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終于完全沉入海面,天光也暗淡下來。
小魚島的輪廓在殘存的余暉里,猶如水墨畫上的一點,小到在茫茫滄海中,已經(jīng)沒有地圖可考。
島上幾十口漁民,以漁為生干脆就以魚為名,謂之小魚島。
此時日暮四合,炊煙裊裊,岸邊已不見什么人影。
漁舟悠悠地靠了岸,眼見到家,幾人的心情都徹底松快下來。
望舒見師父一路上并未醒來,但是氣息平穩(wěn),猜測可能是傷了神識,以致陷入昏睡,眼下這般倒有助于修復(fù),于是也不再憂心。
島上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她一邊走著一邊回想今天一路的周折。
她目前是徹底接受了重生后也并沒有所謂的“開了掛”的人生。
命數(shù)千萬條,一個細(xì)微的抉擇,都會改變既定的軌跡,若是簡單點來說,可將其比作“蝴蝶效應(yīng)”,萬物存在均有變數(shù)。
不知道那個占據(jù)自己身體的“穿越者”是否魂歸“故鄉(xiāng)”,不過她的記憶倒是留給了自己。
那個世界與自己所在的天澤大陸完全不同,種種離奇,已經(jīng)超出她現(xiàn)有的認(rèn)知。
不知不覺一行人已經(jīng)走近自家屋舍。
正在做飯的檀娘聽到動靜從灶間出來。
“你怎么帶個生人回島,莫不是忘了主人之前交代的話?”
檀娘察覺側(cè)房驀然躺著個生面孔,不由斂起了笑容,向魚衍傳音質(zhì)詢道。
“此事說來話長,等晚間我再跟你細(xì)說?!濒~衍面對檀娘的詰問一時語塞,只好先含糊回道。
不怪妻子大驚小怪,實在是這么些年,倆人守著這個小島,遠(yuǎn)離人居,就想帶著望舒過些安寧日子,這會子帶了不知底細(xì)的外人進來,萬一節(jié)外生枝,后果只怕難以預(yù)料,他不免有些理虧。
“娘親!”
望舒回過身,就見娘親走了過來,只是喊聲“娘親”之后,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她娘素來可親的面上也有些冷淡,顯然是因為他們帶個陌生人回來才變的臉色。
眼前這熟悉的一幕,不由讓她想起了上一世的情景。
「那一世見爹爹要出海,她不知為何非要跟著一塊去。
第一次出海她情緒高漲,罕見一條透明得只能看到臟器的銀魚在水里一閃而過,仗著自己水性好,和承雲(yún)兩人下水對它圍追堵截。
爹爹和大哥在一旁看著,卻也沒有阻止。
那魚雖然未開智,卻有幾分靈性,見兩人對它緊追不舍,憑借自己與水一色,竟然戲弄起他們來,東游西竄,把倆人愈帶愈遠(yuǎn)。
眼見就要遠(yuǎn)離船只,魚衍疊聲喚他們回來,讓他們莫要胡鬧。
但是久追不下,承雲(yún)已經(jīng)被激起幾分少年意氣,望舒見二哥還要往遠(yuǎn)處游,顧不得勸他,想著此時離船雖然有點距離,卻也沒什么危險,憋了口長氣,準(zhǔn)備一舉將魚捉到。
奈何銀魚一甩尾巴,真正是如魚得水,悠然往深水鉆去。
兩人一鼓作氣潛了數(shù)米,水下卻不見銀魚的蹤影,只有零星的海魚在周圍游晃,望舒不由得有些泄氣,此時才覺出筋骨酸軟來。
就在她竭力往水面上浮時,忽見一道人影像是憑空出現(xiàn),踏水而來。
隨著那人雙手略略一點,前方的一道水流就揚出了海面,出水的同時凝成了一坨冰。
冰里水流晃動,仔細(xì)一看里面還有條魚,可不就是他們追趕的那一條!
“你們可是在捉這個?”來人長袍大袖,白衣翩翩,說話的聲音如寒冰擊玉,正是迷了路的曲驚鴻。
此時爹爹和大哥搖船趕到,厲聲讓她和二哥速速上船去。
當(dāng)她換下濕漉漉的衣服出來時,她那個師父正跟爹爹聊天,問詢此地是何處,還要借司南一用。
等見到望舒,曲驚鴻心有所感,想來這就是要收的那個小徒弟了,才直言自己是修士,此行出來是感應(yīng)自己有徒弟在滄海以南隱現(xiàn),前往收徒,不想在海上迷了路,遇見他們算是歪打正著了。
望舒見他也心生親切之感,沒想到真是師徒緣分。
她和承雲(yún)被曲驚鴻剛剛一招化水為冰激起了好奇心,稀奇古怪的問題層出不窮,好在曲驚鴻有問必答,頗有耐心,自此她才知道外界竟然是如此精彩,難以想象。
后面就是她纏著爹爹,要曲驚鴻跟著一起回島,魚衍被她癡纏,又見此人談吐不凡,不像巧言令色之輩,才同意下來。
不過當(dāng)時回到家,娘親看到師父一同回來,一如今天,立馬變了神色?!?p> 之前她一直以為爹娘這般是普通凡人對修煉者的忌憚,現(xiàn)在看這個情景,怎么覺出一些微妙來。
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累死我了!娘,我好餓啊!我要吃昆布餅子、炸仔魚、熘魚片、辣花蛤……”
承雲(yún)把最后一簍子魚往地上一懟,沖進來報菜名似的嚷嚷,說完自己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對對,先吃飯!吃飯!吃完飯再說!”被承雲(yún)念叨得幾個人都有些口齒生津,魚衍邊說邊給檀娘使著眼色。
檀娘眼下也不再計較,一點承雲(yún)腦袋:“就你最饞!”
見望舒還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由捏了捏女兒的臉,嗔道:“怎么身上這么涼,自己去加件外衫去!”
聽望舒應(yīng)了才轉(zhuǎn)身繼續(xù)去張羅飯食。
一家飯畢,夜已漸深。
待幾個孩子各自回房,魚衍才把事情跟檀娘娓娓道來,雖然他也不想把人帶進小魚島,但是細(xì)細(xì)回想,確定是那個人使了術(shù)法,先一步穩(wěn)住漁船,不管怎么著,也算是對他們有恩。
若是不承這個因果,把人遺留在海上,就怕將來禍福難料。
兩人說完又想了想,小魚島有天然法陣,對外人來說可以出,卻不能進,除非是由他們領(lǐng)進來。
只要等他傷好得差不多,帶出去就是,實在不行他們也不是沒有底牌。人已經(jīng)救下,且等那人養(yǎng)好傷再說吧,兩人對視一眼,明白多思無益,也就擱置不提。
另一邊,望舒避著爹娘,悄悄去瞧了眼師父,見他安穩(wěn)躺在側(cè)間,身上光芒流轉(zhuǎn),顯然是在自發(fā)恢復(fù),才放寬心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躺在床上,琥珀色眼睛在夜里反射著微微光芒,想到白天的出海經(jīng)歷,一時心潮起伏,翻來覆去睡不著。
說來奇怪,前世她在小島上長至九歲,從沒見過外人往來,小魚島內(nèi)的大家自給自足,過得平靜祥和,她想著天澤大陸山高海闊,小魚島又在滄海極南,偏安一隅也正常。
可是如今帶著兩世記憶再看這一切,卻疑惑叢生,猶如霧里看花。
昨日剛剛醒來,震驚于自己的重生,心思冗雜,一時沒顧上別的。
今天見小島上白色靈氣四散,方覺不太對勁。
從前只當(dāng)小島四周是海,是以水氣重,現(xiàn)在才驚覺這明明是靈氣才對!看這靈氣比在外界,甚至比宗門還濃郁幾分。
宗門是因為地處靈脈,又有聚靈陣,那小魚島是因為什么?
且今天出海,行到距小島百里之地時,靈氣陡然發(fā)生變化,也只有陣法能夠解釋得通。
這陣法對她和小魚島的人貌似并不阻礙,是以不被察覺,不過她如今雖未修行,但感知的底子還在。
若說是陣法,那陣法又是誰設(shè)下的?
除此之外,還有爹娘對師父的態(tài)度,或者說對修士的態(tài)度。
防備之心如此重,重到今天這樣見此不救,明顯不是他們平日的性情,就連大哥也有異樣,雖然他隱藏得很好,卻瞞不過她不尋常的感知力。
若說爹娘不是凡人?也沒見過他們?nèi)粘S眠^靈力,要知道修士享受過靈力的便利后,往往很難適應(yīng)凡俗生活。
如此想著也沒什么結(jié)論,唯一可以確定的不過是,爹娘有事隱瞞,小魚島也不普通。
又回想到自己在侖昭塔歷練時,莫名奇妙的“被穿越”。
若不是得以重生,那她最后肯定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侖昭塔不知道有什么貓膩,若穿越之事不是巧合,那么它背后的侖昭閣,甚至它的東家侖者山莊是不是都有問題?
自己不過是煉氣層的小人物,若說是專門對付她的,實在有些牽強。
不管怎樣,既然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現(xiàn)在最緊要的就是提升實力,先讓自己強大起來,若是侖昭塔真是背后黑手,那也別怪她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如此胡思亂想一通,她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