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君第二天起來洗臉的時候,眼睛還有些不適,一眨眼睛上下眼皮就磨的疼。
尹君君用熱水把毛巾打濕,敷在眼鏡上,五分鐘后,才感覺好點。
一抬眼,就看見了洗手臺上一支白色包裝的藥膏。
“……”
尹君君無奈的掀開衣服,仔細的往傷口上抹了藥,用紗布貼上,才收拾東西下樓。
下去的時候,紀呈已經(jīng)在亭子里等著了,依舊是只穿了一件校服外套,沒拉拉鏈,里面是黑色的單衣,上面有幾個白色的字母,底下是黑色鉛筆褲。
尹君君抿了抿唇,看了看自己,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身校服,拉鏈拉到鎖骨,只不過校服褲子很長,挽起了一點,白皙精致的腳踝就露了出來。
紀呈朝著她走過來,他兩手空空,“去外面吃飯?”
尹君君點點頭,她都行。
紀呈接過尹君君手里的書包,單肩背著,勾著唇,這小同學(xué)真聽話,好養(yǎng)活,不錯。
百佳超市旁邊不遠處就有一個早餐店,紀呈準備帶著尹君君去那里吃,聽陸白漾說,這個小區(qū)就那里的吃著還成。
總是看不見尹君君的影兒,紀呈眼都沒回,勾著尹君君的校服領(lǐng)子就把她往前帶:“走我旁邊。”
尹君君被帶著被迫往前踉蹌了兩步,看著紀呈的目光有些不滿。
紀呈想笑,看著堪堪只到他胸膛的小同學(xué),竟然還用一副自己覺得很兇的表情看著他,其實她知不知道她這樣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小同學(xué)。”
“嗯?”
“……”
尹君君抬頭,不解的看向紀呈的后腦勺,叫她怎么還沒聲了呢?
“你……”
“怎么了嗎?”
紀呈咬咬牙,他這輩子什么時候這么吞吞吐吐猶猶豫豫過。
“你想不想去帝都大學(xué)?”
尹君君頓住,愣愣的看著紀呈的背影。
“我明年一定要考帝都大學(xué)?!?p> 紀呈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又問了一遍:“你想不想考帝都大學(xué)?”
有風(fēng)聲掠過耳邊,樹葉沙沙的響,蟬鳴聲不斷的在耳邊響起,卻不及這句話,紀呈說的這句話聽的清晰。
有一瞬間,她的心動了。
手心有細細的汗冒出,尹君君咬著唇,沒有出聲。
兩個人無聲的對峙。
“考帝都大學(xué)吧?!?p> 他再一次誘哄。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是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給了我不想聽的答案,小心我會發(fā)火?!?p> 這是……什么意思呢。
尹君君腦子里混亂一片,手都有些微微顫抖,但是下一秒就被紀呈穩(wěn)穩(wěn)地攥住。
尹君君驀地抬頭,與紀呈四目相對,她看錯了嗎?她竟然在紀呈的眼睛里看見了濃濃的執(zhí)著。
“小同學(xué),記住我的話,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我的問題?!?p> 問題?你想不想考帝都大學(xué)?
帝都大學(xué)……
可是考上了,有什么用呢?
想?
這是這幾年,她父母離婚后,她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見這個字。
第一次有人這么認真,這么認真的在征詢她的意見。
紀呈拉著她走,吃了早餐,紀呈結(jié)完帳回來,尹君君抿著唇,小心翼翼的問道:“去帝都大學(xué),能干什么呢?”
紀呈看著她,驀然揚起嘴角,彎著眼睛看她:“能讓你過的比現(xiàn)在好?!?p> 能讓你過的比現(xiàn)在好……
這天,陽光正好,微風(fēng)不燥。
有一個男孩的笑,溫暖了她被冰凍多年的心臟,也照耀了她。
——
紀呈性子安靜,不怎么喜歡說話,尹君君比紀呈還安靜,紀呈不說話,她可以一輩子都不開口。
但是,就很莫名,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點兒也不僵硬。
尹君君和紀呈到學(xué)校后,已經(jīng)有少數(shù)人和他們一起進校門了,每天他們來的時候,學(xué)校里根本沒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小插曲的原因,還是她今天在浴室墨跡的時間有點久?
尹君君突然發(fā)覺,每次她下去的時候,都能看見紀呈已經(jīng)在等著了,要么玩手機,要么擺弄飯盒,要么閉目休息。
所以說,他都在等著她是嗎,連著十多天,都在等她嗎。
他等她的目的是什么?只想跟她吃他要的那一星期早飯?可那一星期早就過了好久了。
以至于現(xiàn)在,她都忘了這件事了,仿佛跟紀呈每天一起吃飯都變了一個習(xí)慣,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妥。
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讓她考帝都大學(xué)呢?
尹君君看著紀呈,難不成,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都是裝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以她的成績,紀呈居然要讓她考帝都大學(xué)?
一個個疑團在尹君君心中形成,但她又沒辦法開口問,尹君君煩躁的踢了一下腳。
可不知道怎么了,還沒踢出去,就就在半道卡住了,尹君君重心不穩(wěn),像前撲去。
“?。 ?p> 紀呈眼疾手快,拎住了她。
嗯,是拎。
紀呈揪著尹君君的后領(lǐng)子,尹君君整個人都脫離地面,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呆愣著看著腳底下的臺階。
一秒……
兩秒……
尹君君聽見了旁邊有竊竊私語。
“那個是太子爺吧,他……怎么……還,手里,拿著個人?”
“你沒看見?剛才那個女生差點摔倒,紀哥把她拎起來了,要不然這女生就要磕到臺階上了?!?p> “哎,你看她像不像是上次模擬考在十考場的時候,咱們看到的那個女生?那時候不就看見了紀哥給她拎書包呢嗎?!?p> “上次在食堂我還看見他們倆一起吃麻辣燙來著呢,太子爺好像很護著那個女生?!?p> “遠房妹妹?可我也沒聽說過紀家有什么遠房親戚???”
“不會是紀哥在跟這個女生談戀愛吧……”
“是啊,你看他們的樣子真的好像情侶啊……”
“你看紀哥什么時候碰過女生?他既然都主動碰女生了,那肯定就是在談戀愛了。”
聽著她們討論的方向越來越歪,尹君君終于回神,紅著臉去拍紀呈的胳膊,紀呈也好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把尹君君放下。
尹君君站穩(wěn)的一瞬間,就跟小兔子一樣跑了,躥的特別快,都沒等他開口叫住她,她就已經(jīng)跑上了樓。
紀呈無奈的失笑。
“紀哥笑了!你看你看!你看紀哥笑了!”
“這么寵溺的表情!肯定就是女朋友了!你看紀哥什么時候允許雌性碰他過?剛才那個女生還拍他!”
“是啊,話說咱們討論了這么久,那個女生到底是誰啊,為什么我從來都沒見過。”
紀呈回頭,那幾個湊到一塊討論的熱火朝天的女生瞬間噤聲,立正站好,像小學(xué)生一樣接受紀呈的審視。
紀呈兩步走到那群女生的旁邊,臉上溫柔不復(fù):“還在追,別打聽,別瞎傳,懂我意思?”
幾個女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紀呈看了她們一眼,才轉(zhuǎn)回頭,把淺綠色的書包往肩上一搭,朝著教學(xué)樓走去,依稀還能聽見后面幾個女生的聲音。
“你看紀哥竟然背一個淺綠色的書包誒,書包上還有一個小草莓。”
“哎呀笨蛋,這一看就是紀哥未來女朋友的書包,別說了,沒聽見剛才紀哥的警告嗎,聽不出來紀哥可寶貝這個女生了?!?p> 紀呈勾著嘴角,今天天氣真不錯。
到班之后,尹君君不在班里,紀呈以為尹君君還在臉皮薄,就把書包放在她的座位上,然后玩著手機等她。
——
尹君君沒有上到六層,她深知自己的速度和體力與紀呈的速度和體力的差別有多大。
所以她沒從中廳上去,而是在中廳跑了一層后,繞到了東邊的樓梯,從東邊上去了。
可不巧,她剛拐過來,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嘶——”
“啊——”
嘩啦啦——
尹君君吃痛的捂著自己被撞疼的鼻尖和額頭,坐在地上,抬眼看著對面也坐在地上的男生:“對不起,你沒事吧?有沒有撞疼?”
“沒事?!?p> 裴育徽一抬頭,愣了。
看著慌忙在地上撿著答題卡的女孩,裴育徽呆坐在地上,看著她蔥白如玉的手指一張一張的將散亂的答題卡整好,遞給他。
因為胳膊往前伸,一截瓷白的手腕露了出來,青色的血管上有一顆紅痣。
“你……”
裴育徽回神,看著仰著頭注視他的女孩,恍惚了下:“哦,謝謝?!?p> 尹君君又掏掏兜,掏出了一個八寶果糖,遞過去:“對不起啊?!?p> 裴育徽看著那個糖,接了過來。
尹君君起身,轉(zhuǎn)身想走,但是額頭上突如其來傳來的溫?zé)嶙屢对谠亍?p> 裴育徽摩擦著尹君君額頭上的紅?。骸疤鄄惶??”
尹君君瞬間漲紅了臉,心跳如鼓,非常不適應(yīng)這突如其來的異性觸碰,連忙往后退了幾步,“不,不疼?!?p> 說完,就轉(zhuǎn)身跑了。
裴育徽看著小小的身影在轉(zhuǎn)角處消失不見,抿了抿唇,拿著一顆似乎還留有她手指溫度的八寶果糖,近乎虔誠的在上面落下一吻。
好久不見。
十七年不見了。
終于,再見面了。
——
尹君君回班后,還沒坐在座位上,就聽見右后方紀呈冷漠的聲音傳來,“去哪了?”
尹君君愣了一下,回頭,“沒。”
在尹君君轉(zhuǎn)回頭的一瞬間,紀呈臉上的表情瞬間繃緊:“你傷著了?”
尹君君一愣。
紀呈抿著唇,走到尹君君的身邊,拽起她就往后門走。
明明紀呈臉上的表情是那么可怕,可攥著尹君君手腕的那只手,只敢虛虛的碰著,一點兒力氣也沒使。
明明尹君君可以甩開他的,這樣的力氣,她掙脫根本就不是什么難事,可尹君君就是乖巧的跟著他,他走哪,她就跟著到哪兒。
直到,紀呈帶著尹君君下了六層,去了教學(xué)樓后邊的醫(yī)務(wù)室。
尹君君拉了拉紀呈,紀呈沒回,“說?!?p> 語氣竟然不是很沖。
“我沒事的,不用去醫(yī)務(wù)室?!?p> 紀呈不發(fā)一言,依舊拉著她往醫(yī)務(wù)室的方向走。
尹君君嘆了口氣。
紀呈脾氣是真的不好啊。
尹君君還沒在心里吐槽完紀呈,突然眼前一黑,尹君君下意識的就要抬手掀開蓋在頭上的衣服。
然后傳來了紀呈的聲音:“把頭低著,只許看腳底下的路,不許說話,不許抬頭?!?p> 識相的尹君君果斷選擇閉上嘴。
天哪。
紀呈的衣服好好聞。
有煙草香,有檸檬香,還有……
嗯……
尹君君皺了皺眉。
糖的味道?
一股濃郁的奶香味。
大白兔?
任由紀呈帶著她進了醫(yī)務(wù)室,拐了兩個彎,紀呈打開一扇門,尹君君跟著他進去。
醫(yī)生一抬眼,看是紀呈來了,連忙站起來:“太子爺,你怎么來了?哪不舒服?”
“不是我?!?p> 年輕的醫(yī)生一愣。
“我要拿藥,消毒的酒精碘伏,棉簽,創(chuàng)可貼?!?p> 醫(yī)生立馬去醫(yī)藥室給紀呈拿,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個塑料袋,紀呈接過來,看一眼他,“你出去。”
醫(yī)生點點頭,也不敢問為什么,轉(zhuǎn)身出去。
門關(guān)上了,紀呈才把他自己的校服從尹君君腦袋上拿下來,對上了尹君君一雙濕漉漉的雙眸。
紀呈一愣,有些艱難的移開眼睛,壓著嗓音問她:“怎么了?”
“你為什么,不讓我看別人?校醫(yī)是,上次開車送我回家,你的朋友們也是。”
紀呈恍惚想起來,她說的是那次他讓她戴著他的帽子,不讓她抬頭的事。
“每一次見到你的朋友們也是,除了陸白漾,你都拉著我躲你背后,不讓我出來,為什么啊?”
紀呈看著她,她低著頭,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尹君君長而翹的睫毛,根根分明,撲扇撲扇的,像把小刷子似的,撲棱的他心臟疼。
“為什么?。俊?p> 嬌嫩紅潤的嘴唇翕動,紀呈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他突然好想嘗一嘗那里的味道,也想咬一口試試是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柔軟。
“是不是你不想讓我接觸你的朋友?”
是。
她猜的都沒錯。
他甚至不想讓她接觸任何人。
不過有一點她說錯了。
他不是不讓她看別人,是不讓別人看她。
那幫人中有的不是什么好人,他怕他們看到她后覬覦她,他怕他們對她有非分之想。
他只想把她藏起來,只想讓她笑給他一個人看,跟他一個人說話,只給他一個人吃糖。
紀呈皺眉。
他是不是思想太偏執(zhí)了?
紀呈打開塑料袋,拿出棉簽和碘伏,蘸了蘸。
“別說話了,我先給你消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皮膚太嬌嫩了,尹君君看向紀呈身后的鏡子。
在耳下兩三厘米處,有一道傷口,已經(jīng)有了血絲,脖子上紅了一大片,應(yīng)該是她撞上那個人的時候,不小心被答題卡劃到的。
冰冰涼涼的觸感襲來,尹君君往后瑟縮了一下,紀呈以為是弄痛了尹君君,看著她沉了雙眸。
尹君君以為是紀呈生氣了,剛想解釋,就看見紀呈彎腰,俊臉放大,尹君君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好久,都不見有動靜傳來,尹君君稍稍睜開了一只眼睛,就看見了紀呈臉上滿是戲謔的笑。
尹君君一只手死死的捂上嘴,才沒讓自己失聲尖叫出來,另一只手推搡著紀呈,紀呈眼疾手快,抓住了尹君君。
看著尹君君的耳尖慢慢泛紅,紀呈愉悅的不得了,低著嗓子,在尹君君耳邊說:“你以為……我剛才想干嘛?”
“!”
尹君君猛地推開紀呈,這次,她成功了,把他推開后,他拿著他的校服,勾著唇,看著她,眼底有熠熠光芒。
“紀呈!”
……
我、操。
紀呈嘴角的笑意瞬間不見,聽尹君君一臉氣憤的喊他的名字,心臟被猛地一擊,她知不知道,她這個樣子根本不像在生氣,而像在跟他......
調(diào)、情。
紀呈不發(fā)一語,拿出兜里的大白兔奶糖,拆開,往尹君君嘴里一塞:“疼就忍一會,馬上就好。”
紀呈快速的給她上好藥,拿出創(chuàng)可貼給她貼上,匆匆的收拾一下東西,只留下一句話:“我回來之前,不許出來?!?p> 說完,紀呈就出去了,速度……飛快。
尹君君茫然的看著紀呈關(guān)上門,發(fā)出“嘭”的一聲巨響。
紀呈走到不遠處樓梯的拐角處,把窗戶打開,在風(fēng)口處,微涼的風(fēng)灌進來,把紀呈的頭發(fā)吹亂了,非但沒有讓紀呈冷靜下來,反而越吹越煩躁。
腦海中又想起尹君君剛剛叫他名字時的畫面,叫的他渾身燥熱。
紀呈從褲兜里掏出了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
剛打開煙盒,指尖一頓,想到了什么,又毫不猶豫的蓋上,一個曲線,煙盒和打火機就被穩(wěn)穩(wěn)的扔進了垃圾桶里。
深呼出一口氣,想把心底的那股呼之欲出的沖動壓下去,紀呈一只手撐著額頭。
“操?!?p> ……
尹君君百無聊賴的等著,因為紀呈讓她不要出來,她又不知道該在這干什么,那個年輕的醫(yī)生出去后也沒有再回來過,她一個人很無聊。
嘴里含著的大白兔快沒了,甜甜的奶奶的,她最喜歡吃的糖就是大白兔了。
紀呈居然也喜歡吃大白兔嗎?她說怎么紀呈的校服上有股奶味呢,原來是糖的味道,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了她這里。
真的很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