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貴客臨門
當(dāng)上宗主之后,日子好像該怎么過照樣怎么過,無非是睡榻從小木宅里搬到了寬敞的宗門內(nèi)而已。
天下這么當(dāng)宗主的,恐怕的確不多見。
至于為何一定要自己當(dāng)宗主,薛天成倒有些頭緒,和宗門名字必須由自己親自取的原因類似。身負(fù)氣運(yùn),身邊跟有一位境界極高道門宗師的賀清,絕非小門小派出身,而這么多年一直待在偏僻小鎮(zhèn),十有八九是為了躲避一樁姜道人也無法擋下的人禍。
而這些事由身外人的自己擔(dān)下,就能掩蓋某些天機(jī),足以擋開某些山上的堪輿推衍秘術(shù)的探查。
當(dāng)下,堂堂龍傲天宗宗主正對著一群掛著鼻涕的小屁孩講學(xué)。
大約十七八個孩子,并非宗門弟子,而是十里八鄉(xiāng)農(nóng)忙時節(jié)家里照顧不過來的幺子,薛天成問過姜道人是否可行后,干脆開了一個小小私塾,幫忙在宗門里照顧這些孩子。
修路搭橋建路亭,山下衣錦還鄉(xiāng)者造福一方。從小在古鎮(zhèn)長大的少年,心里也始終對家鄉(xiāng)懷有一份感激,剛好閑來無事,愿意為小鎮(zhèn)做出些許貢獻(xiàn)。
說是講學(xué),不過是回答一些孩子的問題。
對于親眼看到御劍飛行的孩子們來說,眼前這位神仙哥哥的地位很高,高到天上去了,比鄉(xiāng)里那位不茍言笑的秀才老爺還要再高一點。
而且除此之外,那些在自家長輩那里從來沒有得到過明確答案的問題,大哥哥都會耐心的一一給出答復(fù),因此孩子們都喜歡這位和藹可親,知識淵博的哥哥。
但薛天成此時正在心里暗暗叫苦。擁有前世知識的自己,回答那些問題并不難,但是若想對一群年幼的孩子解釋清楚云和霧是一個道理,都是氣態(tài)的水,還是有點困難。
賀清坐在一旁,離孩子圍攏成的圈稍遠(yuǎn)的位置,以修行中人的聽力,可以輕松聽到薛天成與孩子們的一問一答。
圍坐成一圈的孩子中,還是不斷有人分心,偷偷看向一旁的賀青。這么漂亮的人,仿佛是從年畫上的仙女姐姐走下來一樣。因此孩子們只敢偷偷瞄一眼,再瞄一眼,仿佛每多看一眼,就像過年在鋪子里多買了一顆糖。
賀清自然注意到了那些孩子的目光,但更多的注意力仍然是放在薛天成身上。
看著被孩子圍在中間,一邊思考,一邊給出問題答案的少年。
幾近登頂山巔的大修士,可以煉化萬物,因此也通曉萬物之理。云霧含有水運(yùn)精華,為水。月魄與日精根出同源,一遠(yuǎn)一近。普天之下,水七陸三。從小就從姜道人那里聽說過的這些【尋常道理】,賀青聽著少年一一講解給孩子。
二十歲,登五重天,不高嗎?很高了。但是還不夠,僅僅如此的境界,不足以少年看到山巔的風(fēng)光。
那么這些從未與少年說過的知識,他又為何會知道呢?仿佛想要探尋什么,賀清一雙桃花眼瞇成柳葉。
與年齡不符的心機(jī)深重,城府極深。為了防止被逆向推算,姜道人這十年來只算過一卦,消去了薛天成是追殺者一記勝負(fù)手的憂慮。
但是薛天成又極其……純粹。因此姜老扔給他的那一本【枯心譜】并非隨手為之。
夕陽西下,山下家家戶戶升起炊煙,一聲聲拖長了的叫著自家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傳入宗門。孩子們頓時做鳥獸散,頂多記得和神仙哥哥道聲別。
“小鬼果然是小鬼,什么都比不上吃飯重要?!毖μ斐烧镜劫R青身邊,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孩子們跑下山。
“的確如此。你當(dāng)年卻不一樣。”賀青沒有起身的意思,眺望著遠(yuǎn)處緩緩下墜的夕陽,“知道我當(dāng)年為什么要救你嗎?”
“……”
“我從小就有很多人說我身負(fù)氣運(yùn),沒有什么孩子心性。但是在這一點上,我發(fā)展好像比不過你?!?p> 注意到少年的身體有些僵硬,賀清微微一笑,“不是盤問,不想說就不用說。畢竟我也有很多事情是瞞著你?!?p> “謝謝。”
“不客氣,畢竟現(xiàn)在你可是宗主?!辟R清起身,緩緩返回宗門內(nèi)。
“賀青,話說……”薛天成在身后叫住賀清,少年的神色略顯靦腆“今天好像是我們說話最多的一次,畢竟都在一個宗門內(nèi),以后有時間的話,還是彼此加深了解吧。比如說……你的真實性別之類的……”
賀清回眸一笑,百媚頓生。紅唇微啟,仿佛說了什么。
話音剛落,一個老人出現(xiàn)在少年身邊,親切的拍拍少年肩膀。
下一瞬間,貴為宗主的少年,從自家宗門上,灰頭土臉的順著山坡一路滾落,慘叫聲繞宗門三日不絕。
——————————————————
滄州東部,海上,東臨石。
兩道人影懸停在海面上方,青衣御劍,紫袍御風(fēng)。
“今年的啟天禮就在此地舉行?”
“是,滄州共計一百二十一個門派,現(xiàn)在應(yīng)該全部收到了觀禮邀請。”
“一百二十一?比去年多了一個,是新立的門派?”
“龍傲天宗,剛剛建立的小宗,宗主是一位五重天劍修,副宗主不明,暫時還沒有宗門弟子。”
“只有兩個人的門派,宗主還是位劍修……很年輕?”青衣人腳下長劍輕輕顫鳴,年輕人唇邊掛上一抹笑容。
“若情報無誤的話,龍傲天宗宗主薛天成,今年剛好二十二歲,沒有師門傳承,修行《枯心譜》。區(qū)區(qū)野修而已,雖然境界不低,但與少主人的劍分量是不一樣的?!?p> “劍氣重不重,見面便知。別忘了,一代代高山仰止的仙人,有多少是不被看好的紅塵出身?!辈灰娙绾蝿幼?,腳下長劍自動歸鞘,青衣人落在海面上,緩緩踱步,自言自語。海浪起伏,鞋面卻絲毫沒有沾濕?!澳氵€是小看了劍修,也高看了師承。我輩劍修,不可以常理度之。滄州一州之地,劍修太少,大道之上行人稀,身后無人,未必都是好事?!?p> 江山代有才人出。
大道之上,一前一后,遙相呼應(yīng)。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
古鎮(zhèn)內(nèi),一個正在小巷中玩鬧的稚子昂頭看天,突然發(fā)現(xiàn)一道白影飄然飛過。
“娘,那是什么鳥?”
“啊呀,那可不是什么鳥,那是仙鶴,是神仙老爺?shù)淖T,快對它許愿……”
在鎮(zhèn)上人的驚嘆下,白色大鳥周身裹挾著云氣直奔龍傲天宗而去。
當(dāng)仙鶴到達(dá)山巔,宗門之前暮然出現(xiàn)一道漣漪,薛天成身影顯現(xiàn),臉色微微凝重。
這只仙鶴并非凡物,再加上又沒有隱藏仙氣,少年宗主在宗門內(nèi)就有所察覺,用了山上一步跨山河的法門出現(xiàn)在門前。
只要有客人登門,主人就得迎接??傆行┑览砩缴仙较露歼m用。
仙鶴清唳了一聲,身體如云霧一樣散開,化作一小張卷軸輕輕懸在少年面前。
確認(rèn)過那張卷軸之內(nèi)并無玄機(jī)之后,少年松了口氣,將卷軸收入袖中,又一步返回宗門。
圍成一圈的孩子看著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xiàn)的宗主哥哥,大眼睛眨巴一下。
“好厲害,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跟御劍一樣,我也想學(xué)這個!”
“好了,今天有事,你們先回去吧?!毖μ斐晌⑿χ呐暮⒆觽兊念^,把他們送下山。
回到宗門內(nèi),賀青已經(jīng)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手捧茶杯,“是觀禮的邀請?”
“嗯?!毖ηС纱筮诌值脑诹硪话岩巫由献?,看到桌上還有另一個茶杯,就自顧自端起來喝了一口,“恐怕是之前結(jié)下香火情的那五座宗門搭的線。我原本還有點擔(dān)心,像我們這種新立宗門能不能收到邀請,看來是多慮了?!?p> “你好像很高興?”
“可不是嘛,好不容易當(dāng)上了宗主,結(jié)果一天到晚帶小孩,我不要面子的嘛?!毖μ斐缮炝藗€懶腰,“而且我都沒出過小鎮(zhèn),這次剛好出去見見世面,湊個熱鬧也好?!?p> 六月六,啟天禮。諸子百家,千宗萬派,山上之人并立山巔,摘星攬月,敲響起天鐘,聲震一州,是謂啟天。
道士騎牛斬妖魔,佛陀立地悟菩提,劍仙一劍破萬法,君子口誦圣賢書。墨家機(jī)關(guān),農(nóng)家歷法,陰陽家雙魚淆黑白,術(shù)家算籌聲中測天機(jī)。
神仙云集,大道千萬,相互砥礪。
那是如何的讓人心搖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