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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江若變作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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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江若變作春酒 容離聲 1661 2020-09-18 00:44:04

  相傳,董家先祖窮盡畢生之力,繪制了一本山河錄獻于斗爭中節(jié)節(jié)落敗的武帝,大勝三捷,遂奉為國寶,

  董家為表忠心,一本山河錄,傳女不傳男,而民間亦有得山河錄者得天下的說法。

  而她的母親,當(dāng)朝皇后,姓董字江怡。

  當(dāng)草席被獄卒打開時,她的心緊跟雙眼死死盯住前方,她以為自己會恐懼害怕,可此刻心中余下的卻只有悲憤。

  “雙虹?!?p>  她低低的喚著她的名字,腕上鐵鏈沉的令她難以移動,多想再握一次她那永遠溫暖的雙手,多想再賞一次她掌燈的模樣,卻只能靜嗅那香囊中游絲的荷花香,抬眸所見慘白死寂憤恨難平。

  血腥味從她的鼻間飄過,撕裂了肺,揪痛了心,耳邊那皮鞭劃破血肉的聲音久久不散,一下一下分割著她殘存的意志。

  主坐上,刑官譏諷的盯著她,話語中滿是不屑:“公主,聽說您與這位七一先生關(guān)系極好,看著昔日恩師被折磨成這般模樣,您當(dāng)真忍心。主上有話,只要您繪出董江怡燒毀的山河錄,贈黃金百兩,放你與你先生歸去?!?p>  沉默,沉默,依舊是沉默,

  這樣的時光持續(xù)了太久太久,大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還能沉默多久。

  又是一日,晚霞旖旎成醉人的紅,就像牡丹盛放在空。

  江若靜靜望去,十字架上,他已然面色蒼白,而獄卒手中所提之水上竟還漂浮著一層薄冰,她若不替他擋下,這寒水淋上遍體的傷痕……

  刺骨,堪比那易水之寒。

  “昭慶公主,何苦呢,你擋的了一次還能擋二次三次嗎,再提一桶來?!?p>  刑官刺耳的聲音回蕩,她冷的跌坐意識都快要模糊,轉(zhuǎn)眸徐徐回望,江若知道郭桓就在那里:“將軍?!?p>  “行了,退下?!惫咐渎暦愿?,隔著鐵欄斜睇上江若顫巍的身軀:“你的命是文懷保下的,不要得寸進尺?!?p>  淚水融進了寒水,自她頷下滴落,道什么水寒徹骨,明明是這滾燙的淚更為凄寒。

  “江若亡國賤俘,至微至陋,朝不慮夕,豈敢希冀。怎奈是師生義重。先生于我恩重如山勝似親人,今為我涉險,已負疚千鈞,若再因我,身有不測,江若也不知還有何理由茍且人世。遂求將軍,能為先生尋醫(yī)救治……”

  或許是這一幕的似曾相識,郭桓竟望著江若愣了良久。

  文懷若踏著兄弟的性命上位,卻不知還有何顏面效力國家,望皇后念我二人情深至此,從輕發(fā)落……

  一段聲音,一段回憶……他又豈是那無情無義無心之輩:“喚醫(yī)官來?!?p>  行聲漸沒,江若卻不敢抬首面對,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曾想過,有一日會說出如此自賤之言。

  醫(yī)官進來又出去,留下了驅(qū)寒的藥在她身旁,她也未動,依舊跪在原處,直到學(xué)清自昏厥中醒來。

  “跪的那么認真,我可從未罰跪啊?!?p>  江若聽罷堪堪回神,被學(xué)清握緊的手卻如何也抽不回來,無奈只得任由他用自己的體溫去和暖她的雙手。

  “以后再不許如此?!?p>  江若含淚點頭,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知他此刻氣息奄奄,生命微淺,所道之言不敢違逆。

  忍痛起身,學(xué)清抬手勾過江若鬢邊亂絲,此時此刻萬重心緒比思鄉(xiāng)更濃:“還愣著做什么,發(fā)絲都亂了,轉(zhuǎn)身我替你重梳。”

  這墨線纏纏繞繞系結(jié)千千,到似月光,照明了萬嶺千江,牽連了萬家心愿,也令她江若暫釋重負。

  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蘺花下迷。

  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

  月過中天,時過子丑,江若依偎在學(xué)清懷中,她并不在意那濃重的血腥,她只怕失去了這唯一的溫暖孤冷伶仃。

  輕輕的,他在她手心畫著字,就像是一種他還在她身旁的宣示。

  旁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公醉似泥。

  鸕鶿杓,鸚鵡杯。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酦醅。

  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車旁側(cè)掛一壺酒,鳳笙龍管行相催。

  咸陽市中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

  君不見晉朝羊公一片石,龜頭剝落生莓苔。

  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

  清風(fēng)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

  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東流猿夜聲。

  在這奔放自由,無拘無束,放浪形骸的文字中,涓涓而出的是那些幾經(jīng)回首,卻依然言笑宴宴百思不厭的往事。

  “這詩這般長,哪能這么快記下來,做什么非要今天檢查?!?p>  “奴婢也想不通,為何公主能一刻鐘背下《將進酒》,卻連著三日背不下《襄陽歌》。這三日旬假公主都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嗎!”

  “雙虹,本宮……”她氣憤的摔了書,轉(zhuǎn)眸間余光一個不慎瞟見走進書房的學(xué)清,“先……先生……”

  “辰時三刻,不會便抄。”

  “三……三刻。”江若轉(zhuǎn)眸看向書房中的沙漏,現(xiàn)在早過了辰時一刻。

  抄起書冊,捂住雙耳。

  學(xué)清靜靜聽著她的背書聲,三刻已過卻未喚停,她曾經(jīng)一度以為是他忘了時間,卻不知,他一直都在認真聽她每一遍的背誦,直到她一篇完整的《襄陽歌》背全后,方例行檢查。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酦醅。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她以為背的順利,可末了,他卻將她的書冊翻動:“自己的名字都能背漏,你還能記住什么!少了多少字便抄多少遍?!?p>  那一日終究是出了差錯。

  夜靜有聞人隆隆研磨聲,雙虹替她泡了杯玫瑰茶,江若提著筆邊抄邊抱怨:“不就少了兩句嗎,十四遍,我晚上還睡不睡了,這得抄到什么時候……”

  倦意涌上心頭,沖淡了對往事的回憶:“先生,少了兩句?!?p>  她聲音微弱,將要睡去。

  少了兩句嗎,少了兩句,他只是怕寫到那二字,又會經(jīng)不住流淚,就如現(xiàn)在一樣,心疼的想流淚。

  這是最后一日,夢魘的結(jié)束,夢魘的開始。

  刑官玩弄著筆桿,仿若無心的道了句:“聞先生善畫,妙手釋丹青,昭慶公主,你說這若是沒了……”

  聞言,江若忽然抬頭起身,卻隨即便被一旁的獄卒死死的扣跪在地。

  “你若敢斷他雙手,就永遠別想拿到山河錄?!?p>  刑官沒有聽懂她的意思,以為這只是她的頑抗。

  畢竟誰又能想到,這世間見過山河錄者,還活著的除了皇帝便只有學(xué)清。

  可就像那日眼睜睜看著一卷草席帶走雙虹的遺體一樣,她注定什么也做不了。

  “若若,莫看!”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在他滿身傷痕,在那把刀逼近他那能繪盡天下風(fēng)光的雙手時,他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與她說:“若若聽話,合眼,莫看?!?p>  她聽話緊緊閉上雙眼,卻是鎖不住其中淚水,她將頭埋的很低很低,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逃避。

  “先生……”

  她似乎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似乎聽到了鮮血噴涌而出打在地面的聲音,似乎……意識,已然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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