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在一夜間風平浪靜了起來,原本氣氛緊張的莫氏莫名的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中。眾人小心翼翼的覷了一眼莫橘頌的辦公室,見她都開始打包東西了更覺得莫名其妙。有和李然相熟的便問了出來。
“怎么回事?公司危機不是都過去了。莫總監(jiān)這是要走?”李然看了莫橘頌辦公室一眼,搖了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p> “那林副總真的貪污?還卷了公司那么多錢?”
“是吧,我看到新聞了?!?p> “我的天。那現(xiàn)在蛀蟲都拔出去了,怎么莫總監(jiān)還要走???”
“我真不知道?!?p> “你不是成天跟著莫總監(jiān)么,這都不知道?”
“……”幾人見她不愿多言也不好多少什么,便紛紛坐了回去小聲議論著。李然看著電腦上的辭職報告,心道,這場角逐他們輸了。莫與姝贏了,所以莫橘頌該滾蛋了,自然,連她這個助理也討不著好。只是她的辭職報告還沒寫完,莫怡便來。
“莫董?!蹦袅颂裘?,笑道:
“真是抱歉,因為我們決策上的一些失誤讓大家受驚了。所以這個月額外多發(fā)一個月獎金?!?p> “哇!莫董萬歲!”
“錯了。”眾人一愣,不明白她說的錯了是什么意思,只有李然知道,稱呼錯了。莫怡掃了她一眼,指了指她道:
“你,很不錯。”眾人一臉懵逼,莫怡也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反而道:
“我點了下午茶,一會就送來?!闭f完又補充道:
“好好工作。”隨即走進了莫橘頌的辦公室,甚至拉下了窗簾。眾人面面相覷,看看李然,見她也是一臉茫然,也不好多說什么,大概也都知道,李然是要走運了。李然懵懵懂懂的坐回位置,看了眼自己電腦上的辭職報告,鬼使神差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她有種預感,她好像會過的還不錯?
當莫怡走進莫橘頌的辦公室時,她不過是抬了抬眼皮,隨即毫不在意的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你這是耀武揚威來了?”
“你這么覺得就這么著吧?!?p> “我不會在這礙你眼,一會就好。”
“去哪?”
“哪都能去。”
“也是,你能力不錯,商業(yè)頭腦也夠,去哪都能混的不錯。倒是你那個小助理,你打算怎么辦?帶著一起走?”莫怡終歸是皺了皺眉,這才抬眼看向她道:
“她就是一助理,你至于么?”莫怡無辜的攤了攤手。
“我可什么都沒說?!?p> “行吧,笑話也看夠了,不走?”
“你對你養(yǎng)母就這么個態(tài)度?好歹我?guī)土四銈儾簧侔??阿姝還省心些,我?guī)湍愕?,少了??p> “……”莫怡說的沒錯,比起阿姝,她的確不算省心,阿姝幾乎沒有黑料,把她藏起來省心省事的,倒是她,打架斗毆混社會,連前科都有,莫怡幫她擦屁股的次數(shù)不少,把她洗白也費了不少力氣,甚至那個人,也是她幫忙送進去的。她沉默,莫怡也不說話,終歸是莫橘頌敗下陣來,無力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疲憊的坐了下來問道:
“你到底來做什么?看我多落魄?”
“哦,終于問到點子上了。我來送東西。”
“送東西?”莫橘頌一愣,還有什么值得莫怡特意、親自來送給自己?見她一臉不解,莫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即從包里拿出幾分文件遞了過去。莫橘頌一頁一頁的翻著,表情從茫然到不可置信,再到震驚。她呆呆的抬起頭看向對面的莫怡,問道:
“給我?”
“不然呢?上面寫著你的名字吧?”是,是寫著她的名字,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可置信,她手上的文件,一份是股權轉讓書,一份是法人轉讓書,一份是莫氏的任命書。趁著這次大洗禮的機會,莫怡和莫與姝一氣呵成的把莫氏變成了她們的百分百控股。其中莫怡30%,莫與姝百分之60%,莫橘頌10%,可是這份股權轉讓書,無條件轉讓,便成了莫怡依舊30%成了股東,而她和莫與姝的卻變了,她把50%給了自己,自己只留了10%。
“你現(xiàn)在是莫氏的最大股東了,60%,就算我都給阿姝,也不過40%,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人和你搶了。”
“你…什么意思?”莫怡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笑了笑道:
“字面上的意思,恭喜你了,莫董。”
“我……”
“你很聰明。這點我承認。阿姝比你聰明,這點我也希望你知道??墒悄莻€人啊,怎么說都不聽,一個無心經(jīng)營,一個卻汲汲營營,也好,挺般配?!?p> “為什么是我?”
“這個問題問的好,我之前也是這么問她的?!?p> “之前?”
“是啊。有段時間了。當時她是怎么回答我的來著?”莫怡想了想,這才道:
“她說,有的人天生應該活在商場上,大抵你就是那樣的人。你有心計、有手段,但是在她那,即便競爭也還算光明磊落,總算不枉這么多年交情。”
“那她還爭?”
“是啊,我也是這么問她的,為什么還爭,不如直接和你說得了?!?p> “她怎么說?”
“她說你這個人骨子里有股倔勁,拱手相讓你肯定不要,還會覺得別人看不起你,不如就和你爭一爭,輸了正好,贏了也給你長個教訓。她看著明明比你小些,有時候卻總有種姐姐的感覺?!睕]錯,莫橘頌的性子風風火火的,即便有那張可可愛愛的臉遮掩著,也擋不住底下的銳氣??墒悄c姝總是溫溫柔柔的,即便后來凌厲了些,也改變不了她本質(zhì)里的溫和。莫橘頌沉默,莫怡也沉默,因為他們不知道還怎么去表述莫與姝這個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說,總是安靜的試圖拯救她們已經(jīng)糟糕的靈魂,自己都已經(jīng)滿身泥濘了,卻還想拉別人一把。以前她們還回嘲笑她,可是這么多年下來,她居然還真就活成了她們的白月光,你說可笑不可笑。
“協(xié)議你看清楚了吧,我還是有30%的,而且有否決權?!?p> “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么?!?p> “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易。”
“交易?”
“是啊,我成立莫氏的初衷一直很明確,弄倒陸氏。不,是吞并陸氏,那本來就是屬于我父親的,原本就該還給他。”以往她說這話的時候總是狠厲居多,可是此刻居然有些蕭索。莫橘頌那下意識想反駁的話便卡在的嗓子眼里,對她來說,或許一開始確實是莫氏的,但是這么多年,早就改變了很多,陸珂是個有才能的人,陸梓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里面莫氏的東西早就越來越少了??墒强粗矍暗哪鋈痪拖肫鹆四c姝的話,她,也很可憐。因為她自己的一朝沖動,生生毀了父親一生的心血,甚至連自己都一無所有,確實可憐。
“然后呢?”
“我不會再管公司的事,以后都你說了算?!边@個條件很讓她心動,畢竟總有個人在那束手束腳的,也很麻煩。
“條件。”
“與陸氏為敵?!蹦夙灠櫫税櫭?,莫怡卻定定的看著她。莫橘頌想一口答應,可是腦子里忽然飄過了景少禹。她有些煩躁,景少禹和陸梓堯關系很好,她如何和陸氏是敵對,那景少禹呢?怎么處理?可是一想到之前發(fā)生的事,景少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來幫她,即便知道他是無能為力,她依舊覺得難以接受。還有阿姝,阿姝和陸梓堯的關系……
“你的猶豫是因為景少禹?”
“……”
“男人我不了解,給不了你什么建議?!边@還是把自己當她媽了,還給她建議?給個屁。見她一臉無語,莫怡忽然就覺得舒心,原來看她們吃癟這么高興。
“唔,我你也知道,沒啥經(jīng)驗,陸珂……簡直是抓瞎,至于林子凡……”莫怡想了想,竟然想不出什么形容詞來。
“算了算了,反正就那樣,沒什么好建議。但是我始終覺得,景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你要是什么都沒有,又做不了主,早晚也是要換人的。你說對么?再說感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準,今天你喜歡他,明天誰知道呢?當初你找他幫忙的時候,他也沒出手吧?雖然他自顧不暇,但是一點力都不出,未必沒有他的考量吧?!逼鋵嵞f的沒錯,景少禹是喜歡莫橘頌,但是這份喜歡了摻雜了太多,他自己還沒搞明白呢怎么可能一股腦兒的將自己搭進去。莫橘頌一點都不奇怪她都知道,但是她說的,還是讓她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
“我知道了?!蹦袅颂裘迹椭浪龝饝?。莫橘頌某些程度上和自己更為相似,如果說莫與姝是天生該活在陽光下的,那么她們大概是天生就該活在黑夜里的,只是她從白天走進了黑夜,一度照亮了他們的夜空,只是這個亮到底有多久,又到底能改變些什么,誰也不確定。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眱扇说氖忠挥|即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就在莫怡要走的時候,莫橘頌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呢?”
“不是過陣子就去BJ了么?”是的,另一份任命書就是莫與姝自己的,她不想回美國,也不想呆在上海,她想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現(xiàn)在呢?”
“走了吧?”
“走了?”
“是啊。”莫怡抬手看了看表,勾唇笑了笑道:
“不出意外的話,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在飛機了?!?p> “去哪?”
“不知道,說是有個地方想回去一趟?!闭f完兩個人就都沉默了,她們大概都猜到了她去了哪里。這些年一開始是精神狀況太差回不去,后來是太忙沒時間,再后來是怕被人找到不敢回去,這會終于是光明正大的回去了。她應該很想她的父母吧。想到父母,莫橘頌自嘲般的勾了勾唇角,連眼神都暗了,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陰暗面。莫怡瞥了她一眼,用一種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道:
“雖然她讓我不用告訴你,我還是覺得你應該知道?!蹦夙炓汇叮尞惖膯柕溃?p> “什么?”
“你十五歲那年,捅了他一刀,犯了故意傷人罪,所以在里面待了一段時間。19歲你出來了,隨手就把他送了進去。四年前他出來了,你惶惶不可終日,不是我?guī)偷哪?,是阿姝做的。她把他又送了進去,那應該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蹦夙灪鋈幌肫饋?,那陣子莫與姝忽然開始做噩夢,每日每夜的做,她差點以為她又要回到最初的那段時光了,原來竟然是因為自己么?因為自己讓她干凈的手忽然不再干凈么?
“你喝到吐血的那天,也不是我送你去的醫(yī)院。”
“是啊。是她?!?p> “那她為什么不說?!?p> “因為那天你喝醉了,說了很多,說了我的不公,說了你的嫉妒,說了你的憤恨。她知道,而你太高傲,她不想讓你知道她知道。”
“……”
“莫橘頌,我很羨慕你?!?p> “什么?”
“我說,我很羨慕你?!?p> “為什么?”莫怡明明什么都有了,為什么還要羨慕別人,而莫怡沒有回答,她只是定定的看向某個虛無的點,嘲諷的笑了笑。當年出事之前她也有好友,有閨蜜。那時候她天真的以為她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所以出事的時候,她瘋了一樣的敲她們的門,她們也都在門里,可是她們卻都默契的選擇了避而不見,那時候她單純,還真就以為她們只是不在家,直到在酒吧聽到她們的談話:有錢的時候你說什么是什么,沒錢的時候居然還想拉我的手?我都嫌臟。
那是她第一次徹底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一無所有,連那顆傷痕累累的心,都丟了。
“有這么個朋友,肯為你奮不顧身,肯在危急的時候拉你一把,甚至肯為你把自己從白色染成黑色,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闭f完又重復了一遍。
“真是讓人羨慕啊?!闭f完便走了出去,徒留莫橘頌一人呆呆的坐在那,耳邊只有那句為你奮不顧身。她的眼淚忽然一顆一顆的滾了下來,所有的不甘、委屈、希望、不舍、難過、幸福,太多復雜的情緒糾纏在一起,滿心酸澀卻又滿心歡喜。她定定的看著她們的合照,那張她在鬧而她在笑的照片就這樣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底,她們明明是兩個極端,卻相互救贖。人真的是很復雜的動物,她一邊在黑暗里沉淪,一邊又渴望光明和救贖。忽然,那份文件里掉落一出一張信紙,她打開,那上面只有簡單的幾個字:隨心而為。后面跟著的不是莫與姝的簽名,不是她的章,是一筆一劃寫上的名字,吳姝與—阿姝。她不想做莫與姝了,她想做回她的阿與,她也只是她的阿姝。她連莫怡的條件都猜到了,甚至都為她做了決定,她終于忍不住,抱著那張散著淡淡香氣的信紙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