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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你

第八章 憂郁的他

二十年前的你 云心若詩 3739 2020-07-30 10: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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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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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5月24日......星期一......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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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座位“大挪移”的時間,這次我被輪到在倒數(shù)第二排坐。后面的視野開闊,幾乎能看到全班人的動向。好多次,看見陶然上課好像沒認真聽講,濃淡適宜的劍眉下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總透露著淡淡的憂傷,失神地望向某個不明所以的地方。順著那深邃幽暗的眸子望進去,就如同陷入了無法施力的深淵。我給他寫了張紙條,趁課間偷偷塞給他,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他寫紙條回復(fù)我,沒什么大事,只是心情不好,希望我能做他的知心朋友??粗蛭覠o助、祈求的眼神,我點點頭同意了。至此,我倆和以前有了些變化,見了面會相互心領(lǐng)神會地點頭、笑一下,我還擔(dān)負起督促他上課好好聽講的重任。其實他成績并不差,中考分數(shù)比我高,可能上高中后不太適應(yīng),成績才一直沒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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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5月26日……星期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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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輪到我們班打掃學(xué)校小游園區(qū)域的衛(wèi)生,垃圾有點多,就找隔壁幾個班多借了幾個裝垃圾的大筐。打掃完,女生委員看了看那么多筐,很有點分量,就沖陶然喊:“勞動委員,勞駕去還下筐吧!”他磨蹭地收拾著掃帚,并沒爽快答應(yīng),金燕又喊了幾聲,他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我給金燕幫腔:“勞動委員就這么好當?shù)陌?,也不為人民服?wù)一下……”他回頭略帶吃驚地看了我一眼,旋即默默地笑了笑,朝那一堆筐走去,還是沒說一句話。我想過去幫他拿,又怕其他女生們起哄笑話,半天沒挪動步子。一想到他看我的眼神,想到他一個人費勁地拿著十多只筐的背影,心里總不是個滋味,知心朋友就是這么當?shù)膯??又仔細想想,女生不就?yīng)該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嗎?男生受點累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唉!女孩的心思真怪,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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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2日……星期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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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從我們這屆開始高考改為3+X的模式,于是學(xué)校除了對考試總分進行排名,這學(xué)期還增加語數(shù)外三門的總分單獨統(tǒng)計排名。今天,公布了期中考試語數(shù)外三門的總分排名,我在全年級排233,天啊!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是我嗎?陶然高我16分,第110名,16分中間隔了123名!想想之前對陶然說要好好學(xué)習(xí)的那些話,真可笑,讓我無地自容。不知道人家會怎么看我,該好好學(xué)習(xí)的應(yīng)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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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天“小點子”生日,給他寄了張賀卡,今天收到他的回信了,很高興。為了節(jié)約郵費,他把寫給他“干姐姐”的信一起寄給我,托我轉(zhuǎn)交。信沒另裝信封,我趁便大致看了看:,他仔細幫她分析成績無法提高的原因,細心勸解,耐心鼓勵,言辭懇切,看得我都十分感動。我也想有人能像這樣在學(xué)習(xí)上幫助我、開解我,可每次和“小點子”的通信總是在爭高下,比輸贏。他在他們班時常坐第一把交椅,而曾經(jīng)與他旗鼓相當?shù)奈?,現(xiàn)在只是徘徊在班上十幾二十名的水貨學(xué)生一個。為了逃避成績不算拔尖的事實,我陶醉于寫詩作畫之中,一向爭強好勝的心如今也似玻璃一擊就碎。

  我也不認得自己了,懷念以前男孩子般堅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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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8日……星期二……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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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要中考了,我們的教室也將被設(shè)為考場,一抽屜的書都得帶回去。我拖著寫完作業(yè)才開始收拾。糟糕,熄燈了,我的書還沒收拾好,他拿著蠟燭向我走了過來。“有這么多書,能帶回去嗎?”關(guān)心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從書堆中抬起頭來,只見昏黃的燈光映得他俊朗的臉龐多了幾分柔和,前面的課桌、書堆迅速消隱到他身后濃重的陰影里。

  “啊,陶然?你的書都收拾好了?”

  “沒什么。都好拿?!?p>  “你打算要幫我拿嗎?”看他默默地站在桌前看著我,不說話也不走,我問。

  “嗯。你的書多,我可以幫你把書放到寢室里去?!彼穑劢敲忌叶纪嘎冻鑫⑽⒌男σ?。我客氣地抽了幾本書遞給他。

  “這么點?”他嫌我給他拿的書少。

  我看了看前面他桌上高高的一摞書說:“你也有那么多要拿,抱到寢室里去太累了?!?p>  “太累了你就幫著抱去嘛!”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耳際盤桓,抬頭看,是建國。

  “建國,你怎么說話也這樣!”我有些氣,臉一紅,低頭收拾東西不說話。

  陶然一下抱走了壘在我桌上的大半摞書,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留下還在原地懵懵愣神的我,暗自在心里記下:改天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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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2日……星期六……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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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放了三天假,在家做作業(yè)效率太低,大半天只做了一點,三天時間完全被作業(yè)填滿,沒空出一點休息時間來。下午到學(xué)校第一件事就是搬課桌椅,把布置成考場的教室恢復(fù)成平時上課的樣子。

  在路上碰到正往教室走的班主任,他要我到寢室把我們班的男生都叫到教學(xué)區(qū)去搬桌椅。我飛快地跑到寢室區(qū),轉(zhuǎn)了幾圈才找到我們班幾個連著的男生寢室,每個寢室住8個人,這會到校的每個寢室也就零星的兩三個人。我告訴他們班主任要他們?nèi)ソ淌野嶙酪?,沒一個人動。我又說了一遍,仍然沒人理我,也沒人動。有人起哄,捏著嗓子學(xué)女聲拖著音地喊“陶然——陶然!”我沒理起哄的人,像抓著救命稻草般地望向陶然:“陶然,你負責(zé)把男生們都叫去搬吧?!笨粗旖浅閯恿艘幌?,靦腆而尷尬地笑了笑,手里拿著蚊帳,動作遲疑,沒說話。

  “陶然,你快負責(zé)呀!”我回頭看見汪帆捏著嗓子學(xué)女聲扭捏地說,還是沒一個人動。

  “不是我叫你們?nèi)グ?,是班主任說的!”我有些急了,對著寢室里的幾個人說:“班主任還在教室等著呢!”

  “我們把寢室收拾了再去。”彭思宇說。我真急了,搶過陶然手里的蚊帳說:“這里我來收拾,你們快去?!表槃萃屏送铺杖?,于是他帶著幾個男生出去了。“這地上、床上都要擺好歐!”汪帆訕笑著說,我白了他一眼:“你還不快去,這里交給我?!?p>  我以最快的速度掛好了陶然的蚊帳,收拾好每個床鋪,再掃地?!昂?!你怎么到男生寢室來了,陶然呢?”我抬頭看,是劉佳佳,回答他:“他們?nèi)グ嶙酪瘟耍銈円捕家?。”“你怎么在這掃地?啊——知道了,幫陶然干的吧!哈哈哈哈……”

  我聽得出他話中有話,寢室里每個男生說話都陰陽怪氣地,陶然也有幾分不自在。我滿臉通紅,收拾好一切后趕緊往教室跑。真不知道他們都在怎么想,我好想對陶然說:“只要我們自己心里沒事就行了,別管他們怎么說,怎么想?!笨蛇@話我一直沒說,也不知從何說起。

  唉,花季的年齡,遭人懷疑的年齡,男女生不在一起說太封建,走得太近又說早戀。其實,根本沒那事,都是人想出來的,難道,男女之間就沒有真正的友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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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3日……星期日……雨轉(zhuǎn)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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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高中快一年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對班主任的稱呼已經(jīng)親切地改為了“老班”,相應(yīng)的班長也就成了“班頭”。老班又開始給我們算時間賬:不到兩周就要期末考試了。而我和陶然一句話也沒說,遇上了笑也沒相互笑一下,形同陌路。

  一切以學(xué)習(xí)為重!為了節(jié)約時間,我沒去食堂吃早飯和晚飯,備了兩個餅,邊隨便啃啃,邊看書。一個勁兒地復(fù)習(xí),可不知為什么,思想總不能集中,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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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6日……星期三……雨轉(zhuǎn)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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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在校內(nèi)遇到了賣粽子的,于是打算買幾個粽子當晚飯,誰知還沒走近就看到校內(nèi)值勤的人朝他走了過去。他又被趕到校外了。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學(xué)校封閉式管理,校內(nèi)嚴禁外人進來賣東西,學(xué)生也只有走讀生能出校門。他進來了幾次就被發(fā)現(xiàn)了幾次。

  前天,我聽說一塊錢四個粽子,于是拿出僅剩的兩個兩角錢打算買一個粽子,找一角錢,他看了看我,遞給我兩個粽子說:“晚飯得多吃點!”,我心里有種不可名狀的溫暖。

  于是今天,為了買粽子,也為了前天的事,我跟著出了校門。

  “哎,賣粽子的,等一下?!蔽液傲寺?,他看了看我,嘆了口氣說:“不準再進去賣了。”

  我遞過去五角錢說:“買兩個。”他遞過來兩個。

  我猶豫了一下,又把手中的兩角錢遞過去。

  他說:“拿三個吧?”

  我說:“不,前天你只收了四角錢給了我兩個,還是找我一角錢吧!”

  “哦……是你!嗯,幫……幫忙宣傳一下,以后叫他們出來買?!毖矍暗闹心昴腥藨┣蟮馈?p>  “不行!我是走讀生才出來的,他們住讀生不準出來?!?p>  “唉——”又是長長的嘆息,我這才注意到:他黝黑的臉被凸出的顴骨撐得輪廓分明,兩腮凹陷著,黝黑的額頭已刻上似乎永遠無法抹平的水平線,身上的黃帆布衣已被汗水浸濕,粗布的大腿褲和布鞋顯得越發(fā)臟了。我不知該說什么,嘴里含糊地應(yīng)諾著。這時,我心海中像一滴紅墨水在飛速地擴散,很快,整個一大片都是紅的了。

  粽子包得很大,在手里越來越沉,在他長長的嘆息中我聽出了一串串苦澀的故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一句“賣粽子的,明天還來么?”便是我和他之間的溝通,他點點頭,可是我嘆息了,沒人買,賺不到錢來干什么。不,怎么沒人買,我不就是買粽子人之一嗎?

  “賣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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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6月18日……星期五……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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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大操場有一個針對高考心理調(diào)節(jié)的演講會,學(xué)校要求每個人都參加。數(shù)學(xué)老師讓我收印卷子的錢,陶然他們幾個男生上課講話,下午被罰去打掃廁所,到演講前,就剩他們幾個的錢沒收齊了。于是,我打算趁演講,挨個找他們把錢收齊了,把錢給老師送去,避免時間長了把錢弄丟了。

  演講會開始了,我逐個換著位子坐到他們旁找他們收錢,陶然是最后一個。收完錢坐在他旁邊,我不知說什么好。他就那么默默地坐著,側(cè)臉看著我,也不說話,眼里透出一股邪魅的光,讓人心慌,似乎只要與他對視,那光就能直刺入我心底。為擺脫這種異樣的尷尬和沉默,我刻意回頭跟建國熱絡(luò)地聊天。聊天內(nèi)容大部分是關(guān)于學(xué)習(xí)的,建國英語很好,正好向他取經(jīng)。陶然則在一旁一直用默默注視的目光參與了我和建國聊天的全過程,直到演講會結(jié)束。讓他一晚上看著我跟別人聊天,沒理他,挺過意不去的,可又不知道跟他說什么好,他總是一副我不問他就絕不開口的清冷樣子。

  演講會結(jié)束,搬凳子回教室,收拾書包,故作隨意地把書包里特意帶的兩個粽子遞給陶然,謝謝他幫我搬書。然后,我問他:“你知道數(shù)學(xué)老師家嗎?”他搖搖頭。班頭隔著好幾個人,聽到我的問話,很積極地湊過來熱情地說:“我知道,我?guī)闳グ桑∽?,走,走!”于是不由分說地堅持領(lǐng)我走到數(shù)學(xué)老師家樓下,一路上猛夸我節(jié)儉、成績好、做事認真什么的,夸張到我覺得我并不認識他嘴里夸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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