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遲緩

　　陸柯早上散會，明穗沒來。

　　課間后校園喂貓，明穗沒來。

　　中午食堂吃飯，明穗沒來。

　　下午大掃除，陸柯個高，被安排去擦玻璃。

　　陸柯站在窗臺上，手捏抹布非常暴力地擦著玻璃，一扇窗被他擦得嘎吱嘎吱響，手背青筋凸起，臉色很黑。

　　班長在下面愁得臉皺成一團：“陸柯啊，你要是不想擦咱不擦了成不？我真怕這玻璃經(jīng)不住你這么折騰啊?！?p>　　陸柯滿腦子都是某人跟別人雙宿雙飛的畫面，壓根聽不見班長的著急叫嚷。

　　“陸柯，你快下來吧，我來擦?！?p>　　還當真看上那個奶茶店店員了？

　　“陸柯，陸柯，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呵，昨天才抱過，今天這是想跟他斷絕來往么？

　　“陸柯？我的祖宗！你……”

　　這邊正擦著呢，突然，他扶著的窗棱驟然裂開，“咔嚓”一聲，陸柯回過神時，手捏著斷開的塑料框，身子已經(jīng)在半空中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面前整面玻璃都要倒下，無論往教室里砸還是往他身上砸都要見血光，這時他終于聽見班長的聲音了。

　　“陸柯，小心——！”

　　班長嚇死了，趕緊去接，聽陸柯吼道：“別接我，去接玻璃！”

　　陸柯不可能任由自己倒下去，干脆松開斷框手撐著墻借力跳下去，剛剛落地還來不及反應，玻璃便自頭頂迎他而來。

　　這么砸下去人還能活嗎？

　　班上的人都看到這一幕，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柯落地疼得他臉色煞白，咬著唇顧不上腳上的疼痛，伸手去接玻璃。

　　另一邊班長死命撐著，看著嚇傻了的眾人，沒好氣道：“還看呢？快來幫忙??！”

　　玻璃移走后，班長扶陸柯起來，他腳傷本就沒好全，方才他直接跳下來并沒有站穩(wěn)而是直接單腿重重跪在地上。

　　他心有余悸：“陸柯，你沒事吧，疼不疼啊？我這才想起來昨天工作人員來修窗戶的，想來還沒修好，都怪我，還叫你去擦玻璃?！?p>　　陸柯試了試腿，氣笑了，昨天沒崴的腳今天可算是崴了，但他抬頭對上一米八大漢卻嚇紅了眼的班長，沒由來就想到了今天大半天都沒來找他的那個人。

　　班長還在說：“陸柯，要不是你剛才反應快，我可能這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

　　“沒事，小傷，養(yǎng)幾天就好了?！标懣旅銖姵冻鲆荒ㄐΓ耙菦]什么事可能要麻煩你送我去醫(yī)務室處理一下了。”

　　“當然，醫(yī)藥費我也包了！陸柯，對不起啊，剛才太嚇人了?！?p>　　“真的沒事?！?p>　　他剛才回頭還看見班長伸手想接住自己，其他人早就跑開怕玻璃砸到自己，若班長也走了，方才他一個人可接不住整面玻璃，他已經(jīng)很感謝他了。

　　陸柯，你最近真是水逆，擦玻璃都能擦出傷來。

　　比起只知道守株待兔的他，廖夢婕選擇主動出擊，放學后拎著水果輕車熟路地進了醫(yī)院。

　　冗長的走道里，寂靜，空蕩，廖夢婕皺眉，她討厭這個感覺。

　　她也討厭消毒水的味道，加快腳步，推開門，看向病床上女孩。

　　明穗正拔掉針管準備下床，沒想到才動手就被撞見了，慌張看向來人時手里拎著的輸液管還在往下滴。

　　見是她，松了口氣，回復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阿婕！”

　　廖夢婕不開心了：“什么表情，是我就不用害怕了嗎？”

　　“不是啦，本來就沒什么大事，只是復查而已，是我媽太害怕了，而且我覺得，已經(jīng)沒什么復查的必要了?！?p>　　“阿姨回來了？”

　　“剛走，你們又錯過啦?！?p>　　廖夢婕知道，她的父母都在國外做生意，脫不開身，平時很少回國，但因著明穗，最近回來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很頻繁了。

　　明穗靜默一瞬，還是選擇告訴她，抬頭深深望進她的眼里。

　　“阿婕，我嗅覺也沒了。”

　　她漂亮淺色瞳仁里滿是掙扎，廖夢婕鼻尖一酸，她知道，對于死亡，明穗并不是真的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毫無波瀾。

　　高二的時候她失去了味覺，現(xiàn)在高三期末還沒到，嗅覺也沒了，再接著是聽覺，到了視覺，也就到她生命的盡頭了。

　　明穗望向窗外，秋末，樹上金黃的葉子咻咻往下墜，露出光禿禿的枝干。

　　“原來這么快了啊……”

　　走出醫(yī)院大門之前，廖夢婕提醒道：“你真的確定東西都帶完了？”

　　明穗再三保證：“真的，真的，你都問我好多遍了，我空手來的，真的沒什么東西要拿?！?p>　　廖夢婕嘟囔著：“還不是因為你平時總是丟三落四…”

　　“誰，誰丟三落四了，我就不記得我曾經(jīng)丟過什么東西！”

　　“是嗎，我怎么記得有人把心都給丟了？”聲線清冷，打斷了她們。

　　明穗猛得回頭，撞進陸柯那雙好看卻泛著冷的眼睛，驚喜不已：“陸柯！你怎么來了？”

　　下一秒驚喜就轉成了驚嚇。

　　不對，等等，這里不是醫(yī)院嗎??？

　　陸柯正在氣頭上，不想說話。

　　學校碰不到，躲到醫(yī)院來了是吧？他是不是還得謝謝老天讓他崴了腳，不然一天都見不到她的人影？

　　扶著陸柯進醫(yī)院的他們班班長回答：“他腳崴了，醫(yī)務室說最好來醫(yī)院拍個片子，這不，剛好碰上你們。不過……”

　　他看了看并肩的兩位：“你們是怎么……了？”

　　陸柯帶著冰墜子的探究目光掃過來，饒是廖夢婕都慌了，別說明穗，心里祈禱著：別露餡別露餡，千萬別露餡。

　　情急之下，廖夢婕急中生“智”：“哦！我有了?！?p>　　明穗：“……”

　　陸柯：？明穗，她說這話你自己聽了覺得可信嗎？

　　偏偏一米八的傻大個天生反射弧長。

　　“哦這樣啊，你有了……”傻大個重復了一遍，才回過味來，大驚失色：“你有了??？”

　　一樓的人齊刷刷望了過來，廖夢婕趕忙去捂他嘴。

　　明穗捂臉，視死如歸地對上陸柯那想刀人的眼神。

　　“我坦白，其實是我感冒了。”

　　陸柯面容嚴肅，似乎毫無波動。

　　“倒是你，怎么又受傷了，”明穗擔憂地看著他，“陸柯，你疼不疼??？”

　　好吧，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