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曦醒來之后,長風便再沒有接近過這個小小的院落,似乎也有意無意的將院中的那個人丟棄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里蓋滿灰塵。
高大院墻周遭的青草長勢很快,須臾夜晚中他踏出痕跡的青草很快便被湮滅在一片生機之中,當初的煎熬再也無人知曉。
先生已然默認長風的離開,月牙檐里沒有主子的影子是無法獨自活下去的,因而現(xiàn)今擺在長風面前最緊要的問題,便是去尋找一位新主子。
長風心里最好的選擇是瑟瑟,離先生,也是距離整個月牙檐最核心的人。
天色幽幽,樹梢晃動下星動的光,百合藤在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頹敗了下去,枯黃的葉在涼風中卑微搖墜,成為她弧度恰好側臉鑲嵌的背景,長風仍舊裹著一身黑衣,板正著脊背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瑟瑟面前,格外沉默也格外巍峨。
琥珀杯里盛著彤紅色的葡萄酒,瑟瑟用缺了一只小指的手握著酒杯,從杯口滴落的酒不經(jīng)意間灑在了長風的衣襟上,淡淡的胭脂色沁濕了黑衣,牽引著她低下清淡的眸子覆在長風身上,彎下身子氣息里蘊著酒味貼近長風的眉眼。
“為什么是我?”
長風清楚的聲音從喉嚨里溢出,他的聲音本屬低沉,微微用力便是蜿蜒深厚的好聽。
“因為瑟瑟姑娘是良木,而長風是需要附著在良木之上的喬草,姑娘可沒有長風,長風卻不能沒有姑娘?!?p> 紫金的衣料垂憐在地,烏發(fā)上沒有點綴,徐徐隨著身體的傾斜歪向一邊,瀑布般依依遮擋住她的大半面容,杯中的葡萄酒被她舉杯飲盡,酒氣四溢,遲到的酒意蘊晾成坨紅,增了滿頰春光,她忽然問了長風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長風,你可有為人拼過命?”
長風不解她到底何意,便只能不作回答。
瑟瑟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驀然遙遠又寂靜,“他曾有過,”她忽然悲傷又克制的笑了一下,提壺往空杯中斟酒,伴著潺潺酒聲繼續(xù)訴說。
“那是我第一次任務失手,落下了滿身重傷,他那么膽小的一個孩子,卻肯為我拼死力戰(zhàn),眼睛都殺成了紅色,僅憑著一把刀就將我背了出來,我們兩個人身上,滿滿的都是血,自己的,他人的,彼此的……”
尸山血海長風不是沒有見過,所以他很輕易的便想象出了瑟瑟描繪的場景。
星光寥落映照,寂靜遲緩又綿長,好似從瑟瑟口中訴說的故事只是虛假,可長風和瑟瑟卻又明明知曉,故事里是真實的,眼前的歲月安好才是虛妄。
瑟瑟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她大力的嗆咳著,直到呼吸不過來而使眸中含了晶瑩,她靜靜抹去眼眶中的淚,平靜的目光漂浮過來,沒有更多的好惡,她只是淡淡的朝長風揮了揮袖子,輕飄飄的留下一句話。
“我不會再有影子了?!?p> 自她親手處決掉長昔之后,她的身邊便永遠也不會再有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