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開場還有十分鐘的時候,紀呈帶著尹君君找了個地方坐下,這個地方可謂是花了極大的心思挑的地方。
坐在正中間的中間排。
簡單來說,就是C位。
不至于海豚游泳的時候水濺到他們身上,也不至于坐在太后看不清,就是剛剛好的位置。
紀呈勾著唇,給小姑娘拿了瓶水放在她旁邊。
可以加工資。
尹君君抱著紀呈剛給她買的一桶爆米花,還沒吃兩個,就熱的脫了羽絨服。
海洋館里開了暖氣,她穿的多。
紀呈把她的羽絨服卷了兩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放在羽絨服上。
尹君君咬著爆米花,在等待開場的時間格外無聊,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紀呈聊著。
“你以后想學什么專業(yè)?”
紀呈笑了一下:“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怎么,想跟我報一個專業(yè)?”
尹君君搖搖頭,“我還沒想好以后要報什么專業(yè),我吧,也沒什么太遠大的夢想?!?p> 紀呈眼睫一顫。
“考醫(yī)?!?p> 尹君君點點頭,確實,帝都大學的王牌專業(yè)就是醫(yī)學類的了。
“沒想好學哪個專業(yè)?”
尹君君犯愁的點點頭。
其實她現(xiàn)在開始想已經(jīng)不早了,馬上十二月份,明年六月份高考,可她連專業(yè)有哪些個都不知道,更別提報哪個了,帝都大學的專業(yè)也幾十多個呢……
尹君君皺著眉,糾結(jié)的厲害,紀呈摸摸她的腦袋:“想不出來就先別想了,到最后你實在沒招兒了,還有我呢?!?p> 尹君君果然下一瞬間就松了眉頭,認同的點點頭,看著馬上開始的表演。
海豚表演開始了多長時間,紀呈就看尹君君看了多久,但偏偏這個小姑娘的視線一直在那四個海豚的身上,也沒注意到他。
紀呈看著尹君君白皙的側(cè)臉,他怎么就這么喜歡她呢……
這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主動想要接近的女孩……
最初只是被她那一雙裝著星河的雙眸所吸引,那里面的東西是他觸不可及的,是他貪戀的。
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接近,可越接觸越發(fā)現(xiàn),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樣。
他之前以為尹君君這樣陽光的女孩,肯定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關(guān)心她呵護她的親戚,有真誠相待的朋友,有全世界全部的愛。
可是他錯了。
尹君君什么都沒有。
自從她父母雙雙出軌被對方抓住后,她的家庭破碎不堪,親戚疏遠她,朋友對她嗤之以鼻,全世界都好像拋棄她了一樣。
可她的眼睛里依舊有光芒萬丈,依舊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即使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生活。
她們家出事,她也不過十二三歲,十二三歲的年紀,懂得什么?紀呈嘲笑的勾了勾自己嘴角,又沒有人教她,沒有人教她所有她這個年齡段應(yīng)該知道的東西,所以她才會這么好騙。
沒有人教她要保護好自己,也沒有跟她玩,所以她會邀請一個只認識幾個月的男生進她的家里,毫無防備。
他當時還挺疑惑的,以為尹君君可以讓任何男生進她的房子,以為她連這點防備意識都沒有,以為……以為她是故意的。
原來,是沒有人教她。
紀呈現(xiàn)在是既慶幸又后怕,若是在他之前也出現(xiàn)了他這樣的人呢?是不是尹君君就會被別人騙走了?
沒關(guān)系,以后他教。
——
看完海豚的表演出來,外面天已經(jīng)半黑了,這也不過才六點。
紀呈帶著尹君君吃了飯,就開車回去了。
尹君君累的倒在車上就睡,聽著音樂,一直睡到她家,中間一下都沒醒過。
紀呈把車停好,側(cè)頭看著尹君君乖巧的睡顏,她睡相好,睡品也好,睡著了就保持著一個姿勢,偶爾蹭兩下。
紀呈拉了拉尹君君拽著的毛絨毯子,輕輕捏了捏她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君寶?醒醒,到家了?!?p> 這小同學怎么滿臉都是膠原蛋白。
讓他愛不釋手。
紀呈沒忍住,又捏了捏。
明明那個小細腿瘦的恨不得就剩下骨頭了,可這張小臉上的肉該有的可是一點都不帶少的。
又彈又軟的。
尹君君朦朦朧朧的轉(zhuǎn)醒,打了個哈欠,小拳頭攥成個包子樣揉去眼尾的淚珠。
“到啦?”
紀呈在后座上把她的衣服圍巾拿過來:“收拾收拾東西,等會兒再下去,別再感冒發(fā)燒了?!?p> 尹君君撓撓頭,好吧,確實是那次發(fā)燒給紀呈整的有心理陰影了。
紀呈是真的怕了,給她里三層外三層的裹上,確認受不著一點風了,紀呈才下車,給她打開車門,尹君君出來后,紀呈把羽絨服的帽子給她戴上。
紀呈牽起尹君君有些涼的手,這在車上的時候還是暖和的,下車這兩秒鐘,就冰涼了。
紀呈帶著尹君君快步走,到了她們單元門樓下,紀呈松開尹君君,說:“快上去吧,晚上早點休息,后天等著我一起上學。”
尹君君點點頭,準備轉(zhuǎn)頭要走,突然又想起來什么,仰頭看著他。
紀呈挑眉,垂眸看著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同學子,鼻間哼出一聲:“嗯?”
尹君君彎起雙眸,一瞬間聚集億萬繁星,“紀呈,你穿白色毛衣,很好看。”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沒有微塵的海水,亮得寧靜,而這最中間,有個他。
紀呈盯著尹君君,這句話在他的腦中開始循環(huán)。
許久,尹君君都覺得自己嘴邊的笑有些僵了,才聽見紀呈說:“……你再說一遍?”
尹君君抽了一下嘴角,嘆了口氣,無奈的又重復(fù)一遍:“我說,你穿白色毛衣,真……唔!紀呈!”
尹君君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自己莫名的被紀呈抓著手腕,被迫倒退了三四步,后背靠在墻壁上,好在她穿的厚,感覺不到墻上的溫度。
紀呈把尹君君抵在墻邊,腦袋埋進她的頸窩,似有若無的奶香味傳到他的鼻尖,他就忍不住的想靠近……再靠近……
“小同學,給我抱一下唄?”
尹君君滿臉通紅的捂住嘴巴,明明紀呈和她身體間足夠擠下兩個人,即使紀呈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但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任何接觸,可尹君君就是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在“蹭蹭蹭”的往上漲。
這個距離,太近了……
紀呈攥著尹君君的胳膊,就算是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尹君君甚至都能感覺到紀呈手掌心熾熱滾燙的溫度。
因為她能感覺到,紀呈一呼一吸間,流轉(zhuǎn)在她耳邊的氣息,都是熾熱的。
“求你了,我忍好久了……”
尹君君背后是冰涼的墻壁,另一只越來越熱的手掌心貼在冰涼的墻上,觸感格外清晰。
“紀呈……”
紀呈閉著眼,伏在尹君君的肩上,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嗯?”
尹君君沉默了。
紀呈眼底的光越來越淡,就在他終于下定決心想撒開尹君君的時候,聽見了耳邊一道細如蚊吶的聲音。
“那,就一下下哦?!?p> 紀呈愣了一下,隨即巨大的驚喜在心底爆開,紀呈嘴邊的笑意越來越大,一只手下滑,勾著小姑娘的腰肢一使勁,她就落在了他的懷里。
紀呈扣著她的后腦袋瓜,埋在她的頸肩,貪婪的汲取著她的氣息,完完整整的把她納入自己懷里。
“君寶。”
許久都沒有過這樣飽脹的充足感了,這一瞬間,他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尹君君臉紅的不行,羞澀的更用力的埋進他的懷里,一點皮膚都不肯露出來,紀呈一笑,把她擁的更緊。
彼此都想讓時間在此刻永遠靜止。
直到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你們在干什么!”
尹君君一僵,這個聲音,像極了她的父親尹鈞,可是,可是她的父親怎么會來呢……
尹君君有些不想面對這個事實,她寧愿相信自己是幻聽了,一動也不動,甚至,抱紀呈更緊。
“還給我抱著,快給我過來!尹君君,你還有沒有一個姑娘家的樣子!跟你媽一樣,怎么如此恬不知恥?!?p> 尹君君開始發(fā)抖,手指尖在手心壓出血痕,但仍舊不動。
紀呈扣著她的腦袋,心里窩著一股火,礙于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尹君君名義上的“父親”,他沒有發(fā)作。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您可能認錯人了。”
紀呈把尹君君的帽子理了理,把尹君君巴掌大的小臉隱藏在帽子底下,彎腰輕聲道:“跟我走?”
尹君君小幅度的點點頭。
紀呈看了尹鈞一眼,拉著她就要走,誰知道尹鈞竟然堵在他們面前。
“尹君君,你給老子出來,老子供你上學讀書,不是為了讓你談戀愛去的,我給你個機會,要不是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說你帶個男生回家了,我竟然還被蒙在鼓里?!?p> 紀呈眉峰一凜,語氣也凌厲了起來,“我說了,你認錯人了,要是再攔著,我就報警了?!?p> 尹鈞像是被氣昏了頭,他自己生出來的閨女,他難道還能認錯了不成?
尹鈞上去就要拉尹君君,紀呈皺眉,在尹鈞撲過來的那一刻,一個左勾拳就把他打倒在地。
紀呈還有些愣,這人怎么也不知道防衛(wèi)也不知道還手,體質(zhì)還這么弱,他都沒用勁,他就倒在了地上。
紀呈有些無措,這畢竟是尹君君的生父,他就這么一拳下去……
紀呈抽了抽嘴角,轉(zhuǎn)身想去解釋,可手上傳來一股溫熱,紀呈低頭看過去,尹君君牽著紀呈的手。
“我們走吧?這里,報警吧?!币粗稍诘厣喜皇∪耸碌囊x,“他喝酒了,醉的厲害,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我也報過警。”
紀呈沒說什么,也沒有報警,打了個電話叫人處理了這里的事情。
紀呈也不知道該帶尹君君去哪里,又這么晚了,他也怕尹鈞酒醒之后再來到尹君君的住處發(fā)瘋干些什么,就把她帶到了他的房子。
就在黛詩花園的后面。
帝華區(qū)。
這里的布置和去物理競賽的時候,紀呈帶她去的帝華區(qū)一模一樣,熟稔的拿了鑰匙進了門。
但讓尹君君沒想到的是,這里竟然有女士拖鞋。
“自從上次你走后,我每一個房子里都備著女士拖鞋?!?p> 尹君君一愣,紀呈居然連她都考慮好了,尹君君看著鞋架最上面并排放置的兩雙拖鞋。
好像……這好像是,情侶款的?
紀呈是黑色的,她是粉色的,就連上面的圖案都是相似的,一看就是,情侶拖鞋啊。
尹君君抿了抿唇,臉上燥熱,不自然的扇了扇,才換上拖鞋。
紀呈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根本沒覺得這兩雙拖鞋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去桌子上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了尹君君。
“今晚你先在這里住著,樓上第一間屋給你,衣柜里有一身女士睡衣,晚上穿那個,明天看看情況再決定你走不走?!?p> 尹君君點點頭,她今天確實是累的只想躺床上睡到自然醒。
紀呈看著尹君君上樓關(guān)上門后,臉上冷淡的表情漸漸陰鷙,緊抿著雙唇,霎時間天寒地凍。
紀呈走到落地窗前,撥了一個電話。
“紀哥?”
“我要知道韓媛曄三天內(nèi)的所有動向,而且,不用等了,明天開始動手辦?!?p> 外面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既然韓媛曄不想再享受這樣悠閑自在的日子,那他就只好親自送她進去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紀哥,就差這么幾天了,馬上我們的人就要和M&A的人交頭了……”
“貨攔下,交頭的人也不必去了,直接下手,她算是活到頭了?!?p> 紀呈掛了電話。
看著窗外繁華的景象,紀呈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
他記得,他昨天,剛警告完她不要惹事,她倒好,給了他這么大的一個驚喜,要是不給她點什么回禮,豈不是太對不起她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是因為看到他和尹君君在一起,一時腦熱干了糊涂事?她這么高的智商,居然折在了這上,真是讓人佩服。
其實不難猜出她干了什么,他知道她喜歡他,而他身邊一直沒出現(xiàn)過女人,估計她還以為她挺有希望的,沒想到半路上出了個尹君君,把她全部的幻想打碎,這能不讓人生氣嗎。
想出了這么個破招,真是有夠?qū)Σ黄鹚侵巧痰模贫窗俪?,他動動手指就能碾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他得趕緊把所有事都解決了,把他小姑娘的位置擺的名正言順了,好把她追到手。
尹君君洗了個澡就躺床上睡覺了,只不過,閉上眼,輾轉(zhuǎn)反側(cè),卻依舊無法入眠。
腦中盡是尹鈞的那張臉。
他瘦了。
六年沒有見過他,沒想到,再見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的記憶中,尹鈞很和藹,很寵她,胖胖的,她總喜歡戳他的肚子玩。
可是再見,他消瘦的可以,兩頰凹陷,大肚腩也沒了,臉上是醉酒過后不正常的泛紅。
他罵她。
她的親生父親,用了她以前最不想聽到的字眼罵她。
——跟你媽一樣。
她聽過無數(shù)次的話,尤其是在聞牧的媽媽那里,聞媽媽曾經(jīng)說過無數(shù)次她以后絕對會跟她爸她媽一樣,會做小三。
尹君君喉嚨一哽。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這到底是為什么?
她的爸爸不是以前她的爸爸了,他不喜歡她了,他不要她了,甚至,她的媽媽也是。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她的父母很愛她,她的所有要求他們都會滿足她,寵著她的一切任性。
其實,無論她怎么說,怎么想,她心里還是愛他們的,無論是作為她的親生父母,還是現(xiàn)在對她不管不顧,口頭上的“父母”,她依舊抱有希望。
可她也知道,希望渺茫,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回不到過去那個歡聲笑語,幸福美滿的家庭了。
父母在同一天雙雙出軌,兩個人都有了想去得到另外一份滿足的時候,這打擊就已經(jīng)成了雙倍的了。
她媽媽告訴她,她爸爸是導(dǎo)游,一年見不到幾次面,而她是家庭主婦,天天的心思全花在了她和弟弟身上,時間短還好,時間一長,他們極其空虛的心靈需要得到慰藉。
她爸爸在領(lǐng)團旅游的時候,難免會碰到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而她媽媽在偶爾壓力大找朋友訴說,被朋友叫出玩,瘋狂的時候,也認識了跟她靈魂契合的男人。
有時候,并不需要過多言語,一眼,就能知道彼此內(nèi)心的渴望,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她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并不明白,她知道她父母相愛的過程,挺艱難的,尹君君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問,明明相愛,為什么還要背叛對方,是已經(jīng)不愛了嗎?
她媽媽這么說,愛還在,同床共枕這么多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只是內(nèi)心的空虛急需得到滿足,而爭吵,只是他們想把過錯都歸結(jié)于對方的一個爆發(fā)點。
她媽媽說,人都這樣,明明知道自己錯了,但別人也犯了同樣錯誤的時候,就會一時沖動把過錯全都推在別人身上,而主動屏蔽自己的錯誤。
嗤。
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