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沒打算告訴爹娘:哥哥是為了救述安而死的。
我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怕爹娘太過糾結(jié)于此而遷怒述安,最終生出更多的悲痛和怨恨。
因此我原想著這件事我閉口不談,只將它爛在肚子里,讓自己難受就好。可即便我不說此事,卻也未能瞞得住,因為是述安那廝自己上門負(fù)荊請罪來了。
述安是同宋炎焱一起來的。
聽說他升了軍銜,這本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我爹娘原也是笑著迎接他的,可他一來就直直的朝著他們跪了下來,磕頭認(rèn)罪。
爹娘被這架勢鎮(zhèn)住了,再三攙他起來,可他仍跪在地上。
“伯父伯母,述安他有事情要說,您先聽他說完再決定要他起不起來吧!”宋炎焱道。
我爹點了點頭,對述安說:“那好,你且說吧!”
述安咽了口唾沫,他的聲音不住得顫抖:“少爺他……其實是因為我才死的。”
我娘不可思議地看著述安,終是從他那認(rèn)真又自責(zé)的眼神中探到了什么,隨即便癱坐在椅子上。我忙跑過去抱住她,又伸手招竹香來幫忙。
竹香那丫頭惡狠狠地蹬了好幾眼述安后,才在我的呼喚聲中跑過來。
相對娘來說,爹還是淡定理智了許多,他雖顫抖著身子,仍著眉道:“你說言懿是因你而死,究竟為何意,這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述安看著我爹,眼神里含著太多情感,他低下頭誠懇道:“述安不敢再有所隱瞞,這便將所有的事情都同老爺細(xì)說了!”
述安說的同宋炎焱先前與我說的并無不同,不過他的表達(dá)卻有些模糊不清,以至于爹爹總是不得不打斷他的話詢問清楚。
時間過了許久,天色也逐漸黯淡下來,幸而述安還是把事情的經(jīng)過都敘述清楚了。爹爹聽完不住得嘆息,而我娘則激動不已,正欲沖上來怒打述安時,被手疾眼快的宋炎焱攔住了。
我愣在原地,躊躇我是不是得去扇述安一巴掌。
“行了,別再鬧了,這是做甚??!”爹爹皺了皺眉,對娘道。
娘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圓滾滾的,怎么都止不住。
“你說我做甚,我鬧怎么了?要不是為了救他,我們言懿會沒嗎?我們家就這一個寶貝兒子,誰能想到為了救一個不懂事的下人死了……”
聽見我娘哭訴的聲音,我心里也酸酸的,在瞬間里眼淚便淤在眸子里,我別過頭去,不愿在他們面前流出來。
述安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娘道:“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錯,您要打要罰都行!”
我娘淚流滿面地癱在椅子上,不曾抬眼看述安一眼,只擺擺手,虛著聲音道:“老爺不讓鬧,我也不動你了,你走吧……”
述安的眼淚奪眶而出,如雨似噴泉,哭聲中夾雜著他顫抖的道歉聲,讓我更難受了。
述安最后是被宋炎焱拖走的,走之前他仍懇求得到娘的原諒,但娘卻自始至終不愿看他一眼。
原諒從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是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白日里娘哭泣的模樣。
我娘向來是個矯情嬌氣的女子,動不動就愛哭,然大多時候都是撒嬌給爹看,此番她哭的如此撕心裂肺,當(dāng)真叫我難受。
皓月當(dāng)空,我胡亂披了件衫子便走出了房間。
屋外一片凄涼,不過幾年時間趙府就變了模樣,我忽而又感慨了起來,心中滿是悲傷,果然人常說夜里悲涼,竟是這個道理。
我在院子里徘徊了半晌,不知不覺竟走了出來,夜風(fēng)陣陣,待我回過神來時,爹娘的院子就在眼前了。
雖不知此刻是幾時,但夜已深,爹娘的屋子里仍是燈火通明。我弓起身子悄么聲息地走過去,坐在窗外偷聽爹娘的對話。
屋里傳來爹的嘆氣聲:“事已至此,怨恨述安有何用?人是我們言懿心甘情愿救的……”
娘不做聲,只聽見她哀怨的哭聲。
爹又道:“我已做下決定,用言懿的積蓄在京城買下一處小院,我們后日便啟程搬到那里去吧!”
娘躊躇道:“為何后日便走?我們走了念念又該怎么辦?金城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我心中一片酸楚,卻仍沉住氣偷聽爹說道:“言懿攢的錢和宋府每月扶持的錢剛好可以購置一處小院,只是寒酸了些。而于言念,其實這幾日我都想明白了,我們留在金城才是對她最大的束縛。念念在宋府處處小心,不過就是怕得罪了宋家人而拿不到宋府每月的扶持。故而我們離開金城,才能使念念不再顧及那么多……”
至此,我已無心再聽下去了,只得悄么聲息地匆匆離去。我憋著一口氣,不至于讓眼淚流出來,然當(dāng)我踏出爹娘的院子時,卻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