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過去,把自己漂在了水里才認識到,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
游起來或許能攔住要沖垮本堂的海嘯,前一秒還是熱血沸騰的林寬,這時可算是坐實了螳臂當車的不自量力。
啪一聲,下一個卷著泥石流的黑色海浪涌來,林寬也形同海里的一條翻了肚皮的淺灘閑魚,直接被摔在了本堂的圓柱上。
浪為平,雨更大,林寬用抱住了圓柱時,清晰的感覺到左手的扳指不但箍的更緊,而且開始轉動了。
至今為止,扳指轉動,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有人不行了。
而眼下,這個人除了住持還能是誰!
林寬突然覺得一直在等著住持宣布“施餓鬼順利結束”,然后心平氣和的告知自己,“其實剛剛一切都是幻覺”的那個自己有多幼稚。
他雙腿夾住圓柱,空出雙手,干脆把捆在眼睛上的空手道綠帶給扯了下來。
可往下拽的時候,一連著拽了幾圈都沒拽下來。此時手上握著的另一端也有一米多長了。
原來這條帶子這么長?。科鋵嵰婚_始也沒認真看過這條綠帶到底多長,他并不在乎。
既然長的可以當繩子用,那正好,他把帶子在自己雙手抱住才剛剛能合上掌的石柱上纏了一圈,竟然沒覺得變短。
纏過一圈,使勁系了個扣,往下試著用力扯了扯,好家伙,竟然穩(wěn)穩(wěn)牢牢的拴在了柱子上。
另一頭綠帶,從頭上卸下來幾道,卻是越來越長,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嘯里,這可是個實實在在的救命繩索了。
睜開眼睛,眼前雖然暗,但借著蒙著眼睛的帶子微弱的綠光,林寬能看清周圍1米左右的距離了。
往前一伸手,已經碰到了被泥石流沖倒的石頭雕像。
“林施主,合把力,先把如來尊像扶起來吧?!甭牭搅耍亲〕值穆曇簟?p> 可是,這是水底下?。?p> 順著聲音的方向,林寬又往下潛了半米。
在水里,除了綠光,還有一道扳指的光芒幫他很快找到了如來雕像后面的住持。
他,這是已經沒命了。
“嗯。”鼻子里猛吐口氣,只能發(fā)出這一個聲音,扶起雕像,是舉手之勞,先答應著吧。
林寬已經雙腳著地了。
用不著合力,他兩手一推,石雕像便立回了原位。
自己來了一趟潮音寺,別人擔心的事兒還是發(fā)生了,竟然禍及普通人。林寬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告訴住持他已經死了。
還在猶豫,住持先開口了,站在水底卻表情從容,面色溫和,“林施主,您的做法結束了,惡靈已除,惡怨已消,不必擔憂了?!?p> 林寬又轉念一想,如果他不知道,那更好,奪他一樣東西,直接讓他活回去。主意已定,便故意和住持嘮起了嗑,“什么時候結束的?我還一直等著呢?!?p> “就在犟爆破發(fā)聲的那一瞬間,盡管小僧也想大聲呼喚施主知道。可畢竟聲高不敵那妖?!弊〕衷谒镎f話自如。
扳指開始轉的急了,林寬又察覺到了熟悉的壓指之痛。
“將爆破發(fā)聲的那一瞬間?你提前知道將要有那一聲爆炸?”一時劇痛,讓林寬一分神,沒太聽明白。
扳指啟動了,雖然時間短暫,但此時的林寬也不是普通人了,要開始執(zhí)行瘟神的職責了。
兩個人都可以在洶涌澎湃,漩渦飛轉漫過了整個寺廟的黑水下穩(wěn)穩(wěn)站著說話了。因為等著瘟神裁決的這一刻,二人周邊的世界是靜止的。
“林施主,是【犟】?!娟瘛渴呛Q拿帧!?p> “還有這種妖怪?”
“小僧也是只聽老住持說過。但海怪的古書里有記載。
【犟】是一種只有聲音的海妖,因為它在海上掀起海浪爆破時發(fā)出的聲音聽起來像【JIANG】,所以才得了此名?!?p> “怎么知道不是地震海嘯?”
“小僧能夠確定【犟】是妖,也是因為小僧知道自己沒了陽壽,現(xiàn)在是在冥界門口了。林施主,您是來接小僧的吧?!?p> 原來這小住持看著年齡不大,什么都看得清楚。連自己的生死都能看得風輕云淡。
“我是瘟神,別怕。你不該命絕于此。我把命幫你還回去?!绷謱捒跉鈭詮?,但他自己知道底氣并不強。
唯一輕車熟路的就是先把這段記憶奪回去,換一條暫時的命。
可之前的幾次反反復復,讓林寬清楚的明白一點,奪回住持的這段記憶,所有的一切還都會原封不動的重來。可下一次,這種交易將無法重復。
在扳指成交歸位之前,既然知道是妖了,那就盡可能的從住持那里再了解下關于【犟】的行蹤也好。
分秒必爭,“說吧,還有什么遺愿?!笨梢粡堊欤趺椿厥逻@句!
“別,別說!”林寬感覺自己在上演雙簧。
去特么的規(guī)定,管它什么原則,“住持,把命還你,把你剛剛的記憶給我?!?p> 不妙,扳指沒有反應,還不知道住持怎么稱呼。
“你,你叫什么?”
“獺越次郎?!?p> 嗯?名字好熟悉。
“獺越次郎,把命還你,犟爆破的記憶,給,給我?!背山欢质莵聿患罢f出口了。
林寬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掐住了住持的脖頸,“成交。”微弱的兩個字緩緩吐出。
扳指亮了,咯吱咯吱,不情愿的往回轉了起來。
再回頭,漫過潮音寺,淹了本堂,掀了石雕的海嘯都好像真是幻覺。
可是,并不是所有都回到了剛才。
林寬的衣服還是濕的滴水。
天空,沒有了金色的余暉的晚霞,
取而代之的是太陽落山之后的晚夏。
時間推遲了。
住持已經低聲念過三遍經文了,咚咚咚清脆的木魚聲,鈴鈴鈴屋檐的風鈴聲。
這一次,林寬不會對法會有任何期待和寄托了,身上也突然沉重了許多。
經文后面夾雜著幾個名字,剛剛還在猜想是不是住持在喊他身上那三個惡靈的名字,可這次主動一聽,分明里面有個拉長了的【犟】。
再次木魚聲落,再不說話就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