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虎作倀（二）
隨著王二靈巧地繞開死尸般的眾人，不斷向前，他的視線逐漸能透過黑夜與濃霧。
那最前方蹦蹦跳跳地領著商隊前進的赫然是兩個半人多高的東西，雖說它們的打扮與先前秦老爺請的那兩位作為向導的本地老人一般無二，可王二是絕對如何也不愿意把這般舉止怪異的東西稱之為人的。
這莫不是地府里來的小鬼？要趕尸般地把我們領下地府去吧？
一道冷汗流下，可王二再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像，從背后看去，那兩個蹦蹦跳跳的東西比原先的老人還要矮上半截，雖然包裹著衣物，卻半點看不出人樣，反倒像是在模仿人類舉止的野獸。
莫不是山中精怪作祟？
王二想起這些年自己四處闖蕩時聽來的各種鄉(xiāng)野奇聞，其中倒也有不少確是通了人性的動物在背后作亂。
他略微安慰自己，比起鬼神之說，要真只是些聰明的野獸作怪，他反倒要輕松不少，畢竟，再聰明的野獸，那不也還是野獸嗎？
王二打定主意，想著自己都能從這趕尸隊伍中清醒過來，前面那兩位還不能發(fā)覺，那自己再叫醒幾個可靠的弟兄做幫手，比起自己一個人，豈不是更有把握。
他先試著拍醒了身邊一位平日里便看著沉穩(wěn)可靠的護衛(wèi)。
那護衛(wèi)半夢半醒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但也并非對外界全然不覺，只是如先前的王二一般，不受刺激，如何也察覺不了當下的情境極不對勁。
這人倒也如王二預料般可靠，開始隨時惶恐了片刻，但卻也并未大呼小叫，做出任何響動，反倒是極快地冷靜了下來。
他與王二各往一處，如法炮制地又喚醒了七八人，這些人悄無聲息地聚在一旁，也不敢開頭說話，眼下倒是又僵持了下來，無人敢做下一步行動。
“王兄弟？王兄弟？”王二耳邊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蒼老聲音，不禁嚇了一跳，但他迅速又冷靜了下來。
傳音入密？
商隊中還藏著這般高手？
“王兄弟，莫要驚擾，咱們該是見過的，你到人到秦老爺身邊來?！?p> 王二也只能硬著頭皮，領著一無所知地弟兄們來到秦言身旁。這秦老爺此刻也是一臉癡傻地騎在馬上，口中喃喃著“仙緣”二字。
反倒是他身邊還跟著一位騎馬的滿頭白發(fā)的青衫老者，正炯炯有神地盯著他們，看上去完全未曾陷入過幻夢之中。
“唉，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未曾想王兄弟也是如此意志堅定之人，若非你能及時清醒，老夫只怕是要一直束手無策下去了?！鼻嗌览险呦冉忉屃艘煌ㄗ约旱碾y處，“我并非不愿出手擒下那兩個妖物，只是我有看護主家的重任在身，貿(mào)然上前，只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若是要先喚醒秦老爺，我又怕他會心驚，屆時弄出響動，讓前頭那兩個妖物察覺了，我等又要反受其累?！?p> 王二看著老者，只道自己也同樣看走了眼。
這老人自己雖不知道姓名，卻也總能在秦言身旁看見他出現(xiàn)，以前還以為這枯瘦老人只是個秦言找來的師爺，沒想到卻是境界高深的前輩。
青衫老者說罷，又直勾勾地看著王二：“王兄弟有膽氣否？”
王二苦笑，眼下這局面，這不知深淺的老人八成是不愿意貿(mào)然出手了，如此，能動手的也就只有他們一干護衛(wèi)了。
見王二點頭，青衫老者掏出一個瓷瓶，解釋說其中裝得乃是黑狗血，并讓王二一干人等盡數(shù)將其淋在刀身之上。
走！
王二打了個手勢，便帶著一干人往前沖去，極為果斷。
王二這些年在商隊護衛(wèi)也有了些經(jīng)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眼下這局面，就是不能多想，一旦想了，就會害怕，一旦怕了，便會躊躇不定，錯過良機。
王二等人慌亂的腳步聲還是讓前頭的兩個妖物反應了過來，它們扭頭開來，露出的分明是一張猴臉，兩顆黑色的眼珠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眾人皆嚇了一跳。
這哪里是什么老人？分明是穿著人類衣服的猴子罷了。
這一嚇，眾人的腳步便停住了。
可王二還沒有。
他雖也害怕，動作卻絲毫不變，隨著他的一聲大喝，那兩只猴子竟也同樣被他嚇在原地。
一刀劈去，正中其中一只的面部，直接一命嗚呼。
而另一只則被濺到了些許狗血，瞬間身上便燃了起來，疼得這猴妖滿地打滾。
身后的眾人見王二劈死一只，頓時也有了膽氣，一擁而上，一股腦地砍死了另外一只。
死去的兩只猴妖尸身還還灼燒著黑色的火焰，一股腥臭撲鼻而來，眾人不愿多看，跟著王二馬上回返至青衫老者身旁。
此刻，見事情已定，青衫老者便直接喚醒了秦言兄弟和秦家的兩位少爺。
見自己等人竟在林中不知不覺走了如此之久，秦言面露恐色，哀嘆起來。
他兄弟更是在一旁緊張地握著脖子上的四五個護符，口中還念念有詞：“菩薩、土地爺、天王、大薩滿……快顯靈，快顯靈。弟子回去后，一定勤燒香……”
這副模樣倒是讓王二這些護衛(wèi)們都冷俊不禁起來，眼下他們殺了兩只作亂的猴妖，倒是不怕了起來，心中有了膽氣，只道這妖物手段雖怪了些，可真要拼殺起來，卻還不如剪徑的強人。
而秦家的兩位少爺，眼下倒是更為冷靜，紛紛出定主意。
秦家長子陳言：“父親，猴子向來群聚山林，眼下王二他們殺了兩只，其余猴子必然記恨，前來報復。這山林間樹密而無路，連騎馬都騎不快，我們只有喚醒眾人，拋棄財貨、車馬，速速離去，方有一線生機?！?p> “不然。”心思更為深沉的次子開頭：“身下那些家奴還癡傻在原地，我們前去喚醒便又要花費一番功夫，若是再拖延下去，我們必然反受其累，眼下只有壯士斷腕了，父親?！?p> “二弟，你這是自毀長城……”兄弟二人爭辯起來。
“這……”秦言猶豫不決。
“秦老爺?！鼻嗌览险呒泵Τ鲅?，“老夫年邁，也只能看顧你一人爾，眼下我等身處虎穴，不能再瞻前顧后了?！?p> “好！”秦言立刻聽了進去，命王二等人護衛(wèi)左右，選了個方向，避開了猴妖領著他們前進的線路，果斷奔逃起來。
直到……
一座荒蕪破敗的古廟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這也太刻意了吧。
繞是王二也曉得，這古廟是千萬也不能入的。這林子這般邪乎，只怕這廟便是給什么妖邪給直接搬到他們面前的，就等著甕中捉鱉呢。
“走！”秦言二話不說，帶領眾人繞開古廟，繼續(xù)前行。
然而，不一會兒，那廟宇原封不動地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們跟前。
“鬼……鬼打墻！”秦二老爺看著這破廟，快要哭了出來，“為之奈何??？”
“是極，是極?！睆R中突然走出來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偉岸男子，他一臉喜悅地看著來人，“諸位兄弟，快些進來，這林子確是個鬼打墻，此地也就只有這古廟一個去處了，廟內還有幾人，我等皆受困于此，不如你們進來與我們一同商議商議如何？”
眾人見廟中突然鉆出個高大的男人來，皆是嚇了一跳。
旋即，秦言平靜下來，悄聲說道：“裝沒看見吧，這廟……說什么我也不會進去的。”
眾人聽了這話，看向那滿臉天真的開朗男子，也只能裝作視若無睹的樣子，隨著秦言再次離開。
“誒？諸位莫走?。磕皇钦J為在下乃是妖魔所化？”男子一看眾人不理他，焦急喊到，“我姓韓名立，除了拳腳功夫了得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凡人罷了，你們莫怕呀！”
王二心想，有哪個常人是會直說自己拳腳了得的。
他眼下倒是真信了這韓立就是個凡人，畢竟若是妖魔所化，那多半會化做些貌美的女子，來吸引他們進去，又怎么可能會化形出個如此憨的出來？
可人雖可能是個凡人，但那廟卻絕不可能一般。
王二心底里猜疑，說不定那廟就是個能進不能出的呢？那韓立就是再找替死鬼，需要我們有人進去，好換他出來也說不定。
總之，眾人打定主意，皆不去理會那韓立，而是繼續(xù)向前走去，決定在林中稍作停留，商討一二。
可他們雖想停留，這詭異的林子卻不隨他們的心意。待眾人站定，便有兩顆石子破空而來，一枚直砸在一名護衛(wèi)的腦袋上，砸開了花，另一枚則射向王二。
王二反應倒也迅速，抬手一抓，握住石子，可他不曾想這石子上竟附著有極為恐怖的力道，這石子雖入了手，卻還不停下，而是直接穿破了他的掌心，直直砸在了地上。
遠處林中，傳來了猴子們的尖嘯。
“秦老爺——”
“秦老爺——”
不僅僅是猴子，密林中還傳來了一聲聲詭異的呼喊。
“是秦德的聲音，他醒過來了嗎？”護衛(wèi)們團團將秦言等人圍住，防備猴子們繼續(xù)扔來的石頭，聽見呼喊后，其中一個護衛(wèi)立馬就認了出來，這是他熟悉的聲音。
“秦老爺——”只見秦德一瘸一拐地從林中走出，眾人皆被嚇了一跳。
這秦德如今仿佛是個提線木偶一般，四肢就好像有著自己的想法，雙手無序地在空中舞動，兩只腳歪歪扭扭地向前邁步，腰肢、脖子更是反復沒了支撐一般。
“秦老爺！”他大喝一聲，便飛快地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那雙足的動作極為凌亂，卻絲毫沒有減緩他的奔跑速度，仿佛被什么東西推著跑一般。
“看招！”見秦德跑來，一名護衛(wèi)一聲大喝，給自己壯了壯膽氣，便迎面而上，一刀刺進了秦德的心窩。
“小心！”王二見勢頭不對，急忙出聲提醒。
“??？”不等那護衛(wèi)反應過來，秦德的腰身猛然一擰，猛地一拳砸在護衛(wèi)的胸口，拳頭穿胸而過。
“并肩子上！”護衛(wèi)們互相壯膽，一擁而上。他們見秦德力氣猛增，且全然不怕致命傷，只能一齊左閃右避，找準時間，將秦德四肢連同腦袋一并砍下。
秦德這般才不能動彈了，可雙眼還一直盯著他們，并不斷地咒罵起來。
還不等眾人放松，林子里傳來了越來越多的聲音。
“秦老爺——”
“秦老爺——”
王二放眼望去，盡是商隊中人，足有百人之多，不禁感到膽寒。
“跑！”
不知誰喊了一聲，眾人立馬鳥作獸散，四處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