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赤岸走在一條寬敞無瑕的白玉地面上,他跟我介紹著左右兩邊的建筑,有好多聽了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最后我只記得了廚堂,棋室,涼亭,這些憑字面就能理解的場所。
路上,還遇到了不少下仙和兩三個平仙,赤岸恭敬有禮的對他們打招呼,他們或謙遜回禮,或淡漠點頭,不過看到我后,無一不是輕蔑一瞥。
但不得不承認,其中有幾個小仙女長得是真漂亮,如果滿分是一百分,那她們至少有一百二十分,搞得我對她們的橫眉豎眼都氣不起來。
這一路遭到的白眼,我粗略算了下,能就著米飯吃二十碗。
赤岸安慰性的拍拍我,無奈笑了笑也不好說什么。
看到這些人的嘴臉,瞬間讓我想起了黑市里的那些商販,他們在我起初沒有靈氣支付想買的物件時,也是和這些仙靈一樣,對我嗤之以鼻。
良久,我問道,“走了這么長時間,怎么都沒看到那四處春夏秋冬?。俊?p> 赤岸指了下前面,“那不就是了?”
我一邊走一邊望了去,只看到前方路面變得寬闊了不少,遠處還有幾個臺階,我站在臺階前踮著腳四處看了看,上面好像是一個正方形的琉璃臺面,周圍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水墨說的那個“仙靈界四絕”,就算再小,也不至于小到看都看不見吧?
“哪有?。俊蔽覇柕?。
赤岸道,“你走上去看看。”
當我站上琉璃臺后,原本是透明的琉璃臺面,隨著每走一步,腳底周圍都會出現幾圈彩色的波紋,而且波紋還會不斷的擴大。就像是一滴水,滴在了水面上泛起的一波波漣漪。但是這些波紋不是浮在琉璃臺上,而是嵌在琉璃臺之中。
赤岸也踩了上來,他腳下的波紋就比我少了很多,顏色也淡了不少,也沒有像我這樣一圈圈的回蕩。
見我疑惑,赤岸道,“內力越強,行紋就會越少。你比我想象中的少很多了?!?p> “內力?”我不解,“是指靈力還是仙力?”
“靈氣是靈氣,靈力是靈力,仙力是仙力,當說道內力時,是指這三個的統(tǒng)合,就是全都包括了?!彼戳丝磧蓚?,“你要找的地方都在這了?!?p> 我抬起頭,看到琉璃臺四角分別向外延伸出了一條長十米左右的琉璃路,路中央架著一道拱橋。
每條臺面的另一端,都坐落著一座比門口還要華麗的闕門,每一根白玉柱子上都雕刻著四季不同的景致,即使不看匾額上的仙靈符符文也知道,這四處分別就是綰塵殿,浮扇宮,悵尋閣,執(zhí)初軒。
我圍著琉璃臺邊走了一圈,以每條支出的琉璃路為分界線,將一整片的水域平均分成了四份,每片水域中的景致各不相同。
綰塵殿旁的水域細流潺潺,碧波粼粼,點點光暈透過水面折射在水底的鵝卵石上,好像站久了,肩頭也多了些許暖意。
浮扇宮邊的水中央,則開滿了荷花,蓮葉疊疊,水中還有幾條小魚,“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大概就是這樣了。
悵尋閣一側,水波不興,秋光疊覆。幾縷輕蒙飄渺的薄霧,繚繞在靜默浮于水面的落葉之上,微風拂過,水波輕晃,兩片樹葉撞到了一起后,又緩緩搖曳的分離開,看著它們漸行漸遠,心也莫名的跟著打了一個轉。
執(zhí)初軒的水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碴兒,透過冰花隱約可以看見下面水流平緩。剛走到跟前,還沒站多久就感覺到了寒氣襲襲。我搓了搓胳膊,這外面都已經這么冷了,里面得天寒地凍成什么樣???
我向各家的闕門里面看了看,跟我站在仙靈界的大門口時看到的情況差不多,所有的闕門內都是一團濃霧。
之前是卸交了私物,踏進闕門后才看到了里面的事物,這回不知道又需要做些什么,而且這么醒目的幾扇門,剛才怎么沒有看到?它們好像是猛然間從地面里生出來的一樣。
我問道,“赤岸,這些地方什么是時候出現的?剛剛沒有在這里吧?”
“它們當然是一直都在了,只是不站在琉璃臺上是看不到的?!背喟墩驹趷潓らw前,雙手背后,“幾個月后,我一定會從這座石橋上走過去的!”
“你不是在悵尋閣待過一年嗎,那一年里還沒走過這橋?”
赤岸搖頭,“意義不同,我說的‘走過去’,是真正被悵尋閣接收后,名正言順的走過去。”
我好奇道,“悵尋閣里什么樣?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見?。俊?p> “跟大門口一樣,走過闕門就會看見了,但是無請不可擅闖。”赤岸道,“仙靈界里的有些規(guī)矩還是要守的,不然有你受的?!?p> “聽說仙靈界里規(guī)矩多的嚇人,是不是真的?”
赤岸笑道,“如果我沒猜錯,跟你說這話的一定是個不喜歡守規(guī)矩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心道,別說讓水墨守規(guī)矩了,估計他連“規(guī)矩”這倆字兒都不會寫。
赤岸說,仙靈界里的規(guī)矩就像空氣,看不見摸不著,但又時刻存在,因為這里沒有任何一條規(guī)矩,是以明文呈現出來的。
對自律的人而言,仙靈界沒有規(guī)矩,對不自律的人而言,仙靈界處處都是束縛。
原來仙靈尊從不明示冊立規(guī)矩的初衷,是希望每一個仙靈無時無刻不慎言慎行,在說話做事前,先三思此話一出此舉一施是否得當。如果先有明規(guī),大家無非就是在原規(guī)復刻,盲目服從,但是在沒有明規(guī)的情況下,如果大家還可以做到律己律人,才是真正的克控。
這話乍一聽,好像仙靈界是一個無拘無束,自由祥和的地方,但細一想就不對了——沒有規(guī)矩卻還要守規(guī)矩,那守的究竟是什么規(guī)矩?
水墨說過,剛被賜名的下仙,要在四個上仙所管轄的地方都走一遍,為的是熟悉各家的規(guī)矩,也就是說,雖然仙靈尊沒有立規(guī),但各家的上仙卻早已立了約束弟子的條例。
在自家花園里,先知錯就不會容易犯錯,但出了自家門后,常常是要先犯錯才會知錯。因為沒有人會去告訴你,在別人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說不定你正吹著口哨澆花時,忽然跳出來一個人指著你說:澆花可以,吹口哨可以,但是走音跑調不可以!
我問道,“各家都有什么規(guī)矩?”
赤岸道,“規(guī)矩你去了后現學也不晚,因為各家的規(guī)矩也都是肉眼看不見的,沒有文體。眼下你應該先了解一下各家的刑罰,順便再給你講一下各家的職責。”
我肩膀一塌,“不是吧,各家還有各自的刑罰?”
聽赤岸介紹完,我迫切想游四季的欲望之火全部熄滅。四季家里的所有的刑罰,都不是挨板子挨鞭子那種直接傷及皮肉的酷刑,但卻都能讓你深感皮肉之痛。
比如綰塵殿——他們是負責制造各種法器的,負責綰塵殿的綰塵上仙叫白沁,是具有執(zhí)行力的四大上仙中唯一一個女人。
赤岸說,每家的上仙,平仙和下仙人數都是不固定的,但是執(zhí)行管事的上仙就只有一個,并以所在之處命名,比如,綰塵殿的執(zhí)行上仙就叫綰塵上仙。
綰塵殿的刑罰是挑水,但是是用拇指瓶挑,什么時候將規(guī)定的水量挑滿,即刑期結束。據說,造法器是一件極其需要耐心的事情,受刑期間也是對耐性的一種磨練。
然后是浮扇宮——那個在我們惡靈界里,臭名昭著的破扇子叫白渙。
他們家的主要職責是釀酒,開始聽到這個時我眼睛一亮,雖然他們家的上仙教不出好鳥,但卻能釀出好酒,這個還是對我口味的。如果做錯事是罰酒的話,我還是會允許自己每天犯個小錯的,畢竟仙靈界里的酒,肯定是差不到哪去的。
但是他們的刑罰卻是——拔草。赤岸說,浮扇宮的人每人都會有一把折扇,那把折扇中有一把軟鞭劍,字面意思,柔軟如鞭的劍。他們所謂的拔草不是徒手去拔,而是要用軟鞭劍,將指定一個區(qū)域內的雜草分等段削割下來,差一毫厘都不行。
“變態(tài)!”我罵了一句,“那個甩子是時間多到心慌氣短是嗎?”
赤岸道,“其實他們在釀酒時,有一個很重要也是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就是勾兌。一來原酒是不可以直飲的,二來為了口感舒適,味道香醇,他們都需要靠精準的勾兌技術來平衡酒體。所以你說這種刑罰變態(tài)我同意,但他卻有他變態(tài)的道理,因為勾兌就是要講求個精準。”
我撇撇嘴,世風日下,變態(tài)都有自己的道理了。
至于小粉的悵尋閣——刑罰是掃葉,這個可以說是最正常最合理的了,雖然小粉是要求大家用劍尖掃葉,而且落葉上不可以有劍痕……
悵尋閣身負鎮(zhèn)狩令,名副其實的行動派。我以為這樣的刑罰練的無非就是武藝了,但赤岸卻說,他們練的是靈力。
小粉鎮(zhèn)狩時從不帶兵器,那雙鋒利的貓甲就是他的武器了,這跟我的金甲是一樣的。不管是兵器還是法器,都是身外物,用多了只會過分依賴,而通過靈力,練出自己身上的武器,對自己才是最好的保護。
對于“自身武器”而言,有些人比較幸運,是先天自帶的,比如我和杜輕晨的金甲,還有黑狐的靈火。有些人則需要通過后天靈力的積累和修練才能獲得,小粉就是屬于這種的。
我管那些后天練就出的“自身武器”叫“潛武器”。
還有一些人就比較慘了,千年過去還是沒有迸出自己的潛武器,也不曉得自己的潛武器是什么,就像水墨這樣的,不知道他是因為偷懶不修練靈力,還是他壓根兒就沒有潛武器。
小粉每次在帶弟子去鎮(zhèn)狩時,都會先給他們獨斗或是群戰(zhàn)的機會,最后才會用法器收服惡靈。也因如此,被小粉收進法器里的惡靈,基本上都是傷痕累累的……
悵尋閣的人用的劍都是木劍,在鎮(zhèn)狩時,靠的不是刀劍亂舞鋒芒治敵,而是將自身的內力調運到劍尖,以劍尖為眼,為甲,為自身任何一個部件,用這樣的方式,在對敵時找到,發(fā)現,練就潛武器。
用劍尖掃葉,也是這個道理了。
如果看到悵尋閣的一些人身上沒有佩劍,就說明那些人已經練就出了潛武器。
最后是執(zhí)初軒,他們的執(zhí)初上仙叫白羽,所制定的刑罰是——冰雕。聽到這時,我已經不會再天真的認為,他們會乖乖的拿著小刀之類的東西,愜意的坐在一旁一點點的搞創(chuàng)作藝術。
我打量了一下赤岸,問道,“用你腰上的毛筆雕刻?”
赤岸點頭,“不錯,學會舉一反三了。因為執(zhí)初軒的職責是制符,所以功夫都在手上。所謂的冰雕,就是將靈力調運至筆尖,用毛筆在冰面上繪出一張張符文?!?p> 因為冰具有可變性和揮發(fā)性,所以在雕刻時要注意速度和力度,一方面要控制靈力的收放精準,另一方面就是我一直缺失的耐心了……因此接受這種刑罰的人,通常要碎幾百塊冰之后,才能掌握自身靈力與冰體之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