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一走,官兵們也撤了。車夫們這才慢悠悠地聚攏來。
裘文招了兩輛馬車,停在了雁秋的角門,而后殷勤地從花三懷里接過病人,平放在了后面一輛。
他辦完這事,剛想問花三何時(shí)出發(fā),就忽然見著老鴇笑瞇瞇地走了過來,身后跟著許詩詩。
“爺,詩詩姑娘就交給您了,妾身一直視她若己出,您可要好好待她哦。”老鴇說道,不時(shí)拿著繡帕抹淚。若不是沐夫人告訴她,紅石榴可以拿下那座財(cái)神爺,打死她也不會同意的。
許詩詩戴著面紗,夜色朦朧,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在花三看過來的時(shí)候,微微低頭,似是有些羞澀。
“三爺真是厲害?!濒梦母锌?。
作為陛下最寵愛的兒子,七皇子可謂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這花三竟然搶過了七皇子,而且七皇子還拿他沒轍,當(dāng)真了不起。
他決定自此叫他三爺。
“好?!被ㄈ焓譅窟^許詩詩,忽然就見佳人一臉乞求之色。
“可不可以把她也帶走?”許詩詩輕聲說道,香氣撲鼻。她看向老鴇身旁的侍女,“妾身不習(xí)慣生人服侍?!?p> “當(dāng)然?!被ㄈ粫芙^美人的請求,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老鴇。
一千兩,就算買百來個(gè)侍女也夠了。
老鴇接過銀票,她的眼里透著驚訝,似是不敢置信。
“三叔!”這個(gè)時(shí)候,小九從里面出來,懷里鼓鼓囊囊的。
“走了。”花三說道,牽著許詩詩上了前一輛車。小九也跟著侍女爬上去。
裘文跟車夫說了地址后,便借口前面有些擁擠,轉(zhuǎn)身去了后面一輛。
兩輛馬車緩慢地行駛在路上,“咻——”的一聲,一支袖箭從馬車中射出,無人察覺。
斗篷人還不知道花三救下了世子,他正帶著自己的屬下在暗夜里狂奔,忽見前方樹下有火光,正一閃一閃的。“去那邊!”他命令道,那里有人接應(yīng)他們。
“老大?!钡群蛟谀莾旱恼墙壸咝【诺暮谝氯?。此刻他已經(jīng)換上了粗布衣服,若是花三在一旁,定能認(rèn)出他便是沖出街道、撞上商販貨物的男子。
“老大,車子安排好了,快些上去吧?!蹦凶酉缁鹫圩?,指了指樹下的兩輛馬車。
斗篷人揮手,讓屬下率先上車,自己則留在原地?cái)嗪蟆K焐苈犚姾苓h(yuǎn)的動(dòng)靜,知道后面早已沒了追兵,但即便如此,他也習(xí)慣性地站在隊(duì)伍的末端,因此弟兄們都愿意跟他賣命。
那男子見其他人都上了車,沖斗篷人瞇眼笑道:“老大,現(xiàn)在安全了,您也上車吧?!?p> “好。我去那輛。”斗篷人跳上車,正準(zhǔn)備拿起馬鞭坐下,但卻突然聞到一股血腥味。他心里一驚,立馬想要下車,身后卻傳來破空聲。旋即感到后背一涼。他忍住疼痛縱身一躍,但還沒走上十步,就栽倒在地,一臉痛苦。
男子拿著刀緩步走來。
斗篷人看著男子痛心道:“為什么?我待你不薄。”
“不?。俊蹦凶由裆p蔑,“這次行動(dòng)一共兩千兩,你卻說是一千兩,分下來每人不到百兩,還想騙我們兄弟給你賣命?”
“是他告訴你的?”斗篷人瞳孔一震,“我明白了,他這是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p> “是啊,但我可是要謝謝他,不然怎么能看穿你的虛偽面目!”男子持刀逼近,威脅道:“刀上涂了毒,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告訴我,你以前私吞的錢都在哪里,也許我還能饒嫂夫人跟侄女一命?!?p> 斗篷人苦笑:私吞的錢?他哪兒有什么私吞的錢?雖然每次任務(wù)都扣了一半,但這些錢一部分用來探查消息、安插線人,一部分用來購置車馬、武器,還有一些用來撫恤死去弟兄的家屬,剩下的寥寥無幾,全部充作公用。他哪兒還有什么錢?真是可笑!
他看向男子,這人跟了自己多年,面上忠厚老實(shí),沒想到卻早有二心,為著錢財(cái)連弟兄們的性命也不顧。罷了,他懶得與他解釋,夏蟲不可語冰,只怪他當(dāng)初看走了眼。
“快說,錢藏在了哪兒?”男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刀刃緊貼他的脖子。
“我的那些錢全部都藏在……在……”斗篷人氣息越來越弱。
男子著急,湊近問道:“在哪里?”
斗篷人悄悄摸向腰帶,沖男子道:“我的那些錢都藏在,十八層地獄里面!”說完他一把抓住男子手臂,一手取出一顆鋼球按下。這是他從那人手里得到的武器,里頭藏著火藥,以備不時(shí)之需,現(xiàn)在想來他早已謀劃好了全部。
“去死!”男子聽到這話,怒吼一聲,一刀劃破了斗篷人的脖頸,暗紅血液噴涌而出,濺了他一臉。
“哈哈。”此時(shí)的斗篷人活像沸騰的熱水,嘴里一面飆著血,一面漏風(fēng)笑著,他雙手牢牢地拽住男子的手臂,睜大眼死死地盯住他。
男子掙脫不開,忽然,他見著一個(gè)銀球從斗篷人身上掉落。
“不好!”男子警覺,然而為時(shí)已晚。
只聽“轟隆”一聲,地面劇烈一震,霎時(shí)一陣黑煙騰起,向四周彌漫開來。
兩匹馬兒被這聲音一驚,當(dāng)即想要竄出去,但韁繩牢牢套在樹干上,使得它們無法動(dòng)彈。
不知過了多久,黑煙慢慢散去。“咳咳”一陣咳嗽聲響起,遠(yuǎn)處走來一個(gè)中年男人。也許有些人在此,會覺著他眼熟,因?yàn)樗粌H跟王孫公子競過價(jià),還曾在長廊里英雄救美,出盡了風(fēng)頭。
他慢慢地走向那煙霧中央,看著兩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滿意地笑了笑:“嗯,威力不錯(cuò),都烤熟了呢?!倍笏肿叩絻奢v馬車前面,車門處正滴著血。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點(diǎn)縫隙,看向車內(nèi)。車內(nèi)之人通通面色蒼白,但神色平靜,走得十分安詳。
“瞬間致死,不虧是安魂蠱。可惜這玩意兒速度太快,太過危險(xiǎn),不然真想收回去呢。得跟主子商量一下,讓那女人交出這養(yǎng)蠱的法子,不然這損失可大了?!敝心耆讼氲健4_認(rèn)所有人都死去后,他這才準(zhǔn)備離開。
忽然遠(yuǎn)處傳來“咕嚕咕?!钡穆曧??!按笸砩系?,誰會經(jīng)過此地?”中年人想,他的腦海里閃現(xiàn)出花三的模樣,連忙躲進(jìn)陰影里。
伴隨著輪子聲響,遠(yuǎn)處傳來了歡快的歌聲:
瞧一瞧,看一看,這里景致真稀罕。
猴子偷桃釀好酒,母雞咯咯齊下蛋。
老牛辛勤耕糧田,黃蜂嗡嗡蜜巢安。
水兒清,山兒秀,但卻無人把家還。
中年男人心下一安,這唱歌之人音色滄桑,定然不是花三一行。他密切地注視著,只見這馬車還未走近,馬兒便一下受驚了,停在路上不肯上前一步。
“怎么了?”車內(nèi)歌聲停下,問話的是一個(gè)老人。
“老爺,前面好像有情況?!避嚪蛘f道。
“那你還坐著干什么,還不快下去看看。”老人脾氣不太好。
車夫點(diǎn)燃火把,緩慢走上前去。
“啊——”突然,他尖叫一聲,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老爺,死人,前面有死人??!”他的雙腿止不住地顫抖。
“死人?”里頭的人推開車門。
借著遠(yuǎn)遠(yuǎn)的火光,中年男人見到一個(gè)老頭走下了車。此人身型單薄,穿著件長衫,滿頭的白發(fā)。
“老爺,你別過去,小心危險(xiǎn)?!避嚪蝮@叫道,雖然是個(gè)大漢,但膽量卻只有丁點(diǎn)。
“瞧你這點(diǎn)出息?!崩项^一臉輕蔑,“快回車上呆著吧?!?p> “是。”車夫忙不迭地答道,看著老頭關(guān)切道,“老爺,你能行嗎?”
“趕緊的,小心馬跑咯!”老頭有些不耐煩。
“是,老爺。”車夫立刻爬上了車。
“傻小子,東西給我?!崩项^叫道。
“哦?!避嚪虬鸦鸢堰f了過去。
老頭接過火把,走到前面,一會兒這里彎彎腰,一會兒那里伸伸腿。他在兩具焦黑的尸體跟前看了又看,感慨道:“真是殘忍。”他左手舉著火把,右手取下腰間的青色葫蘆:“年紀(jì)大了,受不得驚嚇,趕緊喝一口?!?p> 這時(shí)車夫喊道:“老爺,夫人說了,你要少喝點(diǎn)酒?!?p> “多嘴?!崩项^啐道,“見了死人不喝點(diǎn)酒怎行?你行你來?”
車夫緘默。
“嘖嘖”老頭收好酒壺,他一面咂著嘴,一面走向兩輛馬車。他剛掀開了車門,便見一道黑影從一人口中飛出,“唰”地朝自己飛來,直逼他的面門。
“天吶,好大的蟲子?!崩项^怪叫一聲,左手拿著火把胡亂一揮,那蟲子便掉在地上。
“嚇?biāo)览蠣斘伊恕!崩项^又喝了口酒,“死人不好看啊,看得老爺我越發(fā)郁悶了。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喝上幾杯。”
“老爺——”車夫聲音委屈,“夫人說了,你要少喝點(diǎn)酒?!?p> “你是聽我的,還是聽她的???聽她的你就回去,聽我的就留在這里。”老頭罵道。
“哦?!避嚪蛘J(rèn)命,不敢再勸。
看了一會兒,老頭便回去了,指示車夫繞道離開。
見他們離去,中年人立刻走到車前。他見地上的黑蟲已死,不由詫異,心道:竟然能徒手殺死安魂蠱,這老頭什么來歷?
他看向車子離去的道路,從方向上判斷這人是要去往馬王場。
“可惜主子囑咐過不要多生事端,不然我真想探查一番?!彼底杂浵履抢项^的模樣。
夜深露重,星辰閃耀。他看了看天,遙望著北極星,而后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