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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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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2月5日……星期一……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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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頭疼又開始了對我陰魂不散的騷擾。面對腦子里如同施工般的敲敲打打，我只能像以往一樣選擇無視，別無他法。
早自習(xí)后，和奚萍一起去吃早飯，這是我第一次在新食堂吃飯。剛投入使用不久的新食堂問題很多，新?lián)Q的IC卡結(jié)算，買東西前先要到充值窗口充值。早自習(xí)后，短時間大量買早飯的人集聚在食堂。售賣窗口面很小，售賣品種僅一兩樣，導(dǎo)致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若到窗口才發(fā)現(xiàn)站錯了隊，則只能到別的隊伍重新排或?qū)⒕瓦x個計劃外的吃食。不熟悉售賣規(guī)則的人不少，換隊伍重排和站在隊前被迫臨時換選擇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傆胁尻牭暮筒榭创翱谫u什么的人會造成隨機的擁擠。許多早點不是在食堂做的而是從外面拿進去的，等長長的隊伍排到自己時，拿到手的早點早已涼了。
奚萍是個老實人，即使要買的早點就在她排錯隊伍的隔壁窗口，她也會去隊尾重排一遍。我知道她是遵守規(guī)則，將心比心，不想讓排在隊伍后面的人等太久?？稍谔幪幊錆M競爭的社會里，遵守規(guī)則的人與投機取巧的人相比，是否會喪失許多原本可以獲得的機會，成為弱勢群體呢？她的實在會成為她將來人生路上的阻力嗎？在抱怨聲此起彼伏的食堂，我看著插隊的人快速買到熱騰騰的早飯，邊吃著手里涼掉的饅頭忍著頭疼等她，邊對各種社會規(guī)則浮想聯(lián)翩。
等吃完早飯回到教室，離第一節(jié)課上課也沒多少時間了。藝婷對即將到來的情人節(jié)無比憧憬，抓住課間空檔向東霞和我作情人節(jié)“科普”。2月14日情人節(jié)那天，情侶中的男生要給女生送玫瑰花，女生則以巧克力為回禮。除了2月14日的情人節(jié)，還有“白色情人節(jié)”、“黑色情人節(jié)”和“中國情人節(jié)”等等。對于舶來的各種洋節(jié)，我這個活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老古板”不清楚理所當然，可作為中國人，中國也有情人節(jié)我卻是第一次聽說。傳統(tǒng)思想里情愛不都是上不了臺面，不能拿到公開場合談?wù)摰膯?？怎么還會定個節(jié)日給予紀念呢？
“中國情人節(jié)是農(nóng)歷七月初七?！彼囨脼槲裔屢?。
七夕我是知道的，那不是乞巧節(jié)，紀念七姐、祈愿女性心靈手巧的節(jié)日嗎？什么時候被冠名成中國情人節(jié)了？就因為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嗎？
見我仍疑惑不解，藝婷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無奈表情，強調(diào)道：“現(xiàn)在人家好流行這一說法的！”好吧好吧，我不必與她爭論，在popular“流行”這方面，我的確是個盲者。
晚自習(xí)前，藝婷不知從哪里弄來個藍色的中國結(jié)，是簡單的雙線方勝結(jié)，下面綴著藍金相間繪有荷花的仿景泰藍小珠子。她和東霞仿照它用紅繩編制新中國結(jié)。樂為則拿著最新一期的《科幻世界》在我面前炫耀。我找他借來看，他不肯，讓我慢慢等他看完。問他大概需要多久看完，他干脆嘚瑟地擺起譜來。等是無所謂的，只他那故意挑事的神情看起來太欠揍，于是我使用暴力開搶，他為了護書又不想正面與我沖突，只好一面借單凌云抵擋，一面滿教室逃竄。
東霞隔岸觀火不嫌事大，看我倆鬧騰，笑著為我助威：“加油！我支持你！搶到了你先看，你看完給我看，等我們這幾排的人都看完了再還給他！”
藝婷也看得開心：“哈哈哈哈！好好好，搶到我也要看，最后再給他。樂為，你偷摸自己看不就完了，偏要拿出來嘚瑟。你說你你撩她干啥，是不是閑的？！哈哈哈哈……”
“哎呀，他是太閑了！人家都一對對的，沒空玩這種無聊的游戲，給他也找一個，他就不會這么無聊了?！睎|霞擺出一副老嫂子的姿態(tài)，打算亂點鴛鴦譜。
藝婷見東霞看向我的眼神鐵口直斷，否定道：“她已經(jīng)定下了，不用考慮她了哈！”
什么就隨便找一個？人又不是動物！什么就定下了？我又不是貨物！我討厭她們這么說，但我知道那些都是開玩笑的話，沒有生氣的理由，只好遷怒于倒霉的樂為：“你看你，還不把書給我！無聊得惹人編排了吧？！”然后轉(zhuǎn)臉對藝婷和東霞說：“像他這么無聊的人，是該找人好好管管了！”
大家說說笑笑一會，到晚自習(xí)時間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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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2月6日……星期二……陰轉(zhuǎn)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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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農(nóng)歷正月十四，明天是元宵節(jié)。突然得知從中午開始放兩天假，早上教室里便鬧開了鍋，如同街上的茶館，牌局開了一桌又一桌。前幾天就有人偷偷帶撲克牌到教室“斗地主”，這算是由“地下”轉(zhuǎn)“地上”，大張旗鼓了。面對放假的誘惑，老師也無法管住放散鴨子的心情，簡單散漫地講了幾張卷子就草草收場了。
今天也是藝婷生日，從昨天開始她就開玩笑地向樂為、單凌云他們所要禮物了。東霞和曹婉各送了朵花，單凌云送了盤陳曉東專輯磁帶。藝婷以生日之名張羅著大家下午找個地方去happy。莫凌波偷偷到校外上網(wǎng)，生活費早就無以為繼、債臺高筑了，經(jīng)濟困難的他什么禮物都沒送，也不好意思去happy。東霞和霍江惦記著明天過節(jié)，今天得早點坐客車回家。眼見著還沒組起來的局馬上要散，樂為跳出來邀藝婷去他家，住讀的想去也可以去，另外還多叫了幾個走讀生?？催^陶然前天的信后，我覺得有必要放學(xué)后找他談?wù)?，對樂為的聚會意興闌珊，沒明確答復(fù)他。
兵敗如山倒，臨時得知放假的教室比潰兵大敗退的場景有過之無不及。所有人如龍卷風(fēng)般快速狂野地把桌上的物件卷進課桌，桌蓋無控制地自由落體擊打課桌，此起彼伏的“哐哐”聲里充斥著滿滿的抑制不住的激動。草稿紙和不重要的卷子也不受控地漫天揮灑，隨地飄落，無人在意。約飯、約玩、約車……在嘈雜混亂、人來人往的教室里，我竟無法與陶然產(chǎn)生交集，即使是視線的碰撞也沒有。
我磨蹭著整理書本、收拾書包，等一個眼神交匯的機會；我磨嘰地在離校主干道上往返游走，等一個“不經(jīng)意”的偶遇；在離客運站不遠的撫平湖，我坐在湖邊臺階愣愣出神，等一聲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等來的呼喚，但還是抱著“萬一”的心態(tài)等待，等心里的沖動逐漸冷卻、平靜。
“怎么還不回去啊？”盼盼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哦，自行車鏈條有點問題，我在猶豫是找?guī)煾敌蘖嗽倩厝?，還是先推回去?！蔽译S意扯了個謊掩飾，并迅速收起眼中的落寞。
“這個點師傅肯定去吃飯了，這個天氣，下午也不一定會出攤。先推回去吧，我陪你走一截！”盼盼邊說邊從自己的車上下來，打算幫我看看自行車的鏈條。我趕忙說著沒事推起自己的自行車同她一路往家走。
到家時已經(jīng)很晚，爸媽已吃過午飯收拾完了碗筷。我從鍋里乘出一碗有些涼了的煮飯，隨意扒了兩口，又魂不守舍地端著碗邊吃邊往窗外的橋頭方向張望。橋頭似乎站著一個人，好像也正望向這邊。我趕緊扒完剩下的飯，放下碗筷就往外跑。
“干啥去？什么時候回來？”爸爸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丟下句“藝婷生日！不知道?！本皖^也不回地跑了。
往藝婷家去的方向繞了個圈，繞到橋頭，卻沒有任何人影。是我眼花了么？還是日有所思產(chǎn)生了幻象？我不敢在橋頭久待，怕被爸媽看見，只好順著路漫無目的地走著。風(fēng)很大，刮得臉生疼，手也冰涼卻不覺得冷。出門走得急沒戴眼鏡，遠處的事物看得都不太真切，街上往來的行人，看衣著、身形和走路的姿勢與他相似的，我便走近些去瞧，像執(zhí)行任務(wù)的密探，更像個瘋子。
腦子里盤算著他大概率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方和可能的行動軌跡。會像上次東霞約我一樣，樂為的邀約其實是他的主意嗎？抱著一絲希望，來到樂為家。除了我，只有藝婷和樂為，其他人都還沒來。藝婷生日，四眼卻又失聯(lián)了，她瘋狂地給他打著BP機，卻一直都無人回電。如果一直聯(lián)系不上，想來樂為又要花很多時間來開解、安慰藝婷了?？粗囨冒l(fā)瘋，我內(nèi)心只有苦笑。這是朋友的同病“相連”么？我和她有什么區(qū)別？我看她看得清楚，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喪失了自我的瘋子？
略坐了坐，還未見有人來，我借口離開，往學(xué)校去。路上遇到幫忙看店的許瑞生和離校較晚的吳雪華，我又編了個理由讓我此時出現(xiàn)在此處的古怪行蹤合理化。我都開始佩服自己編故事的能力了，謊話怎么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張嘴就來，還能聽起來毫無破綻？我就是這么一步步墮落變壞的么？
學(xué)生們都離校了，這濕冷的天氣也把老師們都圈在屋里。偌大的校園瞬間顯得無比空曠和寂寞，站在操場喊一聲能清晰地聽到回聲。真想驀然回首，那人卻在我身后，可無數(shù)次回頭，與我眼眸相對的只有空氣。醒醒吧！那是電視里才有的鏡頭，這是生活！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心靈相通和機緣巧合？！生活中更多的是錯過和真相的殘忍。空蕩蕩的校園里飄起了雪，沾在睫毛上，讓我看到的世界多出一圈朦朧的暈。可惜，這暈隨著雪粒的融化迅速消失，只剩下風(fēng)穿梭于樹干間，發(fā)出尖銳的嚎叫。慘厲的嘯叫聲包圍著我，刺骨的風(fēng)裹挾著我，渾身上下寒意陣陣，心也幾乎涼透了，還有哪里能去呢？
我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樂為家。此時，施萊特、丁靜和曹婉已經(jīng)到了好一會，建國據(jù)說過會來，藝婷得了四眼的回復(fù)，已跑去約會了。丁靜見到我，吃驚道：“?。磕悴艁戆。刻杖坏教幵谡夷?！”
聽見陶然的名字，我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但還是穩(wěn)了穩(wěn)心神，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問：“哦？是嗎？他在哪找我？有說找我什么事嗎？”
“沒說。我回家時經(jīng)過瑞生家的店，他叫住我問你走了沒，我說不知道。后來在湖邊的路旁又看見他，不往客運站里去，在路上干站著，一看就是在等人。問他是不是在等你，他也不說，過了會他就往橋頭那邊走了?！倍§o說。
“哦，這會他在哪？”我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問出那個在心里問了無數(shù)遍的問題。
“不清楚，又過了這么久了，估計已經(jīng)坐車回家了吧?！倍§o答道。正好建國敲門進來，人逐漸多了起來，隨意閑聊幾句后，他們說要去滑冰，我借口告辭。
難道我們真的這么無緣嗎？好幾次前后腳地錯過了，今天還能找到他嗎？從樂為家出來，我瘋了一樣跑到客運站，在每輛待發(fā)車的客車上找人，去過路車經(jīng)常上下客的點看有沒有等車的人，去一切有可能坐客車離開的地方找，直到沿途走到橋頭，都一無所獲。橋頭的涼風(fēng)讓我的頭一陣陣發(fā)暈，生疼，薄雪讓身上的棉服已有些潤濕，我別無他法，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能等理智一點點回來。
許久，我只能萬般無奈地選擇回家，因為只要踏進家門便再難出來了，可我又的確無處可去?！霸趺椿貋淼眠@么早？”我一進門便聽見媽媽問。我慌說回家拿眼鏡，想為再出家門做鋪墊，媽媽果然不出所料地不讓我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