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用兵的要領(lǐng)?!?p> 臨武君揚起頭來說道:“先取得有利于攻戰(zhàn)的氣候條件,再取得地理上的有利位置,觀察好敵人的變動情況,比敵人后行動但比敵人先到達,這就是用兵的要領(lǐng)?!?p> 荀子搖了搖頭,笑著說說:“不對。”
“我聽說,真正的用兵方法,是讓民眾和自己團結(jié)一致。如果弓箭不協(xié)調(diào),那么后羿也不能用它來射中微小的目標,如果六匹馬不協(xié)調(diào),那么造父也不能靠它們到達遠方,如果民眾不親近歸附君主,那么商湯、周武王也不能一定打勝仗。”
“所以能夠使民眾歸附的人,這才是善于用兵的人。所以用兵的要領(lǐng)就在善于使民眾歸附自己罷了?!?,荀子說著,看著趙王,又說道:“上君如果能減少如今這樣的宴席,將王宮內(nèi)藏著的糧食送給百姓,將您用來駕車的駿馬分給將領(lǐng),呵護您的子民,信任您的將領(lǐng),上下一心,共赴戰(zhàn)場,那您一定可以戰(zhàn)勝強敵?!?p> 趙王若有所思,臨武君卻有些急了,急忙說道:“不對!用兵所看重的,是形勢有利,所施行的,是機變詭詐。最善于用兵的人,神出鬼沒,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從什么地方出來的。孫武吳起用了這樣的辦法,因而無敵于天下。哪里一定要依靠使民眾歸附的辦法呢?”
荀子甚至都沒有看臨武君一眼,他只是看著面前的趙王,繼續(xù)說道:“不對,我說的,是仁德之人的軍隊,仁德之人上下之間,各位將領(lǐng)齊心一致,三軍共同努力,臣子對君主,下級對上級,就像兒子侍奉父親,弟弟侍奉兄長一樣,就像手臂捍衛(wèi)腦袋眼睛,庇護胸部腹部一樣?!?p> “況且仁德之人治理方圓十里的國家,就會了解到方圓百里的情況,治理方圓百里的國家,就會了解到方圓千里的情況,治理方圓千里的國家,就會了解到天下的情況。仁德之人不會坐在王宮之內(nèi),體察國家內(nèi)百姓的情況,犒賞有功的將士,扶助貧苦饑餓的百姓?!?p> “所以仁德之人當政,國家日益昌盛,諸侯先去歸順的就會安寧,遲去歸順的就會危險,想和他作對的就會削弱,背叛他的就會滅亡?!?p> 在趙括等幾個人離去之后,趙王果然是向臨武君以及荀子問起了戰(zhàn)事,荀子認真的說著自己對于戰(zhàn)爭的見解,臨武君則時不時的反駁,在座的群臣都聽的非常癡迷,御史趙暉急忙醒悟過來,急忙拿起了竹簡,拿出了筆墨,按著自己方才的回憶,急忙提筆寫道:“王曰:請問兵要?臨武君對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敵之變動,后之發(fā),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shù)也。”
荀子提倡義戰(zhàn),以“仁人之兵,王者之志”統(tǒng)一全國,使四海之內(nèi)親若一家,是他畢生的追求與理想,與臨武君不同,荀子認為用兵是為了禁暴除害,給百姓一個更安樂有序的生活,而不是為了一己私欲的拼死爭奪,正是因為這樣的理想,荀子痛恨交戰(zhàn)時欺詐無道,更痛恨視人命如草芥的肆意屠殺。
這是因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與痛苦相伴的人。
荀子說的越來越快,言辭越來越激烈,他站起身來,評點著諸國的軍隊,齊國的軍隊被他說的一文不值,魏國的軍隊被他說成危害國家安危的軍隊,他倒是沒有去罵秦國的軍隊,反而是把秦王給罵了一頓!御史的手也越來越快,很快,一整個竹簡都被寫滿了,御史又換了一冊竹簡繼續(xù)。
趙王聽的津津有味,臨武君眼里卻有些不屑,他可不信什么仁義之師無敵的說法,行軍打仗本就是要不擇手段,雙方將對方殺死的事情,怎么還能講什么仁義呢?如果讓荀子這樣的人來擔(dān)任將領(lǐng),全軍都要危險了。
“先生,寡人從來不曾忘記要祭祀神靈,每次祭祀的時候也是非常的虔誠,可是上天屢降災(zāi)害與寡人,這是因為什么呢?”,趙王又問道。
“神靈它沒有感情,它不會因為您的尊敬或者詆毀而有什么改變。它有著自己的規(guī)律,是我們所不能理解的,也是不能改變的?!?p> 趙王一愣,又問道:“那寡人要怎么避免這些災(zāi)害呢?”
“您雖然不能通過祈求神靈來避免災(zāi)害,但是您可以通過自己來避免這些災(zāi)害,您若是能挖掘渠道,能避免旱災(zāi),建立堤壩,能避免洪災(zāi),善待百姓,勤勉治國,他人也不敢再來侵犯趙國,您也就能避免兵災(zāi)?!保髯踊卮鸬?。
趙王點了點頭,又問道:“寡人聽聞,您說任何人都可以成圣,是這樣的麼?”
“是這樣的,圣人與一般人,君子與小人,在剛剛出生的時候,本性都是惡劣的,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只是他通過自己的努力,積累了大量的知識,做了很多有功德的事情,無論是什么樣的人,都能通過學(xué)習(xí)來成為圣人?!?,荀子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最難以接受的恐怕就是臨武君。
圣人與一般人是不一樣的,但凡是了不起的人物,在出生的時候總是能引起一些異樣的氣候,父親也大多不是凡人,怎么能說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都是可以成圣人的呢?在楚國,這種劃分最是明顯,臨武君就是一個生而高貴者,自然是無法認同荀子的這番理論。
他有些不懷好意的問道:“難道荀子已經(jīng)是圣人了麼?”
荀子搖了搖頭,說道:“我雖然一生都在鉆研各種道理,學(xué)習(xí)知識,督促自己行仁義的事情,可是到現(xiàn)在,我也不曾能做出什么圣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沒有什么功德,我離成圣人的道路還很遙遠呢?!?p> “如果像您這樣的人,都沒有成為圣人,那還有什么樣的人可以成為圣人呢?”
“能夠散盡家產(chǎn)去資助鄉(xiāng)人,能夠為百姓們低下頭來求糧,能夠當面接受他人的批評,即使害怕也能鼓起勇氣,能夠善良的對待任何人,能夠幫助道路上所遇到的陌生人,這樣的人,一定是可以成為圣人的?!?p> “哈哈哈哈~~~”,臨武君大笑了起來,他搖著頭說道:“哪里會有這樣的人?”
荀子也笑了起來,他說道:“有。”
宴席還在繼續(xù),藺相如等人也逐一離開了,荀子還是被趙王留下來了,趙王對荀子非常的看重,看起來,是想要讓荀子留在趙國,擔(dān)任官職。天氣愈發(fā)的寒冷,藺相如走出王宮的時候,馭者的臉都被凍紅了。當回到了自家府邸的時候,還在回味著荀子的言語的藺相如,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年輕人,年輕人站在府邸門口,他解下了自己的麑裘,披在了一位光溜溜的孩子身上。
孩子有些惶恐的抬起頭來,年輕人微笑著,穿著單薄的衣,站在風(fēng)中,伸出手來,揉了揉孩子的頭。
藺相如眼前一亮,頓時拍手大叫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