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路上吵吵鬧鬧,但也有說有笑,儼然出城郊游一般,熬過了前三天慘兮兮的光景,終于在第四天晌午,頭頂紅剛剛的日頭,走到了涇渭分明的邊界之處。
路左邊立著一塊高達半丈的通紅血石,上刻二字“界碑”,尤其在晌午烈日照耀下,血石上好似油漆一般的暗紅物質(zhì)就會徐徐游動,看的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能抖擻一地。
只是,當(dāng)這一行二十六人來到界碑前,卻是不約而同收斂神色,變得肅穆莊重起來,靜默在界碑前站了片刻,最后又齊齊躬身行禮,表達哀思。
古道上,也有不少匆匆趕路的行人,只是不經(jīng)意看眼這群古怪的年輕人沖著一塊石頭鞠躬,神色古怪,加快腳步如避瘟疫一般離開。
而在路右邊,同樣立著一塊牌子,只是這塊牌子閃爍著五光十色的霓虹,上面不斷浮現(xiàn)出一行五顏六色的字跡:踏過此界,盡屬帝國子民,帝國歡迎你!
兩塊截然不同的界碑,就這么楚河漢界對峙著,沉默無聲。
似乎受界碑的影響,一行人氣氛有些低沉,古曉曉輕咳一聲,一腳踏在界限內(nèi),一腳跨過界限,舉起手腕沖著神行通,極盡浮夸之態(tài)道:“豬哥,兄弟來了,派輛車過來吧!”
聽聞古曉曉這么說,一行人這才從肅穆的氛圍中跳脫出來,三三兩兩開始議論,身穿土豪裝背著大包袱的封小二卻鬼鬼祟祟從界碑后擠了過來,看眼神色驟然從得意洋洋轉(zhuǎn)換成平靜如水的古曉曉,心領(lǐng)神會,小聲說道:“曉曉,難為你了,用自己活躍氣氛!”
古曉曉撇撇嘴,斜瞇著一臉真誠的封小二,一把攬過封小二脖子,笑嘻嘻說了句“知我者小二哥也!”
其實,在這塊寓意深長的界碑前,二十七位少年少女皆是發(fā)自肺腑的情感流露,因為這塊暗紅界碑是昔年莫開城與新世帝國第一次交鋒,以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才換來的這么一塊代表勝利的碑石。
一行人中除了封小二,剩余的都是皇胄貴戚,在傳承有序的皇族中,歷史是一項皇族子弟必學(xué)課目,所以這塊界碑的由來,可以說在二十六人中隨便拉出一個來,也能如數(shù)家珍,倒背如流。
封小二則是一個例外,他面對界碑顯露出肅穆神色,甚至有模有樣躬身行禮,純粹是因為駝背老爹的教誨,因為駝背漢子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城外有塊界碑,是你老爹和一幫兄弟,拼死才換來的,要是有一天你出城看到,幫老爹在界碑后插幾根香火。
古曉曉看眼界碑后騰起裊裊煙霧,似乎驀然想起了什么,攬著封小二脖子,頗有深意地說道:“小二哥,要是以后兄弟落了難,你可不能不管兄弟!”
封小二倒是沒有想太多,畢竟這幾天來,古曉曉光是請他喝的甜水,都有十幾瓶了,二人已經(jīng)是情同手足,親密無間,晚上在路邊扎營,也是要睡一塊的好兄弟,所以爽利點點頭,“必須管,好兄弟,一輩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喝的!”
古曉曉眼圈泛紅,大有感激涕零的意思,加上天生一副秀色可餐的女相,所以古曉曉經(jīng)常以此故意“惡心”封小二,說什么大家既然都是睡過彼此的兄弟了,那讓兄弟爽一把有什么不好?
封小二渾身打個冷顫,余光掃量一眼鵝蛋姑娘那邊,慌忙跳腳閃躲一側(cè),拒古曉曉于千里之外。
始終格格不入群的婉柔,靜靜站在不遠處,眼波流轉(zhuǎn),魅惑天成,默默看著打成一片的封小二和古曉曉。
在有說有笑氣氛中,一行人算是踏過了界限,完全變成了異國他鄉(xiāng)的游子。
新世帝國內(nèi)城,通天樓巔。
一塊百余平方大小的白紙屏幕凌空懸浮著,就像一張戴著面具的巨大人臉,凹凸不平,屏幕上飛旋著一把金色小剪刀,三位服飾各異的老中青三代人靜靜站立著,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那把巡游不定的小金剪,神色凝重中帶著些許期盼。
落針可聞。
直到小金剪圍繞一處坐標飛旋,最終落定,巨大人臉屏幕上蕩漾起一陣陣漣漪,片刻后顯現(xiàn)出一本小黃皮書標注的界碑,三人方才彼此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
“金剪刀也是時候出動了……”
“誰說不是呢……”
“好戲登臺……”
外城界碑。
在新世帝國這一側(cè),路兩邊鱗次櫛比排列著各種鋪子,與一路行來只有樹蔭的莫開城古道,可謂是天壤之別。
但和封小二在城門下看到五光十色的通天建筑群較比,又不是那么氣派,甚至是寒酸,就好像有錢人撞見了超級富豪,終歸是錢少的落了下乘。
“二舅,我到這邊了,你來接我一下……”
“三叔,現(xiàn)在忙不忙,不忙的話,我到這邊了,在界碑這塊,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
看著眾人紛紛掏出類似神行通的小巧物件,給自家親戚發(fā)訊接人,封小二只能默默回身,望著極遠處的莫開城方向,心里說了一句:老爹,兒子到這邊了!
古曉曉自從炫耀完第一波后,就已經(jīng)將手腕上的神行通給悄然取下收了起來,眼下人群中除了封小二和他,像是兩個失孤兒童,無人來接,其他人都有親戚朋友來迎接。
莫開城與新世帝國,雖然經(jīng)歷了一大一小兩場廝殺,但終歸還是握手言和,分界而治,正常的生意往來,走親訪友,誰也不會刻意干涉。
所以,以三座皇朝為首的皇商,早已在新世帝國落子扎根,賺得盆滿缽滿,隨后又涌現(xiàn)出一批批大大小小的散商,更是穿梭于兩座截然不同的龐然大物之間,做著細水長流的營生,養(yǎng)家活口。
離兩城界碑百米遠,路兩側(cè)就是各種鋪子,大多是莫開城跑過來做生意的本土人開的,因為晌午日頭太曬,所以鋪子前鮮有誰會站著招攬生意,當(dāng)一行人選定一家名為“福滿樓”的酒樓后,走在最后的封小二稍稍慢走兩步,拉住直呼要痛吃一頓的古曉曉手臂,壓聲說道:“曉曉,這些人必須吃睡在一塊,直到天宴結(jié)束回去,少一個都不行,我出城前可是答應(yīng)過我老爹,要照顧這些人的!”
古曉曉眨眨眼,不過也明白了封小二話里的意思,隨即攬過封小二脖子,笑道:“一會這群窩里橫的什么大爺二舅媽們來了,小爺出馬一個不留攆走便是,你怕什么?”
聽聞古曉曉這般信誓旦旦保證,封小二這才撇撇嘴,想了想,“你說要請我吃喝玩樂一條龍的,那就從來今天算起吧!”
當(dāng)封小二出現(xiàn)在大廳中,所有人的視線紛紛不約而同投了過來,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人微微一笑,有些人暗暗搖了搖頭,隨后就收回了充滿各種情愫的視線。
其實也不怪封小二,關(guān)鍵是他穿這一身明黃土豪裝,委實太吸睛,關(guān)鍵身后還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從頭到腳流露著我剛從外面來,我沒見過世面的質(zhì)樸氣息,任誰也會不自覺將之當(dāng)成人傻錢多的稀罕物多看一眼。
福滿樓的掌柜,正與被眾人圍簇在中心的鵝蛋姑娘廖秋對食宿價格學(xué)著討價還價,擠開人群走到最前面的古曉曉,一拍柜臺,沖著心中正打小算盤的掌柜,嚷道:“他娘的,小爺都在門口被曬成狗了,你們也沒個人出來接駕,難道這樓里都是死人不成?”
此話一出,站在身旁的封小二,嘴角抽搐,想掙脫古曉曉的胳膊,劃清界限,裝作我不認識他。
孰料掌柜卻是慌忙陪笑道:“這位小爺,本店稍有怠慢,一會免費送兩壺酒水到您屋里,你看如何?”
古曉曉挑挑眉,微微點點頭,擺出一副勉強答應(yīng)的神色,“二十六間房,最優(yōu)價,全部要干凈雅致,飯菜送到屋里,沒有我同意,不能打擾這些人!”
“好嘞,二十六間豪華房,飯菜送屋,喏,這是門卡,請您收好!”
掌柜遞過兩沓房卡,古曉曉卻是視若無睹沒有伸手接,封小二一把接過,順嘴說了句:“謝謝掌柜!”
“走吧,上樓,小爺要美美泡個澡,這幾天都曬成熱狗了……”
一行人神色各異上了樓,因為古曉曉已經(jīng)明示要和封小二住一間侍寢,所以他只拿了一張房卡,攬過封小二脖子,光明正大刷卡進了屋。
莫開城外,一道矮小身影迅如流星,腳下踩著一塊不知什么東西,疾速滑行,火花四射,風(fēng)馳電掣。
尼古拉斯丘八還是一副人模狗樣中的狗樣,只不過倒是精心捯飭了一番,狗頭上還梳著精致的大奔頭,戴著一副永遠躋身潮流前線的蛤蟆鏡,腳下赫然踩著一塊西瓜皮,身后拖曳出一道道火星電光。
“阿嚏……哪個狗日的,又再拿狗爺我開涮!”
尼古拉斯丘八打了個噴嚏,罵罵咧咧,就這么一路踩著“七彩祥云”西瓜皮,追趕誓要永抱大腿不撒手的封小二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