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殿內(nèi),時不時傳來幾道爽朗的笑聲。
一旁負(fù)手而立的黃邪,是最清楚不過。幾日來陛下都是愁眉苦臉,別說開懷大笑了,不長吁短嘆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而今天卻笑了很多次,可見文宗的心里確實很開心。
望著殿內(nèi)站著賠笑的少年郎,黃邪再次閉上了眼睛。
“既然,你知曉,馬蹄鐵的妙用,對于兵法也應(yīng)該有所涉獵?”
望著文宗的目光,蘇畫的心里又閃過一絲不詳?shù)念A(yù)感。
這皇帝,該不是讓自己想支援益州的辦法吧?
“朕在問你呢?為何不說話,是不是傷口又開始發(fā)疼了?”
蘇畫只得緩緩開口,說道:“沒有,謝謝陛下。下官只是看過一點兵書,對于兵法之事,并不精通。”
“那對于支援益州一事,有何看法?”
蘇畫有些無奈,自己都明明說了不懂兵法了,這皇帝怎么還問。
“陛下...”站在一旁的秦王忍不住站出來說道。
這戰(zhàn)場可不是兒戲,而且他們的支援也蓄勢待發(fā)。盡管蘇畫想出來的馬蹄鐵,確實對此次益州戰(zhàn)事有了極大的幫助。但是他只是一個九品官,能站在金鑾殿面圣,已經(jīng)是最大的殊榮。
要談?wù)搼?zhàn)事的話,他還沒有那個資格。
文宗擺了擺手:“唉...皇兄無需擔(dān)憂,朕只是問問?!?p> 秦王也只得退回了原位,蘇畫也打量了秦王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秦王的眼神明明就是在告誡蘇畫,讓他注意自己的言辭。
蘇畫就納悶了,這個秦王看起來,貌似對自己有很大的偏見。
朝堂就是朝堂,沾染到別人的一丁點利益,他們就想方設(shè)法把你除掉。蘇畫暗暗想到,以后一定要遠(yuǎn)離這個叫秦王的。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的眼神本來就是這個樣的,多年來站在高位上,久而久之就習(xí)慣了。
秦王也不知道,自己在兒子結(jié)拜大哥心里,已經(jīng)被拉入了黑名單。
“想來朝中大臣,也有了商議的對策,陛下何故問我。”蘇畫這會,還不宜樹立仇家,只得把球,踢回了文宗的腳下。
“陛下問你,回答就是了,吞吞吐吐,成何體統(tǒng)!”
被秦王呵斥了一句,蘇畫這爆脾氣當(dāng)場就上來了。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這秦王到底想怎樣??!就好像老子把你兒子搶走了似的,跟蘇大爺有仇是吧!
文宗似乎看出了蘇畫的擔(dān)憂,便開口道:“好了,盡管道來,朕恕你無罪?!?p> “那既然陛下執(zhí)意要臣說。那微臣就斗膽了?!碧K畫舒了一口氣,用余光瞥了一眼秦王,這可是你和陛下要我說的,到時候可別怪我。
“陛下,微臣看過關(guān)于益州戰(zhàn)事的方案。”
文宗皺起了眉,隨即問了一句:“從何處看到?”
“微臣的結(jié)拜兄弟,這幾天曾以書信方式,告訴微臣。能聽到益州商談的戰(zhàn)事,想來是哪位朝中大臣的公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微臣也沒有多問?!?p> 看著蘇畫的樣子,文宗又看了一眼秦王,貌似蘇畫還不知道,秦王就是秦重的父親這一件事。隨即他也沒有點破。
秦王也是一臉鐵青,家賊難防?。?p> 怪不得這幾日,他怎么發(fā)現(xiàn)有人在議事廳外,感情是自己的兒子。
“好一個君子之交淡如水?!蔽淖谟中α诵?。
“朕在你的口中,可是聽到了不少富有深意的話語,接著說下去?!?p> 蘇畫砸了咂嘴,這一句君子之交,感情你們也沒有啊。
“微臣認(rèn)為,千里奔襲之舉乃是下策。兵不......”
還沒等蘇畫說話,秦王就站了出來,怒喝道:“放肆!”
“這是朝中大臣費力勞心想出來的,就連當(dāng)朝太師都認(rèn)同的。你區(qū)區(qū)九品登仕郎,竟然敢說是下策!”
抬杠是吧,剛才呵斥我,本大爺沒跟你計較,是給你面子,現(xiàn)在你還來自找麻煩。
四條腿的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蘇畫。
“據(jù)微臣所知,秦王是想用五千兵馬快速前往益州支援。如果放在之前,這批軍隊可能九死一生,但是有了馬蹄鐵,他們的行軍速度反而提升了兩倍。但是不論從什么局面上看,這支部隊,無疑只是去益州讓局面更加焦灼,并不會有什么影響。我想,秦王所擔(dān)心的,就是洛陽和江南兩城的安危。兩城一破,長安不保?!?p> “你既然知道就好?!鼻赝趵浜吡艘宦?。
“秦王的計策,朕也有考慮過。雖然掀不起風(fēng)浪,也好過朝廷不聞不顧,朕也是同意的?!?p> “可是,陛下不覺得這是徒勞無功?打不贏的仗,為什么要去打?這不是讓將士們?nèi)ニ退绬??”蘇畫口無遮攔的說著,秦王剛想阻止,蘇畫又開口,根本沒有給秦王機會。
“西涼占據(jù)了涼州府,陛下猜,他們第一件事做的是什么?”
文宗皺起眉頭,沉思一會兒,道:“朕要是占領(lǐng)了城池,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軍隊傷亡,補充糧草....”文宗眼里閃過一絲狡黠,對啊,糧草!
“對!就是糧草!西夏與西涼圖謀涼州,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攻占涼州府后,他們還甚至翻了臉。陛下覺得他們會分給彼此糧草,作為供給嗎?”
“當(dāng)然不會!”
“這幾年西涼干涸,糧草收成,更是少之又少。根本難以支撐這次戰(zhàn)役,所以他們攻占了涼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將糧草,從后方調(diào)動。”
秦王反駁道:“他們也可能早就調(diào)動了,只是你不知道呢?”
“不可能!”蘇畫很自信的說道。
“涼州府的糧草被敵軍燒毀之后,如果他們敢調(diào)動糧草,無疑與給了我們反攻的動力。況且,以涼州府的情報來說,如果西涼有異動,不可能沒有消息傳回來!秦王久居高位,負(fù)責(zé)前線的軍情,可曾聽說過西涼和西夏,調(diào)動糧草之事嗎?”
順著文字的目光,秦王開口道:“并無此事。”
“所以,現(xiàn)在的西夏和西涼,就是一批沒有后方供給的軍隊。秦王覺得.....”蘇畫說著扭頭看向了秦王,將這個問題拋了過去。
“他們還能撐多久?”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一只沒有糧草的軍隊,在將領(lǐng)的煽風(fēng)點火之下,攻入涼州府,占城搶糧!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涼州府也沒有多少糧食,所以西夏和西涼的聯(lián)盟,開始了慢慢產(chǎn)生了一絲裂痕。對于我大唐的六萬敗軍,不也敢乘勝追擊,反而只是派出一小批的部隊,試探性的跟在了后面。秦王覺得,他們是因為什么呢?”
秦王臉色一沉,問個沒完了是吧。不過礙于文宗在場,他也不敢發(fā)怒。
只得說道:“自然是害怕我大唐的軍隊!”
“對了!他們就是在害怕。面對大軍壓境,逃離的軍隊反而會受不了逃跑的壓力,最后有可能奮起反擊,反正逃跑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干脆就魚死網(wǎng)破。所以他們只能陸續(xù)的派出一小批部隊,前去追擊。如果傾巢而出,這到手的涼州府,豈不是拱手讓人?”
說到這里的時候,明白人都應(yīng)該知道蘇畫的意思。
韓君祁接話回道:“你是說,西夏和西涼都在等?他們要等到糧草抵達(dá),才能有下一步的動作?”
“沒錯,不只是他們在等,冀州的人也在等,各路諸侯都在等。誰的心沉到了最后,誰就是最后的贏家?!?p> “所以說,我們才是這才大戰(zhàn)中,最悠閑的人?”韓君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
“也可以這么說,益州聯(lián)軍跟還能勉強的抗衡一下。但是如果我們遲遲不動,益州也難保。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支援益州,而是兵分兩路,奇襲雙西。他們認(rèn)為我們唐人重義,只會一昧的支援,一定不敢率軍進(jìn)攻,而且我們的馬匹,根本達(dá)不到兵貴神速的地步,所以他們此次進(jìn)攻涼州府,才敢傾巢而出!”
“哈哈,我到是什么辦法。原來也只是紙上談兵罷了....”秦王不屑的笑道,“如果出動大批軍隊,你覺得各路諸侯坐得下嗎?那長安的城防力量又該如何?到時候,前后夾擊,莫說偷襲人家的大本營,我們的兵馬都會搭進(jìn)去?!?p>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出大批軍隊?”
“???”秦王的笑聲戛然而止。
“五千兵馬,兵分兩路。有了馬蹄鐵,此去兩地不過十日,如此兵貴神速的猛攻,你覺得在前方收到消息的西涼將領(lǐng),會如何作想?”蘇畫挑了挑眉,看著秦王。
“我要是西涼將領(lǐng)的話....我想的是,如此速度,一定是大唐大軍壓境,一定會撤走一批部隊前往支援,然后看到敵國也在慢慢撤兵,他們就更坐不住了,一會放棄涼州選擇回防,或者....”韓君祁的眼里閃過一絲精光,臉上也是難以扼制的激動。
“或者是選擇剛跟我們一樣的目的,進(jìn)攻我們后方的大本營。但是我們只是派出去了五千兵馬!他們一旦撤出涼州府,益州敗軍,便會立馬重新占領(lǐng)涼州。到時候,前后夾擊的就是我們,而不是雙夏的軍隊。到時候諸侯,一旦行動,他們潛伏多年的計謀也隨著敗露,長安還是固若金湯。不論事情的發(fā)展如何,都是一石三鳥,此計才是良策啊!”
“就算他們被我們包夾,如果我們只是一昧的圍捕,絕不動用武力。再說了我們的馬匹向來比不過西涼的戰(zhàn)馬,他們便更能安心的逃離追捕。不傷一兵一卒,只是跑了幾圈,到時候他們回過神來,涼州府重回,他們又無糧草。反而我們這次救援,不傷一兵一卒,可是說是兵不血刃,就是騎著馬跑了幾天罷了?!?p> 文宗猛得站拍案而起,想著蘇畫剛才的計劃,越想越覺得可行。
“好?。『靡粋€兵不血刃!秦王,你覺得蘇云瑾的計劃如何?”
秦王是一向的穩(wěn)健,可能是因為年齡的緣故。蘇畫這辦法確實穩(wěn)健,但是更有一絲大膽,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都沒有聽過這么瘋狂的舉動了。
“微臣覺得可行!”
“微臣也是!”
秦王和韓君祁紛紛拱手說道。
文宗越看這個少年郎越覺得順眼,意氣風(fēng)發(fā),有自己當(dāng)初的模樣。
看著蘇畫欲言又止,文宗又道:“蘇云瑾,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陛下,微臣能不能在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哦?你還有要求,說來聽聽!”
秦王心道:這小子又在搞什么貓膩!
“陛下,此偷襲后方的將領(lǐng),可能要換一換。韓大人是一介文官,相比上官將軍而言,此對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還是有些欠缺經(jīng)驗的?!?p> 文宗微微頷首,捋了捋短須。
如果真有奇襲敵人后方城池,韓君祁確實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正在文宗沉默之際,秦王開口了。
“陛下,微臣愿為此次的偷襲的副將,代替韓尚書的位置?!?p> 秦王自動請纓,更是符合了文宗的想法,當(dāng)然還有蘇畫的小算盤。
“好,就以蘇云瑾之言。此次偷襲,事關(guān)重大,全面封鎖消息,五千兵馬迅速釘上馬蹄鐵。頒布討賊檄文,就說朕要御駕親征。后天,你們潛藏在軍隊之中隨朕一同出城。”
不得不說,文宗的謀略終歸還是一代帝王。
謀略決斷之中,在蘇畫的計劃里,補上了完美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