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八年,燕京。
一個平平無奇的的五月,發(fā)生了一件極為不平凡的事。
“你聽說了呢么?平西王府里的小郡主跟右相家的獨子私奔啦!”
也不知是誰放出來的消息,不過幾天之間,就如插翅一班傳遍了整個燕京,正以燕京為中心如戰(zhàn)火蔓延般的速度向周圍城池甚至更遠(yuǎn)擴散去。
“哎呀,現(xiàn)在誰還不知道???我還知道,他們啊,去了邵陽呢!”
“呦,消息這么靈通?你就吹吧,那兩位的名號又不是蓋得,哪兒這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嘿!你還別不信,我消息不靈通,可王爺和右相的消息還能不靈?”男人擺擺手讓那人湊近,聲音得意“我雇了人,守在王爺和右相的家門口,就等著一手消息傳來呢。門口都被圍得水泄不通,這消息還是我那小廝好不容易才拿到的?!?p> 一時之間,上至是權(quán)貴官員,下至山野百姓,街邊巷口,茶館酒樓,人滿為患,人人都在議論這兩位私奔的高門獨秀。
平西王蘇秉承與右相崔澤安避而不見,連上朝都是早出晚歸,抓不住影子。
一個是天縱奇才,兵不血刃化解一場戰(zhàn)爭的天下第一公子,一個是披荊斬棘,隨父兄平定戰(zhàn)亂的巾幗英雄。
都是身上充滿傳奇之色的天之驕子,還是兩個政敵的獨子嫡女,就這么毫無預(yù)兆的私奔了,這個消息一出來,無疑是震驚了天下人。
“可不是,聽說啊,王爺和右相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他們抓回來呢?!?p> “嗨喲,這么大丑事,平西王和右相可有的頭疼了,嘿嘿嘿,這下燕京可熱鬧了?!币婚L相猥瑣的大叔幸災(zāi)樂禍地說。
一雙雙眼睛,閃著狂熱的光,一個個在腦海中想著,這兩位的悲慘命運。
階級的差別,讓平民百姓對權(quán)門貴族不只有尊敬,還有厭惡,能看到權(quán)貴子弟爆出這么大丑聞,能讓他們茶余飯后笑話好一陣。
哪怕這事而主人公是他們仰望的天下第一公子也不例外。
還有人把這段事編成話本子,因為政治立場不同不想連累家族的、被棒打鴛鴦不甘心商量私奔的,各種版本都有。
說風(fēng)花雪月的人多,看笑話的人更多,更有甚者還因此開了賭局,賭他們多長時間被抓回來回來,參與的人太多,賠率竟達(dá)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賠十。
有眼紅的甚至把女兒都押上了賭桌,增添了一份笑料。
這起驚天丑聞一直延續(xù)了兩個月。
……
南燕與東魏交界處涼城。
七月的天,正值酷暑,熱得人心里發(fā)慌,教場里正在操練的將士們苦不堪言,正午的太陽晃得睜不開眼,一股股汗水從頭頂順著臉頰滑到脖子再至胸膛,紅纓槍越來越無力。
站在高臺上觀望的男人眉頭越擰越緊,花甲之年仍能劍指敵軍,老當(dāng)益壯,一席粗布黑衣襯得身姿挺拔若蒼松,氣勢剛健,劍眉冷眼,端的是一副將軍的架勢。
此人正是南燕驃騎大將軍——裴宏。
站在裴宏身邊的是他的副將江知行,此人長袖善舞,曲意逢迎就為飛黃騰達(dá),按理說裴宏將軍本不該允許這樣的人成為他的副官,但這就是江知行的本事了。
此刻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裴宏的臉色,心中了然,提議道“將軍,將士們操練了一個上午了,許是昨兒晚上下了雨,今兒又是個這么天,有些受不住了,不如就讓他們歇歇,若敵軍來犯也好有個準(zhǔn)備?!?p> 即便是見慣了朝堂上阿諛奉承之人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即這次的糧草押運官田江林也免不得暗暗贊一聲好。這江知行話說的極為漂亮,若是其他人最多說將軍辛苦,將士勞累等類似的話,必定惹將軍大怒,而江知行就不同了。
沒有一個將軍會愿意聽到其他人說自己的兵不行的話,更何況是直腸子的將軍。而江知行把這種不行說成是天氣轉(zhuǎn)變太快的錯,身體虛弱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而且已經(jīng)操練一個上午了,再強壯的人也受不了啊,且江知行的語氣不卑不亢,沒有伏低做小,更沒有摧眉折腰。即便是曲意逢迎也讓人極為舒服,這便是江知行的高明之處了。
田江林?jǐn)喽ù巳巳羧氤癁楣?,朝堂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p> 裴宏聽了,果然面色稍霽,沉思片刻,聲音低沉“行了,就按你說的?!闭f完話轉(zhuǎn)身就走,似乎一眼也不再愿看。
微風(fēng)輕揚起裴宏的衣角,背影堅毅,腳步沉穩(wěn)如舊。
江知行向站崗的小兵吩咐了一聲,轉(zhuǎn)身與裴宏相反的方向走下高臺,身后傳來士兵們?nèi)玑屩刎?fù)的嘆息聲。
田江林的營帳就在高臺之下,此時見他倚著帳門不知多久,正三品左都御史被皇上任命為糧草押運官,簡直是大材小用,明擺著告訴將軍“我就是來監(jiān)督你的?!?p> 也難怪這一陣子一次敗仗沒吃,將軍卻明顯不怎么高興。然而將軍可以不理,他不能不理,于是上前打招呼,微一俯身“參見御史大人,軍中簡陋,大人可安好?”
田江林心中有翻計較,言語溫和,“雖與京城不能比,但已是極好,還要多謝江副將照拂?!?p> “照拂不敢當(dāng),分內(nèi)之事罷了?!碧锝植皇芘岷陮④姶?,他自然也不會與他多言?!按笕税埠镁秃?,下官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鞭D(zhuǎn)身欲走,卻忽然頓住。
他聽到田江林說“江副將大才,怎可屈居于一隅之地,可愿隨我一同入朝為官?”
田江林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受人之托,從他來到這里開始就注意到這個人了,他不是空有抱負(fù),卻無歸屬,如今的朝堂黨派之爭招數(shù)層出不窮,各黨派都盡可能的在各個只為上塞自己的人,像江知行這樣連科舉都考不了的人,若無人引薦保舉,此生都別想入朝。
且不說裴宏是武將,在京城的日子基本沒有。裴宏到是中立派,不懼這些,但江知行想要追隨裴宏,裴宏可看不上這樣彎彎繞一肚子的人。即便看得上,任江知行再怎么才華橫溢,裴宏也不會再這種時候為他得罪兩黨。
而江知行的腦子里剎那間就只剩下這幾個字--“入朝為官”還有“隨他”,他知道自己不該停住,可是他控制不住,他猶豫了……
這幾個輕飄飄的字勾起他一段不堪的回憶。
從家道中落,發(fā)現(xiàn)中了探花的自己的試卷確是他人的姓名,他恨命運不公反抗掙扎卻落得個終生禁試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官場的黑暗不是么,但他猶豫了。
他開出的條件太過誘人,如果可以隨他一起,得他引薦,他相信自己的實力,只要一個機會,那是不是可以把曾經(jīng)欺壓他的人統(tǒng)統(tǒng)踩在腳下?那是不是母親不用到處打零工補貼家用,不必時時擔(dān)心唯一兒子死在戰(zhàn)場上還能時時相見?那是不是可以……重興江家?
嗯,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地方發(fā)展。
在考慮了?
田江林看著他僵硬的背勾起唇角,舒心的笑了。一個胸有溝壑卻還沒找到伯樂的讀書人,抓得住自己優(yōu)點,又看得見自己缺點的人,天生的弈者,少一個是一個。
他特意查過他的背景,從一個小兵做到將軍副將不過短短三年時間,
“代價是什么?”江知行轉(zhuǎn)頭問道。
話一出口,田江林就知道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要你忠于一個人”話語擲地有聲。
一個人?不是他……
江知行沒有說話,他知道他還有下文,果然“那人明日到這,名崔璟,到時我會安排你跟他見面,見過他再做決定也不遲,你可以考慮,直到這場戰(zhàn)亂平息,都是你的時間”。田江林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剩下的就該他自己決定了。
從田江林說出崔璟名字的那一刻起,江知行的腦子就亂糟糟的,崔璟,這個名字他不陌生,甚至整個天下人都不陌生。
崔家嫡子,天縱奇才,天啟二年恒河水患獻(xiàn)策,拯救數(shù)萬百姓,年僅十二歲。天啟四年,南燕朝綱不穩(wěn),藩王小國動亂不休,東魏、西楚、北離三國虎視眈眈,崔璟以十四歲稚齡游走各國解除南燕外患之憂,南燕得以安穩(wěn),各國皇室贊崔璟之才,奉為上賓,至此名揚天下。
又因容貌武功之卓越,被天下人引為天下第一公子。
江知行隨口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便朝自己的營帳走去,看似淡定無波,但他身后的田江林卻發(fā)現(xiàn)了他比平時略微沉重的腳步,他知道這事兒是成了。
他把底牌都放出去了哪有不成的道理,也不枉費那人的囑托。
沒錯,江知行一開始是被入朝為官這幾個字生出了些許想法,但還沒有就此迷失,那些怔愣和考慮都是裝出來的,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他不會像以前那么天真。
但心里仍是懷著不解的,田江林的目的是什么?
空山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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