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張開臂膀,遮住夏天的火熱。
花三站在屋子里,看著藥佬在那兒把脈,忙問道:“現在怎么樣了?”
藥佬嘻嘻一笑道:“放心,死不了。不過你們給他捂得也太嚴實了,大熱的天,小心他中暑。”
裘文忙道:“這屋子外面就是蓮花池,晚上可涼快了?!?p> 花三點頭道:“是啊,難不成你要人把他衣服全剝了?”
藥佬點頭:“最好?!彼D過頭來,見許詩詩、裘文還有小九都在屋子里處著,不由怒道:“你們站在這兒干嘛?閑雜人等趕緊出去,別礙著我施針!”
他們聽了立馬退了出去。裘文帶上門,留藥佬和花三在里邊。
許詩詩客氣了幾句就先走了,裘文想著自己還有事便也離開了,獨小九還站在這兒。他見眾人都不在,眼珠子一轉,笑瞇瞇地朝外邊跑去。
他走到蓮花池邊上,見四下無人,便躬著身子到處尋找自己當初留下的痕跡。
“干什么呢?”忽的一聲,嚇得小九連忙站直身子,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許詩詩,她站在遠處的長亭內,正笑吟吟地望著他。
“詩詩姐姐。”小九甜甜地喊了一聲,連忙走了過去,“你怎么在這兒?不是去休息了嗎?”
許詩詩輕笑:“屋子里太悶,出來透透氣。你剛才在干什么,那么認真?妾身叫你,你都沒聽見?!?p> 小九低頭道:“這不是天太熱,我想下水抓蝦嗎?”
“抓蝦?”許詩詩不禁莞爾,“這地方哪有什么蝦?水這么深,你就是抓魚也夠嗆的。”
小九靦腆一笑。
許詩詩瞅了會兒,忽然問道:“你這衣服有些意思,針線嚴實齊整,倒叫妾身想起一句話‘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這是你娘給你做的嗎?”
小九低頭一看,這衣服今早才換上,是他離開前留在這里的,說道:“不,這是飄飄姐給我做的。我,我沒有娘親。”
許詩詩頓了頓道:“沒想到你也是個可憐人。”
小九抬眼看她,見她雙目盈淚,連忙問道:“詩詩姐姐,你怎么了?”
許詩詩掏出絹子擦了擦眼道:“風迷了眼,不礙事??磥砟泔h飄姐對你很好啊,快來坐下,跟妾身聊聊吧,妾身想知道小九的家是什么樣呢,也想了解你心愛的飄飄姐,說不定哪天能見著。”
雖不知許詩詩為何要談這事,但只要聊到家的事情,小九就心底歡喜。二人就這么閑聊著,時間一晃而逝。
傍晚,花三才從屋子里走出,一出門便見裘文在廊下站著。
“三爺?!濒梦淖呱锨暗溃斑@是您的請?zhí)??!?p> “哦?”花三接過一看,上邊寫著個“郭”字,忙道:“怎的不是你家的,倒是他郭嘉的呢?”
裘文搖頭,道:“三爺,上邊怎么說?”
花三拆開,看了遍道:“邀我今晚去博坊。”
裘文道:“可三爺你今晚沒空吧。這病人還沒痊愈呢。”
“誰說沒好?”忽的,藥佬從里面走了出來,他熱得滿頭大汗,道:“有我在,什么人治不好?待我明日上街抓一副藥,喂他吃個幾副就沒事了?!?p> 他抬頭看了看,見花三手里拿著封信函,道:“怎么?你今晚有事?”
花三笑道:“是啊,這里沒有花某可不行啊?!?p> 藥佬道:“我不是在這兒嗎?難道你這個公子哥,還能救死扶傷、懸壺濟世?你放心走好了。”
花三道:“聽你這么一說,花某反而更沒底了,算了,還是回了他不去吧。”
藥佬氣道:“去,去,去!你小子必須去。那個求什么?”
裘文道:“在下裘文?!?p> 藥佬道:“裘小子,快去安排馬車,趕緊把他給我送走!”
“別。”花三擺手,“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話?”
藥佬急道:“什么事都有我罩著!”
花三微笑,沖裘文道:“裘兄今日便留在這兒吧。這老頭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望裘兄多多關照?!?p> 裘文頷首,忙叫了車送花三離開。誰知花三這一去就是一個晚上。幾人吃罷,便各自回到屋里歇息了。
裘文回到房間。床單早就換了新的,但他心里依舊不是滋味。他想不明白,那丫頭怎么就投水自盡了呢,也想不通,既然如此,那她當初為何要爬自己的床?
裘文苦思冥想,決定再去她屋子里看看。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下人們還沒來得及去清理她的房間,也許會有些線索。
他這般想著,腳步也移向西院。
天色昏暗,他剛走到院墻外,便見著一白色身影進了那間屋子。
“鬼!”他腦海里浮現出一個詞,但過了會兒便反應過來,世上哪里有鬼啊。
“不是鬼,那就是人了。”裘文想,于是偷偷地進了院子,躲在樹蔭底下。
沒過多久,門又打開了。只見一白色身影,懷抱著個包裹,輕悄悄地走了出去,竟是許詩詩。
“她來做什么?”裘文心下不解,連忙進屋打探。見到屋里擺設一如往常,沒什么變化,心底更是疑惑了。
另一邊,小九正歪躺在床上,一臉自責:“白天的時候竟跟人聊天去了,事情也沒干,現在只好等大家睡了再去?!?p> “做什么要等到睡了去???”外邊一人喊道,仔細一聽,原是裘文。
“裘叔,你嚇我作甚!”小九氣道,上前開了門,“大晚上的,你過來有事?”
裘文笑道:“怎的不迎我進去?屋子里有什么秘密?”
小九道:“沒有。你自己進來吧?!?p> 裘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怎不上茶?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嗎?”
小九道:“這不是你家嗎?”但還是從善如流,倒了一杯水端給他。
裘文說道:“孺子可教也。怎么是水???”
小九道:“我不喝茶,屋子里只有水。你要是想喝茶,就請回你自己屋里去吧。”
“嘿!”裘文道,“多日不見,你這說話的本事長進了不少。怎的不在你三叔跟前學一學?”
小九沒好氣道:“我困了。你大晚上的到我這兒到底干嘛?”
裘文道:“關心你唄。你走這幾天,裘叔我是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正巧你今兒回來了,咱爺倆聊聊天,熟絡熟絡。你若是困的話,咱就上床聊,等你睡著了,叔再回去?!?p> 小九拗不過,只好脫了鞋子上床。裘文也吹了燈,嬉皮笑臉地擠了上來。
二人閑扯了幾句,漸漸地都沒了聲響,只聽著呼嚕聲響個不停。
夜更深了,蛐蛐聲響,清風微涼。
裘文忽的耳朵一動,接著慢悠悠地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門縫邊上貓眼一看,只見許詩詩穿著丫鬟衣服,鬼鬼祟祟地出了門。
裘文穿好鞋子,回頭看了眼床上,見小九睡得安穩(wěn),便也輕悄悄地出去了。
他一走,小九登時睜開眼,心道他總算離開了。而后也下了床,穿上鞋,放輕腳步朝外邊走去。他剛要關門,忽然見著一個狗頭伸了出來,當即斥責道:“阿黃,你出來做甚,趕緊回去!”
然而,那大黃狗扭著腦袋,怎么也不肯縮回去。小九無奈,只好說道:“那你可要安靜點。不許叫出聲來。”
黃狗甩了甩尾巴,一下跳了出來,跟著小九朝外溜去。
黑夜,滿天星斗,微光閃耀。
小九在池邊摸索著,但什么也瞧不出。
“唉。這得找到什么時候?”小九嘆道,“阿黃,你有什么好主意嗎?”
黃狗拱了拱他的手,接著又舔了舔他的臉。
“別鬧?!毙【判Φ?。
“誰在哪兒?”忽然一隊護衛(wèi)經過。
“糟了。”小九心道,正猶豫著要不要站出來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貓叫。
“原來是一只野貓?!弊o衛(wèi)道,接著便率人離開了。
“好險?!毙【艊@了口氣,見黃狗忽的跑上前,而后背了只黑貓回來。
“你養(yǎng)的貓?”小九道,“怪不得人們老說狗東西,狗東西。拿著我給你的吃的,跑去養(yǎng)別人,果真不是個東西。不過人們也說,狗鼻子好使。你去給我聞聞,我那瓶子藏在哪兒了?”
黃狗搖了搖尾巴,聽了這話果真四處聞起來,而后便指著一個地方拋起土來。
小九見狀,走過去一看,驚訝道:“還真找到了?看來你還有點本事,養(yǎng)就養(yǎng)著吧。有我在,少不了你倆的吃食。”
“不過,”他頓了頓,“現在該怎么回去呢?等會兒那些護衛(wèi)又會經過,要是見到了可不好。”
他感覺到一股拉扯,見黃狗咬了他的衣服往一邊扯。他順著那方向小心探去,見著那兒竟有一條小船。
“什么味兒?”他跳上船,捂著鼻子四處瞧著。黃狗也跳了上來,拉著小九解開繩子,又指引著他找到木筏。
“你真是條狗嗎?”小九吃驚,“還是說狗都跟你一樣?”他打小沒見過多少貓狗,只是覺著自家的狗聰明了些,但比主人還聰明,這就有點叫他接受不了了。
不過他也沒細想,很快便被蓮花池另一頭的動靜給吸引住了。
屋內,裘文倒在桌上,掙扎著看向許詩詩:“三爺不會放過你的?!彼蛔忠活D地說道。
“呵呵?!痹S詩詩笑道,“妾身倒不在乎。不過,到時候你也失蹤了,不知道他會懷疑誰呢?”
裘文面色難看,艱難開口道:“你也跑不掉?!?p> 許詩詩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繞過他,端起一杯茶水,倒出剩余粉末,混合均勻后又喂入世子口中。
“好了,事情辦完了,我也該走了?!痹S詩詩說著開了桌后的窗戶,將裘文推了出去,外面正是那片蓮花池。
“咚——”的一聲,人沉沉地入水。許詩詩在屋子四處轉了轉,隨后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