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殺孽
毛櫸尖聲大叫，就像是有人用毛刷捅了他的下水道似的：“開火！開火！開火！”
他們高舉熱能武器，扣下扳機的一刻，爆炸在機匣內(nèi)發(fā)生，金屬火焰的吼聲震撼大氣，但在此處此時，聲波卻以一個緩慢的速度在空氣里移動。
子彈激射出去，不到一毫秒的時間之后就會擊中沙彌。
但他早在他們開火前，就抬起了左手。
印記灼熱，虛空魔法——時間暫停！
世界的色彩一下被剝離，一切都像是老舊的黑白相片一樣。
離沙彌最近的一枚子彈正懸停在他左眼皮前。他抬起手，就像路過花叢時候隨手一摘，把子彈取了下來。
一枚，兩枚……六枚子彈，多么驚險啊。
沙彌捧著子彈走到這些人身前，這里有十二個人，一具機器，看來沒法平均分配了。
于是沙彌站在毛櫸身前，被包裹在漆黑啞光作戰(zhàn)服后的高大干員，有冷酷的作戰(zhàn)意志。沙彌把子彈放在左手，右手捏起一枚，抵在毛櫸的護目鏡上，用力，子彈就像是穿過水波一樣，穿破目鏡，被拇指按著鉆入眼球。
一枚，兩枚……六枚子彈，雙眼，雙肩，雙膝。
沙彌慢慢走到他們背后，揮了揮手，時停結束。
槍火膨脹發(fā)出震鳴，而一聲刺耳的叫聲從中突出。
毛櫸就像是被火焰燃燒一樣，劇烈的痛楚叫他無法站立，作戰(zhàn)服啟動維生系統(tǒng)，給他注入抗生素、嗎啡和腎上腺素，他不叫了，但也倒在了地上。
干員們失去了攻擊目標，此時陷入了短暫的茫然。
沙彌揮了揮殺戒刀，沒有激起一絲風聲，他從身后捂住隊尾一名干員的嘴，長刀輕輕一送，刀尖刺破高分子聚合塑料，復合防彈片，輕質緩沖膠，皮膚，脂肪，肌肉，肌腱，內(nèi)臟，刀子像游魚一樣，在擊破腎臟后一路向上，從鎖骨處鉆了出來。
劇痛使得這名干員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甚至陷入了短暫的昏厥。
“識托母胎之時，在母腹中窄隘不凈……在母腹中，經(jīng)十月日，內(nèi)熱煎煮，身形漸成，住在生臟之下，熟臟之上，間夾如獄……”
他的聲音就像從水波深處來，帶著極寒的氣息，巨大的恐怖感攫住所有人的心臟，他們轉身，卻見一道幽光閃過，沙彌已經(jīng)突入人群，漆黑的殺戒刀鋪開濃墨似的刀幕，沙彌踏步回旋，如法會上祈天驅魔的舞者。
刀影揮馳，像是勃發(fā)的曇花，一剎那，斷肢和血液就沖天而起。
“求名不得，求利不得，求愛不得，求敬不得，求供養(yǎng)不得，求尊容不得，求不死不得，求不老不得……凡此種種，心內(nèi)煎逼，五陰熾盛，如投身火宅，萬世不得解脫，唯死可得，諸般凄苦，一死方休?！?p> 沙彌的唱誦愈發(fā)洪亮，被殺戒刀所破壞的創(chuàng)口開始生長出漆黑的樹根，除了毛櫸以外的十一個干員被天花板垂下的根須吊起來，他們依舊活著，只是在劇烈的痛苦中，有些人肩膀上長出根須，有些人被根須貫穿軀體，十一個人就是十一個慘狀。
在不停息如水波一樣的呢喃中，昏黃的日光從窗戶外投射進來，聚集在場地中央的人頭京觀，這些鮮活的頭顱，孔竅里開始蔓生漆黑的根須，他們的頭顱開始石化，似乎意識到永恒寂靜的死亡降臨，這些頭顱的表情變得十分祥和，露出笑容，不過肌肉被口中生出的根須給撐裂成凄厲的模樣。
毛櫸雙目已盲，他卻仿佛看到了光，就在京觀處，他在地上蠕動前行，一點點攀爬京觀，手掌接觸虛空根須時開始石化，在他即將觸碰到頂端的頭顱時徹底被凝固。
天花板上的十一位干員目睹著這一幕，看著那個戴著通感儀的僧人繞著京觀漫步，光線在他腳下如溫煦的泉水一樣流淌，如此美好，如此圣潔，死亡，隨著一聲啼哭般的鯨鳴，死亡降至了。
京觀破碎，在灰燼堆里有十九片蒼白的額骨，沙彌將之拾起，神情溫和，就像是秋收的老農(nóng)。
……
夜晚還在繼續(xù)。
籠罩在代工廠上的霧氣慢慢散去，主管帶著特動隊進入廠區(qū)，武裝車上駕著機炮，特動隊都是最新型的軍事義體，雖然沒有聯(lián)邦軍隊的規(guī)格，但在科技含量上還要更高一籌。
這樣的一支隊伍，是有能力覆滅第二世界的一個國家的。
“安全?！?p> “安全。”
“沒有發(fā)現(xiàn)風險?！?p> 主管心里緊迫，外圍都被勘察過了，沒有問題，現(xiàn)在就剩下那座詭異的廠房了。
從外表看這座建筑一切都很尋常，但方才的霧氣也不是假的。
黑島科技干員們的武裝車停在門口，主管低聲罵道：“為什么不留在車上！毛櫸真是該死的！”
后備箱里那顆異體的腦組織已經(jīng)不見，連帶主管之前的義體也沒有在車里。
“進入廠房！”
義體特動隊員沖入門內(nèi)，這里很安靜，地上的血液快有一指頭高了，抬頭看，天花板上滿是尸體，用繩索捆著，頭顱不翼而飛，十一位瀕死的干員也還被吊著。
“他們還有體征！還沒死！”
當他們被解救下來時，由于移動，有九人撐不住，心臟當即停跳，剩下兩個，一個完全昏迷，顯然是命不久矣，最后一人，嘴唇翕動了兩下。
“什么？”
“樹……根……”語氣已經(jīng)似風在呢喃，隨著這句話說完，一個魂靈也就此升天。
主管氣得發(fā)抖，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義體被拆解了，該死，這可是他最心愛的一套義體！毛櫸真真是個廢物！自己失蹤了，連主管的義體都沒保住，這里面的零件可是手工打造的！典藏款呢！
于是他就低聲罵：他媽的！
“主管，沒有生還者?！?p> “嗯，我還沒瞎，去統(tǒng)計一下?lián)p失，待會兒會有專業(yè)的探員來調(diào)查現(xiàn)場的?！?p> “主管，有發(fā)現(xiàn)?！?p> “哦？拿來看看?！?p> 交到主管手里的，是一小塊虛空樹根的碎片，它質量很輕，但看起來十分致密，用力捏一捏，也沒有受損，“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在一名干員的證據(jù)袋里?！?p> “好好好，你們?nèi)ッΠ??！敝鞴芎芨吲d，這東西，說不定能彌補他的過錯呢，否則死了這么多人，是要扣績點的，扣了績點，獎金就會變少，獎金變少，那可是會影響他的興趣發(fā)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