入云的靈臺,上圓下方,表面光潔,數(shù)百尺方有幾枚玉鎖掛著,且那玉鎖為白玉,與靈臺顏色無異。
若要登高,只得尋覓、爭奪玉鎖,妖獸可使用法術(shù)貼于靈臺壁懸停,卻也撐不過一炷香,需盡快找到可以攀爬的玉鎖落腳。找到玉鎖是福亦是禍,一旦接觸玉鎖,它內(nèi)置的鈴鐺便會響個不停,足以吸引百獸前來。
妖獸陸續(xù)入場,也相繼被賜靈。它們本就不指望能登高得靈,廝殺前進(jìn)實屬無奈,只為向諸位仙家展現(xiàn)自己的實力,覓得一賢君。
馬鳴傳來,乘黃入場,那乘黃頭長鹿角,皮毛潤澤如狐貍。見如此珍獸,風(fēng)里希眉眼彎彎,嘆聲:果然俊俏!
剛轉(zhuǎn)身想與仙君交談,卻發(fā)現(xiàn)仙君早已不見,不只仙君,身旁分明少了數(shù)十人!
遠(yuǎn)望去,那靈臺密密麻麻站滿了仙君、仙娥。想必都是沖著乘黃而去,眾仙家倒不是為了乘之壽兩千歲,畢竟已然壽與天齊,他們?yōu)榈氖鞘占湎?,似收藏寶物一般?p> 究竟哪位仙家會得到這乘黃的青睞呢?風(fēng)里希心里暗自打量。
靈臺上映出一道紅光,眾人垂首齊呼:恭迎神君!
紅光落地,余霞成綺,從霞光萬道的簇?fù)碇凶叱龅模橇旯馍窬南笾形ㄒ坏呐仙瘛?p> 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盈盈走來,仙袂飄飄。
不曾想上神竟這般云賞花容,風(fēng)里希癡癡地望著。
“總算找到你了,快隨我們回神殿,神君若知曉了你私自外出,定要責(zé)罰!”白?插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們和我一同觀看,如此就不算是私自外出,來都來了,看完再走嗎!”風(fēng)里希扯著玉竹的衣袖撒嬌。
“莫要再耍無賴,陵光神君來了,若是讓她知曉了你——”
“快看!”
“乘黃發(fā)了瘋!”
眾仙的喊叫聲打斷了玉竹的話語。
眼看靈臺上,十余仙家竟被乘黃一口入肚,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慌不擇路。陵光神君覆手,乘黃即刻被困于一光罩,光罩內(nèi)一團(tuán)黑煙由乘黃體內(nèi)升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趁眾人松懈之際,黑煙在光罩中胡亂撞了幾下,竟逃了!
黑煙直撲風(fēng)里希,不!是她的腰間荷包!風(fēng)里??缮岵坏眠@個糖袋子,死死抓住束口墨繩,竟也顧不得性命之憂。
“饕餮!”
“是饕餮!”
白?見風(fēng)里希瞬間被拖走,消失的無影無蹤,內(nèi)心慌亂如麻,“陵光神君!我們找陵光神君求救吧!”
“你沒聽到眾仙家說什么嗎,那可是饕餮,最是貪食的上古兇獸!”玉竹顯得冷靜許多。“風(fēng)里希怕是難以生還,此時找陵光神君,難以言說風(fēng)里希的身世,還讓我家神君白白欠下人情。不若當(dāng)作不知?!?p> 雖然玉竹說的在理,可白?認(rèn)為作為醫(yī)者,不能見死不救,他不顧玉竹阻攔,獨自朝著饕餮的方向?qū)とァ?p> 人間。
孟章神君忽然感到心口一緊,“出事了,我先回?fù)窠纭!?p> 不許離身的荷包只是個普通的法器,但那束口的墨繩為神君烏發(fā)所制,所以神君能感應(yīng)到墨繩是否離主。
“不可啊神君,趙瞻印的擇劫不出一個時辰便就要渡了!”句芒哪里攔得住神君,只是可憐了這趙瞻印要三渡擇劫了。
斜陽入遠(yuǎn)山,煙霧籠密林,寒潭邊的山洞里傳來稀稀疏疏的對話聲。
“你干嘛搶我的荷包!”
“我聞見它甚是香甜,所以——”
“你可知不問自取視為盜,你若想吃,問我要便是?!憋L(fēng)里希邊說邊一把一把地掏出糖果,摸索著塞進(jìn)面前早已乖乖排成排的四只手中。
“我看你很是聽話,怎的會去吃那些仙君?”
“我很餓,一直很餓,總是很餓——”
洞中漆黑一片,雖看不見,但風(fēng)里希心中想著:面前這妖獸定是一臉羞愧,怕是餓壞了才會如此。
“這個荷包贈與你,里面的糖果是取之不盡的,如此,你便不會再餓著了?!?p> 風(fēng)里希只當(dāng)面前的仍是那團(tuán)黑煙,并不曉得什么上古兇獸。
但這兇獸何以如此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