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每三天在兩儀殿舉行一次小朝會,逢朔(初一)望(十五)之日,在太極殿舉行大朝會,小朝會與大朝會重逢時,則只舉行大朝會。
今天是小朝會的日子,杜荷睡得正香,就被敲門聲吵醒了,門外傳來王大年的聲音:“少郎,趕緊起床了,宮中的許內(nèi)侍來接您了。”
杜荷起床坐在床邊,扭頭看向窗外,天還沒亮呢,他不禁揉了揉眼睛,大聲問門外的王大年:“現(xiàn)在幾點……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王大年回答:“剛剛打過寅時二刻的更,現(xiàn)在約是寅時三刻(3:45)?!?p> “我的天!”杜荷捂住額頭,感覺腦仁疼,凌晨三點四十五就要起床,簡直滅絕人性啊。
杜荷忍不住催促:“少郎,快點穿衣洗漱吧,許內(nèi)侍還在前院等著呢,宮里的人,可不能得罪啊?!?p> “知道了?!倍藕刹荒蜔┑貞?yīng)了聲,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穿戴。
穿戴整齊后,洗漱一番,杜荷打開門,只見王大年滿面焦急地站在門外,王大年見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了,趕緊催促他去前院。
杜荷并不急著去前院,先踅到廚房一頓搜刮,找到了一張昨晚剩下胡餅的,如獲至寶,趕緊塞進懷里,這才去前院。
前院內(nèi),整整齊齊地站著一群人,為首之人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面白無須,瘦瘦高高,穿著宮中內(nèi)侍(宦官)的裝束。
在他的身后,站著一排身披甲胄的武侯。
杜荷上前行禮:“晚輩杜荷拜見許內(nèi)侍?!?p> 這位內(nèi)侍趕忙還禮:“杜少郎客氣了,雜家受不起,雜家許攸,奉圣人命,前來接引杜少郎去兩儀殿參朝會。”
一聽對方自報姓名叫許攸,杜荷頓時放心不少,許攸是許廉的侄子,很中正的一個人,負(fù)責(zé)照料李世民起居,在他的原書中,屬正派人物。
“許內(nèi)侍受累了?!倍藕蓴偸肿稣?,“請吧?!?p> “請。”許攸和杜荷先后出了門,雙雙翻身上馬,前往皇城。
到朱雀門處,已是卯時(早晨5:00),正好天亮,只見朱雀門外停著許多車馬,已經(jīng)有很多官員在此等候了。
杜荷偷偷打量著這群官員,心中暗自沉思:“這些應(yīng)該就是大唐最核心的政治高層了,其中有不少在我書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啊?!?p> 他在人群里找了好一會兒,轉(zhuǎn)頭問許攸:“許內(nèi)侍,不知道哪位是混世魔王?”
在他的書中,混世魔王程咬金的戲份不少,而且人物個性鮮明,是他挺喜歡的一個角色,所以他第一個想看的就是程咬金。
“杜少郎慎言,混世魔王這諢號,不是誰都可以叫的?!痹S攸說著轉(zhuǎn)頭在人群里看了一會兒,低聲道,“盧國公似乎還未至?!?p> “那這朱雀門何時開?”
“卯時四刻開朱雀門,辰時正,開承天門?!?p> “哦……”杜荷還想在人群里尋找,看看傳說中的剛直不阿的錚臣魏徵是什么樣子。
可是他這個十五歲的小娃娃在這里實在扎眼,大家都盯著他這邊看,他發(fā)現(xiàn)自己引來了許多人的目光,也不好意思再東張西望,便準(zhǔn)備下馬。
忽然,背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杜荷趕忙轉(zhuǎn)頭,只見后方一騎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鬃毛都被風(fēng)吹得根根豎起,可見速度之快,騎馬之人,體型粗壯如熊,臉上黝黑,全是毛。
杜荷心中暗驚:“狗熊居然還會騎馬?”
許攸驚呼:“盧國公來了,杜少朗小心!”
杜荷聞言一愣,仔細一看,原來不是狗熊,是個人,只不過身材像粗壯,面部胡須濃厚,所以看起來像狗熊,杜荷心中嘀咕:“程咬金來就來唄,讓我小心什么,難道他還能在朱雀門前把我當(dāng)敵將給擒了不成?”
這個念頭還沒結(jié)束,程咬金已經(jīng)來到他面前,他就感覺渾身一輕,被人拎住后衣領(lǐng),離開了自己的馬背,他真的被擒了……
“哈哈,杜家小子被老夫擒到啦!哈哈哈……”程咬金單手勒韁繩,停了坐騎,右手提著杜荷,仿若拎著一只小雞,得意之情,仿若剛剛生擒了敵軍主帥。
杜荷就這么被他拎在手中,他可以想象,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狽,他耷拉著眼皮,用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望著程咬金。
許攸急忙下馬,走到程咬金的坐騎前,急聲道:“盧國公,千萬不可玩笑,杜少郎奉圣命前來參朝會,不可有閃失,快快將人放下吧?!?p> “好,賣許內(nèi)侍一個面子?!背桃Ы饎倻?zhǔn)備放下杜荷,忽然看到杜荷正在朝自己翻白眼,不禁雙眉一擰,“喂,杜家小子,你為何擺出這么一副臭臉,為何不怕某?”
杜荷聞言有點無語,他知道自己這個小胳膊肯定擰不過程咬金這根大粗腿,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被他拎在手里呢,便用生無可戀的語氣,道:“程叔叔,玩夠了就放我下來吧,我年紀(jì)雖小,也是要面子的。”
“呵!臭小子,老氣橫秋的,說話都跟你阿爺一個德行,聽了就讓人不高興?!?p> 杜荷咂了咂嘴,道:“要不你就這么拎著我上殿去?”
程咬金瞪大雙眼:“你這是在跟我老程叫板嗎?”
“不敢?!倍藕奢p嘆了一聲,放軟了語氣,道,“叔,我叫你一聲叔,你將我放下來,可好?這樣……太不體面了?!?p> “這還差不多?!背桃Ы鹨娝?,心滿意足,放下了杜荷。
杜荷雙腳剛剛落地,倏然抬起拳頭,對著程咬金的馬頭就是一拳。
程咬金的馬吃痛受驚,發(fā)出一聲嘶鳴,撒腿就跑,程咬金慌忙拉韁繩,奈何根本止不住,馬兒就在群臣之間來回奔騰穿梭,嚇得百官驚慌失措,左躲右閃,一時間,朱雀門前亂做一團。
好在程咬金御馬技術(shù)不錯,過了一會兒,程咬金終于將馬降服,眾官員紛紛怒瞪程咬金和杜荷,這兩個人搞事情,卻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群臣原本肅裝來朝,被這一搞,狼狽不堪,簡直斯文掃地。
這時,一個身穿紫色官服的老者大步走到程咬金面前,只見他眉目端正,長須及胸,渾身一股傲然之氣。
“程知節(jié)!你干的好事!”老者指著程咬金,瞪眼怒斥。
程咬金回瞪對方,惱道:“魏徵,你剛才是在睡著了嗎?沒看到是杜家的那個小子打了我的馬,馬才受驚的嗎?”
魏徵冷哼:“你若不先戲耍于杜家小郎,他又怎會打你的馬!”
杜荷聞言趕緊拍手給魏征點贊:“魏公所言極為公道!”
程咬金聞言扭頭,狠狠地瞪向杜荷。
魏徵也轉(zhuǎn)頭望向杜荷,神色不悅道:“杜家小郎,雖說方才程知節(jié)戲耍于你在先,但你如此報復(fù)長輩,不分輕重,實在是太過妄為,若是傷了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你如何擔(dān)待?”
杜荷聞言縮了縮頭,吐舌頭,仿若做錯了事的孩子,魏徵見他如此行徑,倒也不便再繼續(xù)苛責(zé),畢竟在他眼里,杜荷還是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訓(xùn)一下便罷了。
程咬金和魏徵又互懟了幾句,打了個平手,程咬金翻身下馬,大步走到杜荷面前,咧嘴笑道:“杜家小郎,早就聽聞過你的紈绔之名,一直都以為你不過是小打小鬧,沒想到你膽子當(dāng)真不小,老夫與你開個玩笑而已,你竟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報復(fù)老夫,就沖這份膽量,老夫就得高看你一眼?!?p> 杜荷朝程咬金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程咬金一陣疑惑,好奇之下還是湊耳上前,杜荷在他耳畔,低聲道:“我知程叔喜歡熱鬧,光是咱們兩人耍,多沒意思,我靈機一動,索性驚了程叔的馬,讓大伙一起參與,這樣多有意思?!?p> 程咬金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伸出又肥又大的熊掌,連拍杜荷的肩膀:“你小子啊,混賬,真是混賬啊……不過老夫喜歡,哈哈哈……”
杜荷也跟著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群臣見程咬金和杜荷上一刻才鬧矛盾,這一刻居然在那有說有笑,均都有點懵,疑惑之余,紛紛嘆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程咬金什么貨色,滿朝文武有目共睹的,杜荷能跟他談得來,在群臣看來,算是走上歧途了,前程堪憂啊。
二人笑得正歡,程咬金的笑聲卻戛然而止,忽然就板起臉,望著杜荷,道:“小子,是不是以為我很好糊弄?”
杜荷也趕忙止住了笑,一本正經(jīng)搖頭:“絕對沒有。”
程咬金抬起砂鍋大的拳頭在杜荷面前晃了晃,嘿嘿冷笑:“你敢說你剛才沒有報復(fù)我的意思?”
“有啊?!倍藕商裘继谷坏?,“你都說我是混賬小子了,被欺負(fù)了不想報復(fù),豈不侮辱程叔叔你的威名?”
程咬金感覺他這話有點繞,仔細品了品,指著杜荷:“你拐著彎罵我混賬?!?p> “沒有?!倍藕蓳u頭,很認(rèn)真地說道,“我沒有罵你,我只是實話實說,你是大混賬,我是小混賬,咱們……是同路人?!?p> 程咬金聞言愣了愣,隨即繞著杜荷轉(zhuǎn)圈子,把杜荷從頭到腳看了好幾遍,撓頭自語:“奇怪……我似乎沒睡過杜如晦的婆姨吧……為何他的兒子隨我的性子?”
杜荷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雖然心理上沒有當(dāng)杜如晦是父親,但在生理上,杜如晦就是他親爹,程咬金說出如此混賬話,他高低是要整兩句的:“程叔叔,我阿娘和阿爺都已亡故了,你……積點口德吧?!?p> 程咬金聞言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歉然擺手道:“我不是有意辱沒你父母……我只是覺得……你這混賬模樣,比我兒子還像我?!?p> 杜荷聳肩挑眉:“問題肯定不在我這里,是你兒子不像你吧……”
程咬金先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但隨即就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說他的兒子不像他,這不就是說他被綠了嗎,正常人聽到這樣的話,必然很生氣,但程咬金不怒反笑,伸出手指連點杜荷數(shù)下,道:“你啊你……你這小混賬……果然跟某一樣,吃不得半點虧?!?p> “喏——”杜荷笑瞇瞇地朝他唱喏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