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高崎的想法,過于好笑了。
當(dāng)天晚上,他把那個拳頭大小的洞,向下挖了一米半,直到再也沒辦法把下面的土弄上來。
結(jié)果,下面還是實地。
在他想來,地窖肯定比上面這間偏房要小。他挖不到空的地方,說明那里就不是地窖所在。
于是,第二天下午下班,他在廠食堂吃過了飯回來,把頭一天挖的那個洞填死,蓋上原來是紅磚,又換個地方開始挖。
結(jié)果,還是沒有找到空的地方。
如此在屋里不同的地方,掏了五六個洞,都是一樣。
他就有些絕望。難道,他看電視的時候看錯了,那個地窖并不是在這個小院里?
這里他太熟悉了,應(yīng)該不會看錯。
要不就是他到來的這個世界,和原先那個世界,不完全是一回事。
這里的地下,并沒有地窖。
這期間,他除了晚上回來,在偏房里掏洞,其余在廠里的時間,和前一世一樣,坐在修理工房里,等著組長吳有晨安排活,然后就是干活。
他平時就少言寡語,只知道干活。
有時候出去車間里干活,和妻子偶爾碰上了,他也會和前一世一樣,沖妻子憨厚地笑笑,然后快速低了頭走過去。
他已經(jīng)可以平淡地面對妻子了。
那是他怕萬一哪個地方,被自己無意間改動了,到了夏天的那個下午,妻子不會對他講出那句話來。
妻子生的漂亮,性格溫順,分廠任何未婚男青年,都會喜歡妻子的,他當(dāng)然也不例外。
見了妻子,他會臉紅,所以才會只是一笑,就趕緊低了頭走掉。
他是怕妻子看見他臉紅了。
可是,這一世,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見了妻子,不會臉紅了。
匆匆低頭,然后匆匆走過,只是刻意模仿前一世的動作,怕和上一世有所改變。
見到妻子,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想把妻子擁進懷里。
可是,他不敢。
眼看著離那個特殊的時刻越來越近,地窖和銀元,卻還是影子都沒有。
他當(dāng)真絕望了。
這天下午回來,他不打算再繼續(xù)掏洞了。
偏房里已經(jīng)被他打了不下三十個洞,幾乎要洞挨著洞了,依舊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屋子下面,有個空的地方。
他把最后一個洞填死,蓋上原來的紅磚,然后拿了那個捅條,下了坑道,準(zhǔn)備把它放到原來的地方去。
放好了捅條,一轉(zhuǎn)身,他看到了爐子一邊的墻壁。
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五月初,天已經(jīng)很長了,六點了外面依舊亮著。
坑道四周,是用灰磚砌了墻壁的。
他就發(fā)現(xiàn),那爐子左面的墻壁,靠下的地方,有一塊有些異樣。
雖然都是灰磚,可砌墻沒有這樣砌的。
一般砌墻,都是錯開磚縫??蛇@個地方,磚縫沒有錯開,而是一條直線。
夕陽的光線,正好落到那個直線一般的磚縫上,他才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工廠里,那時候講究互相幫助。
誰家需要壘個院墻,蓋個廚房,或者建個雞窩、煤棚,都是自己動手,準(zhǔn)備好了建筑材料,再喊同事前來幫忙。
高崎身高力壯,工余時間,也經(jīng)常幫著工友干這些活,對壘墻并不陌生,自己也會壘,算半個行家。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那面墻壁有異來了。
出現(xiàn)一道直縫,說明那個地方,原來有道門或者別的什么,后來被堵死了,又壘上了灰磚。
他拿起捅條,沿著那個直縫,把一邊的灰磚撬一排下來。
灰磚后面,只是土,什么都沒有。
但這土,不是新土地開挖出來的生土,而是見過陽光的熟土。
區(qū)分生土和熟土,這個對高崎來說,并不困難。
灰磚后面是熟土,說明這土是被人為填進去的,而不是地下原來的樣子。
他就又撬下幾排灰磚來,再用捅條把磚后面的熟土也挖開,形成一個洞口。
挖進去半米深的時候,“嗵”的一聲響,捅條碰在了硬物上。
他擴大洞口,那個硬物便顯了出來,是一塊很大的石板。
天黑下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那塊石板撬了出來,里面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掩住口鼻,打了手電,向洞口里照去,就看到了洞口下面,一個向下傾斜的土坡。
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找到地窖的入口了。
但他還是保持住了清醒的頭腦。
不知為什么,他這一世對自己的控制能力,比上一世強了好多。
他可以控制著自己,平淡地和深愛著的妻子擦肩而過。這在上一世,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他找了不少廢紙,一張張點燃了,扔到洞里面去,看到廢紙在里面正常燃燒干凈,這才放心打著手電進去。
怪不得他在偏房里挖那么多坑都探不到。
這個地窖,是在更深的地下的。土坡傾斜度很大,幾乎不能立足,一直通到偏房的下面,頂部離著偏房的地面,少說也得有兩三米深,他在偏房里,如何探尋的到?
地窖完全是土質(zhì)的,四周的墻壁還保持著干燥。
原來,這院子的外面,是一條河的堤岸。河幾十年前就干枯了,那堤岸就變了一道殘缺不全的斜坡墻壁。
也就是說,這錢庫從院子里看,是深埋地下的。但從堤岸那邊看,還是在地上,所以,容易保持干燥。
興許,這也是主人家把錢放在這里的一個重要原因。
地窖只有一米見方,也就是個小洞,里面僅僅可以容下那口大缸,人在里面無法直立。
大缸有一米來高,上面蒙著黑乎乎的一層,不知是什么東西。
高崎拿手電照著,用手擦那層?xùn)|西。上面黏糊糊的,好像一層油膩。
油膩下面,是微微泛黃的,厚厚一層油布。
缸周邊有麻繩。他把麻繩弄開,把油布揭下來,里面,是滿滿一缸銀元。
這一缸銀元,到底有多少,他也算不出來。
電視上說,有十多萬塊。
他抓銀元,裝滿自己的兩個褲兜,然后就再把油布蒙上。
麻繩已經(jīng)腐爛,沒了勁道,斷成好幾節(jié)了。
他從洞里出來,回到正屋,把褲兜里的銀元拿出來,放到外屋的八仙桌上,數(shù)了數(shù),有一百一十四個。
然后,他就翻身出門,去偏房找了一段繩子,重新下到地窖里,把那個油布重新綁在缸上。
再返身出來,把那塊青石板重新挪進去,再把灰磚擺到青石板外面。
又找來笤帚和鏟子,把地上多出來的土都掃起來,弄到地坑上面的院子里,撒到院墻邊上,踩實了,收拾干凈一切,這才再次返回屋里,去看那些銀元。
銀元就是大家都見過的那種樣子。
市面上的,據(jù)說好多都是假的,而他這些,肯定是真的,因為電視上曾經(jīng)報道過。
再說,一百年前的人,也不會吃飽了撐得,弄這么多假銀元,藏到這地下。
這東西,放到以后,可能一個就值上千上萬塊。
可是,他現(xiàn)在就需要錢,讓媳婦跟了自己以后能過上好日子,等不到以后。
禮拜天的時候,他去了城里的古玩市場,找賣古錢幣的商販詢問價格。
所謂的古玩市場,就是一條尋常市井街道,街道里面有個自由市場,什么都賣。對面是花鳥市場。
街道中間,就有不少擺地攤賣所謂古玩的。而真正大一些的古玩商人,則在這些擺地攤的后面的商鋪里,做些裝裱字畫、做舊和賣古董瓷器、玉器一類的生意。
地攤上也有銀元擺著賣,多半都是假的。
高崎就過去打聽價格。
“八十一個?!睌傊鞲嬖V他。
見過了真銀元的高崎,把攤主的銀元拿到手里一掂,就知道是假的,聽聲也脆了不少。
“你收銀元嗎?”他問攤主。
“收啊?!睌傊骶突卮鹚?p> 他就從兜里掏出一塊銀元來,遞給攤主看,然后問他:“這個你給多少錢?”
攤主四五十歲,顯然是見過真貨。
他仔細(xì)把玩了一會兒那塊銀元,對高崎說:“說實話,我也不懂這個東西,就是收了來往外賣。高了我怕碰到假的,砸手里?!?p> 然后他就和高崎商量:“給你四十,賣么?”
高崎從攤主的眼神里,看到了貪婪。
他搖了搖頭,打算從攤主手里,把銀元要回來。
“六十,六十總可以吧?”攤主拿著銀元不肯撒手。
高崎還是搖頭。
“這樣吧,我給你八十?!睌傊鳠o奈說。
高崎還是不賣。
他生的很健壯,又年輕,攤主不敢和他強買強賣。
他只好把銀元還給他說:“這是最高價了,這里沒人能出更高的價。你如果找不到更高價收的,再回來找我?!?p> 高崎就站起來,去了地攤后面的店鋪里,兩塊銀元換了二百塊錢。
這種小城的古玩市場,當(dāng)時的銀元,也就能換這個價,而且很少有人知道看銀元的年份,其余特點就更不在乎。價格再高,連店鋪里都不肯要了。
高崎需要錢,也不管這些。
以后的日子里,他下班回來,就先到古玩市場那里轉(zhuǎn)一圈,賣幾塊銀元,然后再回租住的小院子。
賣來的錢,他沒有存銀行,而是用油布包了,在正屋撬一塊擔(dān)在煙道上的地磚下來,藏到煙道里面,再把地磚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