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山下豪閥
原本平靜的驛道之上,有一騎快若雷奔,來往行車不得不避其鋒芒,不時有人被馬蹄踩起的煙塵嗆到,連連咳嗽,順便在心里罵一句娘。
馬背上的宋榆微不管不顧,只是盯著面前兩人背影不放。嘴角一勾,速度不減反增,直奔其中一人而去。
薛天成聽到身后馬蹄聲,回頭看了一眼,趕緊往驛道邊緣讓了讓。沒想到那個騎馬少女并沒有借道前行,而是直直向自己沖了過來。
少年皺了皺眉。閃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了,薛天成思量了一番是否要用山上手段,畢竟這個速度撞過來,馬背上少女肯定要受傷。
“吁!”就在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少女重重一拉韁繩,將馬停住,那匹大馬的上半身高高揚起,前蹄懸空。
薛天成坐下的粟馬被嚇了一跳,步伐一亂,再加上薛天成馬術不精,少年就被掀翻到驛道兩旁滿是泥水的草地上。
等到少年站起來,白色衣袖上沾滿泥漿。只是臉上不見太多懊惱,仍然是一副春風和煦的表情。
“馬是好馬,可惜人不行,白白浪費了宛龍馬?!彼斡苻彬T在馬上,雙手叉腰,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俯視那個顯得狼狽少年。
“讓姑娘見笑了。”薛天成隨手拍拍身上的泥水,一身白袍很快被抹花,“千里迢迢跑來見我,想必是思念成疾,投懷送抱來了吧?”
“胡說八道!”宋榆微惡狠狠地盯著那人“你少……”
話一說出口,少女就感受到驛道上的奇怪氛圍。原本受驚的過路人紛紛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有些年長者露出欣慰的微笑。
“喂,等下,這個人胡扯的,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這種時候應該什么都別說最好哦?!毖μ斐梢桓蓖媸啦还У膲男??!凹热徊徽J識我,給我個這么熱烈的歡迎是要干什么?”
“你們這兩匹馬,是邊山的宛龍吧!”宋榆微柳眉倒豎,“我們宋家在去年就已經(jīng)付過定金,結(jié)果在馬出欄的時候,不知道被誰以數(shù)倍的價格買走,原來就是你們!”
“所以呢?”馬上的賀青神色不悅,聲音似乎比平時還要冷冽幾分,目光掃過宋榆微所乘的馬。
宋榆微坐下那匹一向溫順的良馬突然不安分地躁動起來,猝不及防的少女緊緊拉住韁繩才沒有被甩下馬背。等到馬重新平靜下來的時候,少女已經(jīng)香汗淋漓,微微喘息。
“你做了什么!?”當街出糗的少女又驚又怒,望向賀青,看到那張沒有一絲瑕疵的美人容顏后,心頭怒火更旺。
“難道你不應該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嗎!”賀青針鋒相對,言語間咄咄逼人。“看來你也不怎么樣,還敢大言不慚議論別人?”
薛天成站在一旁的泥地里唉聲嘆氣。姜爺爺啊姜爺爺,你搞來兩匹馬就算了,還不小心惹到了別人,你看看,現(xiàn)在兩個大美人為了我吵成這樣,我心里也挺過意不去的對吧。
“你在那邊傻笑什么?還不快點上來,喜歡待在泥地里?”賀青把臉轉(zhuǎn)向少年,眉頭一皺。薛天成撓撓頭,好不容易最近關系才變得親密一點,怎么感覺這對自己的態(tài)度又不對了呢?
就在馬背上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遠遠又跑過來數(shù)騎。遠遠看到一個“宋”字小旗后,圍在一旁看熱鬧的路人紛紛避之不及。
東詔四豪族,宋李章竇。這才是真正傳承百年的大家族,底蘊和名望都不是那些一時得勢的小門閥可比。
宋柳卿趕到的時候,看到是騎在馬上遙遙對峙的兩人,以及一看就知道很昂貴的衣服上沾滿泥水的白衣青年。
少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對事情的經(jīng)過已經(jīng)猜出了個大概。
自己的妹妹宋榆微,是那種每次在路上遇到乞討者都忍不住丟下碎銀子的人,但或許是鐘鳴鼎食之家出身,所以性子多少有一點……蠻不講理。因此一路上惹出的事端不可謂不多,好在大多只要搬出宋家就能夠結(jié)束。
只是這一次,宋柳卿有點憂慮。對方是能用手段買到宛龍馬的人,再加上又是宋榆微有錯在先,這件事真的能簡單的解決嗎?
“姐姐!”宋榆微完全不知道宋柳卿所想,看到自己的姐姐和家丁們趕過來,頓時感覺膽氣和底氣又足了幾分,趕緊向宋柳卿告狀,“你看他們……”
“榆微!”宋柳卿加重了語氣,于是少女不情不愿的回到姐姐身邊。
“這位公子,非常抱歉,我妹妹沒有惡意,只是頑皮了一點。公子身上的衣服價格不菲,宋家愿意加倍賠償。”宋柳卿對著兩人輕輕欠了欠身?!皝?,榆微,你也向他們道歉?!?p> “姐姐,不用對他們……”宋榆微在一旁插話,被姐姐一個眼神鎮(zhèn)住,不甘心的抿了抿嘴,轉(zhuǎn)向薛天成?!啊瓕Σ黄稹!?p> 薛天成看著眼前的畫面,身心愉悅。這對姐妹容貌幾乎完全相同,但性格就截然相反,站在一起別有一番韻味。
至于那位姐姐言語中故意提到的“宋家”,薛天成倒還真沒當回事。
山上山下的風景,本就截然不同。再加上那幾個家丁,雖然都是習武之人,但看得出來并非修士。
山下劍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已是絕頂高手。
山上劍仙,一劍破萬法,彈指取人頭,不過一念之間。
山上山下,天差地別。當然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若真是山上山下起了恩怨,那就只是單純的比拼誰的底蘊更厚。
曾經(jīng)有一座仙家門派的嫡傳弟子下山游歷,在某個小國境內(nèi)起了糾葛,被全國通緝。該國國君甚至派出禁軍,進伐那座門派所在山頭。門派的開山老祖只是遙遙一指,在重軍拱衛(wèi)的廟堂之中,當著無數(shù)文武官員的面,那位國君的眉心被一片綠葉貫穿,當即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當然也有某些宗門被山下勢力圍剿,軍隊連年包圍,一有風吹草動便是萬箭齊發(fā)如雨下的氣勢,不顧戰(zhàn)損,硬生生將那些山上仙師困死在自家宗門內(nèi)。
“賠償就不必了?!辟R青冷冷開口,“只是希望你們今后不要再來糾纏不清?!?p> “自然如此?!笨吹綄Ψ讲]有得理不饒人的拔戾氣焰,宋柳卿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面前兩人給宋柳卿的感覺極其神秘,買走宋家定下的馬,除了雄厚的財力之外,更要有通天的背景。但這兩人又全然不似少女見多了的那種富家紈绔,身邊也沒有看到任何類似家丁仆從的護衛(wèi)。
坐在馬上的那位青衣人,真正擔得起美人二字的容顏,一雙眸子冷冽清澈。而摔下馬的那位白衣公子,哪怕衣服沾滿泥漿有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臉上笑容也不似作偽。
既然出身豪族,宋柳卿眼界不比尋常女子,見過的人千百種,因此對于這種琢磨不透的人,少女一向能避則避。
因此傍晚在客棧再次遇到這兩人的時候,宋柳卿感覺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