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
楊老頭從一座巨石陣走出來,拍了拍一身的灰頭土臉,望著天邊的白光重重的嘆了口氣,“十三個,嘖,陣法、禁制、結(jié)界,加起來一共十三個。你們當(dāng)殺手的,到底是膽大呢,還是膽小呢?!?p> 方綿跟在他身后走出來,淡淡道:“至少我們不會被自己蠢死?!?p> 此刻,在他們眼前,是一棟頗大的宅子。
只是,門口的匾額不見了,高高的大門上朱漆也已經(jīng)脫落,留下了可疑的焦黑色的痕跡,墻頭爬滿野草。
看上去是座廢宅。
站在門口還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孤魂野鬼的低語,在這陰陽交匯的時辰,顯得格外的詭異。
楊天飛被微涼的晨風(fēng)吹得打了個寒顫,伸手去拉少年的胳膊,“這荒郊野外的哪來這么大一棟宅子?莫不是狐妖的幻境?老頭子膽子小,小子,我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方綿看了眼幾乎掛在自己身上的老頭子,略嫌惡的甩甩手,道:“剛剛還嘲笑別人膽小,還以為你多大膽。”
楊天飛是個厚臉皮的,這點兒冷嘲熱諷的根本就不在意,繼續(xù)抓著他的胳膊,“我們還是回客棧吧,等他來找你不就行了?何必上趕著給人當(dāng)打手。”
方綿皺了皺,神色略嚴肅……其實,按理來說,他的確不該親自找過來……他原本在城里留下了暗號,約那人見面,可是,等了三日都不見人來,反倒發(fā)現(xiàn)了指引他到這里來的暗號。
楊天飛覺得那人布置的陷阱太多,方綿其實是為此慶幸了一番的。
這至少說明,這里不是個陷阱。
方綿抬腳,踏上門口的臺階,伸手,輕輕一推——
門沒有開。
少年卻消失在了原地。
楊天飛瞪著眼,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之后,轉(zhuǎn)身就走——
這可是個脫身的好機會!
他剛走了一步,又轉(zhuǎn)了回來,望著那大門,這里面該不會還有陣法吧?那小子啥都不會,會不會被自家小伙伴坑死?
害,死了就死了,關(guān)他什么事啊。
可是,那小子雖然兇了點,卻也算是個好孩子,還是傾云的弟子……
怎么辦?
他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最后望天嘆氣,唉,做個壞人怎么就這么難。
楊老頭站到門口,伸手,心道,臭小子啊臭小子,你必須請老頭子喝酒,很貴很貴的那種。
……
白云客棧。
明燼與幽華正在院子里種葡萄,突然聽見敲門聲——
“客官,您的早點?!?p> 明燼過去開門,見到站在門口的阿洋,略奇怪,“阿洋,我們沒有訂早點,你是不是送錯了?”
阿洋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笑道:“沒錯。您是不治的朋友,這早點是我們送的?!?p> 明燼怔了下,接過食盒,“那我可不客氣了?!?p> 阿洋躬身道:“客官慢用?!?p> “唉,等會兒?!泵鳡a叫住他,道:“我問你個事兒?!?p> 阿洋臉上仍舊掛著笑,額頭卻冒汗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明燼好似沒看到他的緊張,笑了笑,道:“我們想在這院子里搭個葡萄架,不知店里允不允許?”
阿洋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事兒啊……沒事,客官想種什么都行?!鳖D了下,又道:“客官若是不喜歡這間院子的布置,我可以叫人過來改改?!?p> 明燼擺擺手,“不必麻煩。你只需要告訴我,這附近哪里能找到竹子就行,我們自己種?!?p> 阿洋道:“柴房就有。我這就去給您搬過來。”
明燼笑了,道:“那太好了。我讓阿玉跟你一起去?!?p> 他話音落地,鞏戚玉已經(jīng)從屋頂跳下來,落在阿洋身邊,道:“帶路?!?p> 幽華走過來,接過食盒看了看,道:“那小孩兒真奇怪。小瑾,這里莫非真是個黑店?嗯……這包子好香?!?p> 她拿出一個包子,笑瞇瞇的遞到明燼面前,“羊肉餡兒的?!?p> 明燼總覺得她說“黑店”的語氣略興奮了點兒,不由好笑,將包子推了回去,“你吃吧?!?p> 幽華剛咬了口包子,門外又傳來一個聲音——
“二位早啊。”
一襲藍衫走近了,程頤搖著把扇子,提了提手中的酒壺,“在下特地帶了壺酒,來給二位賠罪?!?p> 這人一掃昨晚的狼狽,容光煥發(fā)的,整個一玉樹臨風(fēng)翩翩佳公子,站在那兒笑一笑就能欺騙無數(shù)無知少女心甘情愿的為之赴湯蹈火。
明燼一把接過酒壺,“謝了,好走不送?!?p> 說著,拉著幽華進屋,關(guān)門。
程頤一點兒不客氣的跟上來,一只腳抵在門縫里,笑容不減,“在下有個不情之請?!?p> 明燼道:“閣下既然是天問書院的弟子,該知道圣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p> 所以,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就不要說出來。
程頤道:“圣人亦有言,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昨晚閣下沒有為難我,在下就知道,瑾七兄定然是個君子?!?p> 明燼嘆了口氣,“難怪圣人說,以德報怨要不得。在下長了教訓(xùn)了,下次遇到闖空門的賊子一定要交給警察叔叔。”
這句話程頤聽懂了,卻略不解,“警察是誰?”
明燼覺著這樣在門口對峙略蠢,轉(zhuǎn)身進屋,“天道守護者,專門懲治你這種欺凌弱小的?!?p> 程頤頗為自覺的跟了進去,“比如說星極王麾下的神威軍?”
明燼在幽華身邊坐下,拿了個包子,頗敷衍的問了句,“程道長要一起吃嗎?”
程頤謝絕了,毫不客氣的在兩人對面坐下,道:“瑾七兄,實不相瞞,昨晚若是您真把我交給神威軍,我倒是要謝謝您。”
明燼瞥了他一眼,道:“那你逃什么?”
程頤拍了拍腦門,略懊惱的模樣,“唉,這不是發(fā)生了新的情況嘛?!彼f著,傾身湊近了些,道:“我剛得到消息,董師弟是被神威軍抓了,前天就送去了月母島?!?p> 明燼點著頭,“所以,你打算去劫獄?程道長此舉頗不明智啊。”
程頤道:“瑾七兄請指教。”
明燼道:“第一,就是你的實力太弱,進去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跟你家小師弟一起留在那里。第二呢,你自己也說了,你家小師弟性情略跋扈,欠教訓(xùn),你能救他一次兩次,還能護他一輩子不成?如此性情,如何證道成圣?”
程頤嘆了口氣,“不瞞瑾七兄,師尊正是想磨煉他的性情,才讓他來星極海域歷練??墒?,他畢竟是師尊的關(guān)門弟子,如今遇到危險,師門總不能棄之不顧,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