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聯(lián)合一眾江湖豪客逼退蒙面人后,終于有所停歇,眾人精疲力盡,猶如驚弓之鳥,待到完全出了甬道,大家才安下心來。
西蜀門的掌門石維宴對明遠敬佩萬分,江湖上西蜀門僅次于碌武門,因此很多江湖人也追隨著石維宴追捧明遠。
明遠禮數(shù)有加,只是對其中同行而來的柳月,緊鎖眉頭,大不愉快。
石維宴望了望前方的路,說道:“前方就是上雪山的路了,大家一定要謹慎小心。”
明遠握了握拳頭,走向岫煙館這邊,繞過柳月,走到筱寒玉身邊道:“筱公子,雪山艱險,你雙目不便,確定要前行嗎?!?p> 筱寒玉一身潔白,似乎與遠處的雪山渾然一體,聽到明遠的聲音,不禁一笑,道:“多謝明遠兄關心,我有幾個哥哥在身邊,他們會護我周全,倒是明遠孤身一人,要萬加小心?!?p> 旁邊的黎酣哈哈笑了一聲,快語道:“趙兄與我們岫煙館投緣,不如稟報一聲柳姑娘,隨著我們岫煙館的隊伍同行,也好互相有個照應?!?p> 明遠看向柳月正對準了她的雙眸,冷笑一聲道:“你們柳姑娘身懷絕技,傾慕者眾多,依我看想要照應岫煙館的人不在少數(shù)?!?p> 黎酣是個直腸子,聽不出里面的揶揄,說了聲:“嘿!那些烏合之眾可算得了什么,遭遇埋伏不都是先護著自己的小命,只有你趙兄弟一路沒少維護,就像那個叫什么,什么來著,對!正是佳人配英雄?!?p> 柳月打斷道:“趙公子俠義心腸,怎敢再度勞煩。”
旁邊一高傲自大之徒,白了眼趙明遠,道:“佳人在此,擺什么譜,在下葛城道人,自當奮力護得了姑娘?!?p> 柳月看著趙明遠,笑著對身旁這個葛城道人道:“那就有勞大俠照拂我門下眾姐妹了?!痹挳叄室庥檬謸崃藫崴母觳?。
明遠氣急敗壞地“哼”了一聲,走向前面,卻也沒有離開太遠。
雪山積雪常年累積,成為了數(shù)尺的冰,爬到山腰,路越來越窄,只能容一人通過,外端便是萬丈深淵,甚至有時候雪和云分不清,一不小就會踏錯。眾人緩慢向前行走,隊伍中只有一人落于隊伍之后,步態(tài)穩(wěn)健,顯眼不愿與這群人交流。他雪衫赤衣,褐布掩面來阻擋風沙,緩緩抬頭一瞬間露出一對藍瞳,深邃如淵吞噬著無盡兇惡。
一人腳一滑,“啊……”一聲,胡亂拉拽兩下竟拖著身旁兩人紛紛墜到深淵之中。聲音消失在一片空寂之中,讓其他人汗顏。
明遠急中生智,建議大家用兵器扎進內(nèi)端的雪壁,穩(wěn)固后前行。山坡隨著高度的加深,風力越來越大,眾人一手用兵器刺緊山壁山壁,一手遮面,弓腰匍匐前行,眾人如同山上的一條鎖鏈,搖搖欲墜。
一人扯著嗓子對石維宴說道:“石掌門,這風勢怎么越來越大,依照這推斷,山頂?shù)娘L能把人吹下去?!?p> 石維宴道:“這條路位于兩個雪山的交界,加上中間的一道深淵,正是風口的位置,因此風大些。至于山頂,可不會這般,等到了你會知道不虛此行?!焙竺娴脑拕e有深意。
突然一陣嘶吼聲沖向云霄,讓眾人脊梁發(fā)寒,腳底打顫。
“什么聲音……”
石維宴瞇著眼,側著耳,做了個“小聲”的手勢,待到嘶吼聲過去一陣,說道:“是雪獸,常年生活在雪地,在冰山雪嶺行動敏捷,食肉,我們得加緊腳步走過這段這個深淵,如若在這一段被攻擊,我們可不是對手?!?p> 那個葛城道人又道:“我們葛城之人是獵手出身,什么飛禽走獸都捕殺過,不足為……”
“嗖!”的一聲,一白影竟從光滑的雪壁之上飛竄出來,一口便銜起葛城道人奔騰離開,眾人目瞪口呆。
石維宴叫道:“快停下來!”制止繼續(xù)行動的眾人。
石維宴緩慢抬頭,還有一只如狼大小的雪白影子,正匍匐在眾人倚靠的雪壁之上,這獸全身雪白與天地一體,青藍的瞳子閃爍著兇光逐漸開始焦距,鼻孔適時嘆出些許白氣,特有的利爪穩(wěn)穩(wěn)地鑲嵌入雪壁之上。
好在大家都是江湖人,從身上慢慢掏出武器,在烈風中,劍拔弩張。
明遠臨危不懼,用手指打了個口哨,雪獸朝他奔馳過去,他將一把匕首刺向雪壁,飛身踩到露出的半把匕首之上,用劍迅疾地在雪壁上一劃,劃出一道火光,趁機點燃一沓油紙,雪獸撲來之際,在空中輕巧一翻身,轉手用油紙上的火光點燃了雪獸的皮毛,雪獸的皮毛光滑細膩,易燃,加之速度極快穿梭,使火蔓延地更快,基本是一瞬間雪獸就變成了火獸墜下深淵。
明遠的身法并沒有多高明,但能在懸崖之上,以一己之身引誘雪獸,臨危不懼地武出這一套招式,讓眾人刮目相看。
正當大家松口氣之余,一只雪獸又沖了進來,咬傷一個人,迅疾離開了。
“糟了,我們被雪獸圍攻了?!币蝗说?。
大家舉頭看向雪壁之上,清幽幽的兇眸透著光亮,殺氣騰騰。被咬傷的人突然血流不止,口鼻發(fā)紫,顫抖而墜下深淵。
“這……這雪獸身上還有毒??!……”一人驚恐地說。
明遠皺著眉,低聲道:“怎么會?!”轉而,高聲勸解道:“大家不要過度恐慌,作出大的動作,野獸有靈性,也怕人,我們現(xiàn)在侵占了它們的領地,不要驚擾它們,緩慢前行。”
眾人依著他的話,果然在雪獸的怒視下,走過了這段懸崖峭壁。
就在柳月剛踏離懸崖的一刻,那個葛城道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從懸崖之下爬了上來,渾身沾滿了血,抓住岫煙館的紫衣女子,只聽驚呼一聲,墜入懸崖,柳月迅疾縱身一躍,一手抓住了紫衣女子,一手用風回傘刺進了雪壁,葛城道人仍然拼命地抓著紫衣女子,三人成串懸于懸崖之上。
紫衣女子焦急道:“姑娘,快放手,否則我們都得掉下去。”一邊想掙脫那葛城道人,卻無法掙脫。
此時,巨大的動靜驚擾了雪獸,雪獸紛紛飛撲上來,鄴下六癡帶著岫煙館的門人對戰(zhàn)雪獸,其他眾人剛剛走過懸崖,根本不愿意再次涉足,只在旁邊焦急地幫忙告訴雪獸的位置。柳月一直沒有松手,但風回傘逐漸地劃開雪壁,三人搖搖欲墜之際,明遠奔了過來緊握住了她的手。
一只雪獸在明遠背后匍匐,瞇眼,握爪,呈飛撲狀,柳月一驚“小心背后!”明遠毫無顧忌,拼盡全力,大喝一聲,猛地將此三人拉了上來。
那只雪獸對準他沖了過來,那個隊伍之后的藍瞳人,隨意撇出一把刀,將雪獸砍傷墜入深淵,而大刀轉了個圈又回到了藍瞳人的手里,明遠將三人拽上來后身形不穩(wěn),也跟著墜了下去,眾人皆驚,藍瞳人顯然沒有什么興致,獨自向前走去。
“哥!”柳月脫口而出,隨即也俯身跳了下去。
二人并未掉進深淵,而是掉到了山腰部的一個寒水潭,柳月將昏迷的明遠從水潭里拖了上來后,抓著飄在水面上的千機傘,向岸上劃。
峻岑嶺山勢復雜,氣候多變,這個山腰間卻無半點積雪,反而綠樹叢生。
柳月的臉被凍得慘白,眉頭緊鎖,一邊按壓著明遠的胸口,一邊抽泣地喊著:“哥,哥!你醒一醒啊,對不起,哥,我錯了,我不應該那樣氣你,哥,你醒醒好不好?!?p> “咳……”明遠卡上一口水,舒了一口氣,昏昏沉沉地又躺下了,似醒非醒地呢喃道:“玲兒,別哭?!?p> 柳月聽到后,哭得更傷心了。
第二天早上,柳月迷迷糊糊地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躺著的明遠不見了,身上披了他的一件衣服。走出去四下尋找,看到明遠正站在一棵木棉樹下,抬頭靜靜地仰望,雙臂后握,巋然不動,仿佛是一座石雕。
“玲兒,你今天跟我回去,回永安鎮(zhèn),好好過日子。”
“哥,我不回去!”
“為了他,還是為了你自己可悲的虛榮。好,好好,你長大了,我的話你都不聽了,今天你若不隨我出京城,你以后就別認我這個哥哥?!?p> 柳月輕輕地走到他背后,他依然沒動,只聽他悶聲說道:“對不起,如果知道那年是你最后一次吃永安鎮(zhèn)的梨子,我一定不會阻止你吃?!?p> 在柳月記憶里,明遠從來沒有哭過,但從他的這句話中分明聽出了哽咽,打碎了柳月心中最后一道屏障,她雙手緊緊環(huán)住了他的后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一度堅強英氣的哥哥因為自己變得脆弱。
沉思的時候,說話的時候,明遠的心都是很平靜的,因為他知道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已經(jīng)改變不了什么了。可是這一刻,他的眼淚如泉涌般,掙脫了出來。
緩過一陣,兩個人的心情平復了很多。明遠的身體還有些虛弱,柳月扶他席地坐下,她便任性地躺在了他的腿上。
柳月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哥,你說這命運是不是早就注定了的,再想更改也無濟于事。爹身為園主,一輩子登臺唱戲,他總是埋怨伶人身份低賤,命運艱難,從我一出生就不讓我走這條路,盡管我是天生的好嗓子,好身段。”
“叔父,自己苦了一輩子,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們身上,從小就讓我上學堂,文武兼修,成為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他最想看到你平平安安嫁個好人家。”
“可是注定的命運更改不了,我還是唱紅了整個京城?!绷碌囊痪湓挘坪跏钦{(diào)侃,似乎是炫耀。
明遠輕輕地把她額角散落的頭發(fā)扶正,滿是憐惜疼愛,沉默了良久,道:“他待你可好?”
“他從未逼迫過我什么。如若我要走,他也不會阻攔,只是……”
明遠快語相向:“只是你想留下來,為我加一個砝碼,關鍵的時候犧牲掉自己,保全我?!?p> “哥……!”柳月軟糯的一聲,撫平了他內(nèi)心的褶皺。
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太蠢笨了,他從未想過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那樣直白,簡單,活潑,心思卻如此細膩,能體察到他的所有心意。自己終究還是沒能好好保護好她,如果當年再堅持一下,再多了解她幾分,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